此刻的资管中心信用管理部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面对凌总的问话，宋禾婉心中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她观察他表情，感觉到他此时应该是十分不悦，不免心中又为陈璐捏了一把汗。
  刚要开口，远处走过来拿着电脑的陈璐。宋禾婉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恶人”不用她来做，让陈璐自己解释最好。
  “你去哪了？”凌总的声音不瘟不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陈璐心虚的紧张起来，她之前打听过，一般凌总出去开会，下午都不会再回公司。却没想到，今日他不仅下午回来了，还被他撞个正着。
  “下午宏观配置策略部的邢总说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录数据，于是我就去了。”陈璐低声说着。
  凌总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皱着眉头问：“你和谁打招呼了？我走前让你们两个有不明白的地方问唐煜雯，你问了吗？”
  陈璐不语。
  “唐煜雯，她去宏观帮忙的事，和你说了吗？”凌翊带着愠怒问道，对唐煜雯的态度也连带着不太友好。
  “没有啊，凌总。项目四部和我说临时约了周三到南疆的公司尽职调查，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忙着出访谈清单，并没有人过来和我说。”唐煜雯解释说。
  她说话不慌不忙，面对生气的凌总依然看起来底气十足，并不理会他的脸色。宋禾婉能猜到，她一定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做到像唐老师一样。
  凌翊扭过头直勾勾盯着陈璐，问道：“那你和谁请示去宏观了？”
  凌总的气场太强，陈璐本能的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能承认自己有问题，要想法设法圆过去才行。
  “我，我走的时候宋禾婉是知道的。”她小声说。
  一旁的宋禾婉莫名被提及，满脑门疑惑，她挑了挑眉，这陈璐没事扯自己干啥？
  问的是和谁请示了，又不是谁知道……
  无语。
  她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却无端被拉下水。于是，她只好也避开问题，解释在她角度而言的实际情况。
  “邢总过来找我们帮忙，但是制度我还没有学习完，于是就拒绝了。”宋禾婉四两拨千斤，言简意赅的说道。
  “嗯。”凌总嗯了一声，似乎在肯定宋禾婉的做法。随后，他又厉声问道陈璐：“问你和谁请示了，你应该是能听懂的吧？”
  “我……”陈璐心知这凌总是个不好糊弄的，低头不语。
  “就是你谁也没问，就自己颠颠儿的跑去帮忙了呗！”凌翊的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屑。“那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完了吗？”
  “做，做完了。”陈璐心想，不就是看制度吗？早就看完了。本来就是闲着没事，我去帮点儿忙到底怎么了？
  这个凌总真恶心，一个大男人，这么爱计较。
  “好，看完了，这是你自己说的昂。”凌总一声冷笑，表情里尽是嘲讽。“你不是喜欢去宏观吗，那你说说海外债券的入池流程是什么？”
  每一家金融投资机构，都会建立自己的标的可投池。符合投资条件的主体及相关债券入池之后，投资经理在谈到合适价格时就可以直接买入，这样既可以提高投资经理的工作效率，也避免了因为信用评估工作的时间而造成的流标（被其他机构捷足先登）。
  这个事情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需要做大量工作。
  宋禾婉上一世在铭丰证券财务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信用管理部的工作是这样繁琐冗杂。但现在她能理解了——任何一个标的，要入池，就意味着以后可以买入。可以随时买入，就意味着风险。
  听到凌总的问话，陈璐脑中一片空白。她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才终于记起一点点。于是，她硬着头皮答道：“首先由研究员评估是否可投，然后召开部门内部评审会，如果可投，同意入池；如果不可投，停止项目。”
  凌翊鼻子冷哼一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对这个实习生真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首先，人力招来两个女生塞给他，他已经很不满了。
  后来，一看简历，其中的这个女生学校还不是top名单里的。再到现在，她连个制度都看不明白，答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自作主张，跑去别的部门听别人差遣安排。
