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地处闹市区的拳馆从开业以来就没这么安静过。
  唐老静静地看着沈梵音，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威严把整个屋子的气压都拉低了。
  他这般模样时，哪怕是他亲儿子都怕得像个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可偏偏沈梵音就像没事儿人似的，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喝着他的茶、看着他家的笑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老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梵音淡淡的笑着，继续着未说完的话：「您是不是忘了，陈黎首先是陈家的掌舵者，其次才是你的学生。」
  唐老眸光一紧，看沈梵音的眼神更冷了。
  沈梵音环顾四周，点头轻声赞许：「陈黎也算有孝心，您这拳馆不错，租金就得百来万吧。」
  她越是赞许欣赏，唐老的心跳得便越快。
  原因无他，陈黎给的太多了。
  多到已经超出了师徒情分。
  当初陈家请他，只是为了教陈黎学武练拳，可后来相处的时候久了，渐渐地，似乎也分不出你我了……
  现在突然被沈梵音道破，唐老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三个字——买命钱。
  没有谁会毫无所图的对一个陌生人好，甚至就连亲人都不行。
  那些馈赠和优待，都是需要同等的代价来偿还的。
  比如身陷囹圄的秦宇，他是用自由还的。
  比如他自己……
  他被陈家和陈黎捧了十几年，已然忘记自己原本只是一个打黑拳的小子，还真摆起师父的谱儿来了。
  沈梵音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刀：「您会出手，必然不止是为了救秦宇出来，您还怕陈黎也陷进去……可惜了，您把她当女儿看，她可没把你们当家人。」
  唐老瞥了沈梵音一眼，眉心紧锁。
  如果可以，他是真不爱听这丫头说话。
  听她一席话，少说也要折寿十年。
  沈梵音早已习惯了这种眼神，轻笑一声后继续说：「就我得到的消息来看，监察局在审理秦宇的案子上一直顺风顺水，陈黎在您这儿赌咒发誓，出了门可就要断臂求生啦。」
  唐老捂住心口，闷闷的低咳起来。
  沈梵音很有同情心的暂时住嘴，等唐老缓过气来才说：「秦宇的事已经不是我能管的了，我可以做到的是，不追究你的其他徒弟们今天砸我店的事儿，让他们尽快回来陪着您，免得您这儿空荡荡的。」新
  唐老眼前一亮，却先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曾经是个独行侠，一生未娶无儿无女，那些小子他是真的都当成了自家孩子看待的。
  他识人不清害了他们，这因果他来背。
  唐老想着，只要沈梵音提的条件是他能做到的，那他一定答应。
  沈梵音看着他发间的银丝，沉默片刻后说：「我什么都不要。」
  「嗯？」唐老拧紧眉头，满眼戒备的看着沈梵音。
  沈梵音饮尽杯中茶，站起身说：「我没什么事是需要您做的，我只是不想有其他人被我和陈黎的仇怨牵连，仅此而已。」
  她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步伐轻松自然，好像她来这儿只是为了提醒唐老一声似的。
  唐老当然不信沈梵音全无所图，可他直等到沈梵音拽着景泽珩离开，也没等到她再说一个字。
  他的疑惑在半小时后，他的徒弟们都回来了达到顶峰。
  看着鼻青脸肿的徒弟们，唐老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团粗粝的麻，剪不断理还乱，置之不理又难受得厉害。
  -
  「音音！你把他们放了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就
  让他们随便欺负？」
  苏沐一阵风似的冲到沈梵音面前，不管旁边景泽珩警告的目光，只顾着用几欲喷火的眼神瞪着沈梵音。
  沈梵音不答反问：「洛凝走了？」
  「被洛柔姐带走了，洛柔姐说，让你这两天有空去找她一趟，她有要紧事找你！」苏沐揪着沈梵音的手腕往办公室里走，「先别说那些，你过来给我交待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梵音无奈轻叹，转回对景泽珩挥挥手：「哥，你别管我去忙吧，我今天就在公司里，不会再出去了。」
  景泽珩看着她：「下班我来接你。」
  「好，不过晚上我有个约，你陪我吗？」
  「我陪你去。」
  「好。」
  沈梵音一口应下，还朝他露出了个甜甜的笑。
  景泽珩目送她被苏沐拽进办公室，默然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上，程野便回身对他说：「老板，国分公司那边传来消息，最新的竞标中出现一个新对手。」
  顿了顿，他说：「是陈氏。」
  景泽珩阖眸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后说：「告诉洛柔，让洛凝陪景慕涵去一趟国。」
  程野呼吸微滞，忍不住想——
  国的这个项目怕是要凉了。老板怕一个二少不够，硬是凑齐了创业二人组去祸害这个项目。
  不过这不是他该考虑的，老板要弃车保帅，他只需要把被弃掉的车剔除干净就可以了。
  分公司的项目到底如何暂时碍不到苏沐的事，她把沈梵音拽进办公室后就利落的关严了门，气势汹汹的看着沈梵音，似乎在问她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梵音看着苏美人，沉默片刻后问：「宫洛放人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苏沐回忆了一下：「说让我开车慢些，记得吃午饭。」
  「他没要送你？」
  「没有。」
  「咱们的店上午刚要被砸，他竟然都不担心你出门挨打，你猜这是为什么？」沈梵音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着。
  苏沐愣了愣，眼眶红了：「难道他这么快就变心了？」
  「噗……」
  沈梵音一口水全喷在了地板上。
  「咳咳咳……」
  她咳嗽了好半天，总算喘匀了气。
  是她错了，她就不该试图掰正苏沐的脑回路。
  偏偏苏沐还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沈梵音长叹口气，对她说：「因为只有把人放了，唐老才不会再用这种流氓手段来跟咱们较劲。」
  苏沐有些懵：「为啥？」
  沈梵音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要脸。」
  其实理由挺多的，比如唐老只有亲眼看到那些人的惨状才会知道自己是在以卵击石，比如他必然会对这件事心存芥蒂，不会再拿自己徒弟的安全做赌注，比如……
  原因太多了，沈梵音懒得说，也懒得跟苏沐解释。
  她只庆幸宫洛是个明白人，要不然这俩人的日子以后也没得过了。
  苏沐撑着下巴思考了好半天，忍不住问道：「那如果那个唐老不讲武德继续搞事呢？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陈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