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十五)
作者:栖孟安    更新:2022-12-03 12:38
  叶美娘笑道:“你爹爹在我怀大郎时就想好啦。呵,别人家都是想着生个五男二女的,你爹爹到好,想要三男四女。他说呀,以前曾有个道士赠了他一句话,叫甚么‘冰清玉洁耀山河’,还说家里的孩儿都是能做大事的,你爹爹信以为真,便给大郎起了个耀字,而给你起了个冰字。”捌戒仲文网
  陈冰抬起脑袋,噗嗤笑道:“若是娘生的是男孩儿,便叫陈廷山,女孩儿便叫陈清了?”
  叶美娘亦是笑道:“不错!你爹爹就是如此打算的,他说呀,等七个孩儿都长大了,就带着我去游山玩水,看遍整个大楚的名山大川。哎,可没想到啊,这第三个孩儿竟然到了这时候才来。”
  陈冰却说道:“好事多磨嘛,嘻,爹爹也是有心了,大楚这美好江山,实是要去看看的。嗳,对了,娘,为何当日你不让我把你已有身孕之事告诉爹爹呢?爹爹不是很想要孩儿的吗?”陈冰终于问出了憋在心中大半个月的话。
  叶美娘叹道:“哎,自从生了你之后,我这身子一直就不太好,这么些年下来,一直未能再有身孕,我又何尝不想在给兴祖添丁呢,可总是事与愿违的。就在一个月前,我总觉得这身子有些不对劲,便悄悄去了邻村稳婆那里把了把脉,当那稳婆告诉我已有身孕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反复问了她几遍,都问的她不耐烦了,我这才相信我是真的怀上了,我是又惊又喜,认为这是上苍对我的垂怜,又赐予了我一个孩儿。”
  “我立刻回了家,寻来兴祖,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他,让他与我一同分享这份喜悦时,却被他告知严姑欲把你许配给王天赐!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让我原本欢欣的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
  叶美娘看向陈冰,说道:“你爹爹若是知晓了,他定会告诉翁舅和严姑的,我怕严姑知晓自己怀孕后以家中丁口过多为由,提早把你嫁去王家,那样事情便没了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因而我选择将怀孕之事暂时隐瞒起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陈冰心中感动,侧身轻轻靠在叶美娘身边,心中酸涩,忍着鼻尖的酸意,心道:“原来娘这都是为了我啊!”
  而叶美娘话音刚落不久,却是一人掀开帘子,走进了西屋,带有丝丝冷意的呵呵笑道:“美娘,你真有身孕了?”
  叶美娘吃力的支起身子,轻唤了声“娘”,而陈冰却心道:“我既已与你撕破了面皮,又何须惺惺作态,做那表面上的功夫呢。”当下,陈冰并不理睬于她,更不与其搭话,仔细扶着叶美娘轻轻靠在床沿,仍是轻揉着叶美娘小腹穴位。而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陈冰的婆婆罗三娘。
  陈冰对于自己的无视,罗三娘自然都是瞧进了眼里的,她心中冷笑道:“哼,小娘皮,乖乖的去柳家当你的婢女罢,我陈家以后的好日子就轮不到你了,哼哼。”罗三娘也同样不去看向陈冰,却对叶美娘假惺惺的满脸堆欢道:“美娘你快快躺下,肚子里还有孩儿呢,没的动了胎气,我也不兴这些礼数的,你就不要多礼了。”
  她嘴上虽是如此说说,可无任何行动,更没有去扶着叶美娘躺下,反倒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那竹椅椅腿偏偏有个高低,坐的那张竹椅‘吱吱’作响,罗三娘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她双臂猛然张开,扶住木桌,这才堪堪稳住自己身子,却也是弄的狼狈不堪。
  扶着叶美娘的陈冰没忍住声,‘噗嗤’轻笑了出来。罗三娘心中暗道晦气,白了陈冰一眼,对着叶美娘说道:“美娘,我来呢,主要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住的,今日之事,还是三郎冲动了,他平日里脾性就不太好,也是急了些,可他本性却是个好的,你作大伯母的,就不要同他这个小辈多计较了,原谅了他罢。我明日唤五娘买些鸡蛋来,让她给你做个鸡蛋羹,好好补补身子。”
  陈冰听的心中有气,寻思道:“你一进门也不问娘的身子如何了,更不关心她腹中胎儿怎样了,却一心想要替陈廷俊开脱。哼,当真是偏心之极。陈冰很是气恼陈廷俊方才的行径,因而心中便直呼其名,不再唤其为三哥。
  陈冰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对你罗三娘说道:“莫要说陈廷俊不过一介平民,即便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昔昭平君酒后杀死夷安公主婢女,按律当斩,虽有众大臣求饶,然昭平君仍是被汉武处死,这昭平君还是汉武的亲外甥呢,不照样杀了?”