  “你答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凌翊斜睨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你来答。”他突然问看向在一旁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宋禾婉。
  宋禾婉无奈，这事情是绕不开她了吗？
  算了，同期就是这样。两个同时来的，无可避免的会被拿来比较，她也是无可奈何。
  宋禾婉理了理思绪。
  她虽然不能完全背下来制度原文，但她脑里有清晰的流程图。
  “投资经理提出标的需求给信用研究员，信用研究员基于主体、债券期限等基本条件，做出判断，得出“可投”或“不可投”的结论。其中，如果是初评的主体，需要在部门内召开信用评审会，需要有4人（含）以上参加，且部门负责人到场。”
  “如果不可投，标的入池流程直接终止。如果可投，再分两种情形，有oc（募集说明书）和无oc的情形。有oc的情形，结合oc的发行条款，信用研究员做进一步判断，如风险可控，报备并入可投池；如风险不可控，信用研究员提示风险，主体入备选池。”
  “而无oc的情形，一般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境内直发的bullet债券，这种情况由投资经理确定债券条款发给信用研究员，信用研究员复核无误后报备入可投池；若提供的条款因投资期限等要素不符合入池条件，则终止入池。”
  “另一种是spv发行的带有增增信措施的债券或含权债券，需要由投资经理提供正式发行的oc，研究员根据发行条款，判断是否可以入池。”
  宋禾婉一口气把这么复杂的流程说完，有些口干舌燥，她很想拿起保温杯嘬一口水。但是，她没有。
  凌总在气头上，叫她说是为了让陈璐知道问题都出在哪里。
  而陈璐，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甚至有些怨恨宋禾婉为什么能把这么复杂的事情都记下来。这样，不就更突出她的差劲了吗？
  而且，这种制度流程，在工作中用到的时候再翻出来看一下，不就好了吗？难道还会出什么岔子不成！
  凌翊颇为意外地看向宋禾婉。
  他扔给她们两个的公司制度，20个文件少说有几百页。本想着这个实习生看了一天，应该能比陈璐多答出几句，就够眼下情形用的了。
  没想到，她竟然把流程捋得明明白白。不是靠完全死记硬背的全文背诵，而是用了自己的话，像画出了一个思维导图一般，准确无误。
  这倒是个惊喜。
  凌翊清了清嗓子，怒气因为宋禾婉消减了不少。但当他又看向陈璐时，心中仍是有十分不满。
  学历本就不行，脑子又不太好，赶紧走人得了。
  可转念一想，这陈璐已经大四，就算以后不让她留下，这实习经历对她而言也十分重要。眼下已经寒假开始，她几乎很难再找到其他实习了。
  他其实是个口硬心软的人，也不想太为难一个小女生。虽然，她又蠢又笨，自以为是，还愿意自作聪明。
  “你听见了吗？你说的看完了，和人家说的看完了，不一样吧？哦对，别人还没好意思说自己看完了呢！”凌总的嘴巴就是这样又黑又毒，他心里已经想好了不太为难实习生，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她。
  “你已经大四了吧？你看，人家大二，还比你小两三岁，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工作中交待的任务应该怎么做。你和人家学学吧！”
  说完，凌翊似乎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行了，陈璐，我再和你说一遍，今天这种事情，不允许在我的部门再发生了。别的部门，无论什么人，包括我的上级，让你干什么，你都必须先问过我，你记住了吗？”
  陈璐：早晚不在你手下干，毛病这个多啊，真鸡毛！
  但目前邢总还没有给她准信儿，她可不能得罪凌总，再把实习搞砸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装出一副诚恳悔过的样子，看着凌翊的眼睛，低声说：“我记住了，凌总，以后一定改正。”
  凌总转身走了，大步流星走到了他办公桌。
  他刚坐下，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唐煜雯，还有那个女生，宋禾婉是吧，你们两个过来。”
  唐煜雯放下手中的工作，和宋禾婉一起过去。
  “凌总，什么事？”唐煜雯说。
  “你的尽调清单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好像一边问话，一边又在思考着什么。
  “项目部门下午才提出来，还差一部分呢。”唐煜雯笑了笑，不慌不忙又接着说：“今晚我加个班，整理出来明天早上给您看。”
  “你们几点飞机？”凌翊又问。
  “明天下午2点就走，得飞5个小时呢，周三一早去企业。”
  “都约了什么人啊？这么大老远的，别去了之后什么人都没见到，白折腾一趟。”凌翊和唐煜雯说话时，倒不会再那样盛气凌人，谦和了许多。
  “项目部门说约了总经理，财务总监，投融资部的负责人，还有市里的管资产的领导。要是真能像他们说的那样约到这些人，那应该还是有收获的。”唐煜雯的语气里，似乎隐约有一丝对项目部门能力的怀疑。
  凌总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样吧，你带着宋禾婉去一趟，让她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