  陈冰顿了顿,抬眼瞧了瞧罗三娘,见她听的有些出神,心中忽觉十分好笑,继续说道:“陈廷俊今日所作所为,已然触犯了大楚刑统,二十卷贼盗律,因盗杀伤人,按律当流。今日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想来耆长早已知晓,若是他秉公办理,定会将陈廷俊拿入衙门,少说也要挨一顿板子,就陈廷俊那身子骨,挨了板子,能不能活过今年这个冬日,也还未知呢。”陈冰并不知道大楚刑统的具体内容,纯粹是在那里胡诌一番,好吓唬吓唬罗三娘。
  罗三娘被陈冰这番言语唬的一怔一怔的,她还真有些担心陈廷俊,也顾不得许多了,忙问道:“这,这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二娘,这甚么大楚刑统的,其中可有解法?”
  叶美娘心性良善,毕竟陈廷俊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亦是不希望他吃上官司挨上板子的,也跟着说道:“是啊,二娘,你快想想办法,看看这里头可有甚么解决的法子?”
  陈冰心中叹道:“娘还是心地善良之人呐,陈廷俊如此待她,她仍是想着如何助他。”心念至此,她两手一摊,继续胡说道:“这衙门又不是我开的,大楚刑统更不是我的编的,我能怎么办呀。”她见罗三娘面露焦急之色,心中暗暗窃喜,颇为得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而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法子嘛也不是没有,就看东屋的人愿不愿意作了。”
  罗三娘和叶美娘一听有门,忙齐声问道:“要作甚么?”
  陈冰心中好笑,说道:“这打板子也是有讲究的,衙役得先听了号令,这号令有打,着实打,狠狠地打三种。所谓打,便是衙役打板子时手上使些手段,让挨打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受了毒打,皮开肉绽的,样子是凄惨兮兮,可歇个几日就能和没事人一样活奔乱跳的。可着实打就不同了,那可是一棍子一棍子实打实的往肉上招呼着的,打完后的模样虽没打看着那般血肉模糊,可受的却是内伤,没有个三五月的功夫就别想着下床了,不过这些都还算不得甚么,无论怎样,毕竟命还在。狠狠打却是往死里打的,行刑者会先在棍子上沾上些水,每一下都会用上十成力道,而且招招都往要害处打,往往这刑还没行完,人就已经断气了。哎,因此啊,婆婆,你想替陈廷俊选哪种打法?是打呢,还是着实打,或是狠狠地打?”
  罗三娘此时的脸色已被吓的煞白,忙问陈冰道:“这,这为何是要我来选的?难道不是按照所犯罪行而来的?”
  陈冰却故作惊疑道:“咦?婆婆怎的连这些都不知道?!这些衙门里的衙役都是没有俸禄的役,这没钱可拿,做事自然也就不积极,不上心了,打板子也是项力气活,自然是遭到衙役的痛恨,因而衙役便会将这满腔怒火尽数倾泻到犯人身上,若是想让衙役对人犯手下留情的,也很简单,须得婆婆你塞些甜头给这些衙役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钱的衙役自然高兴,便不会去为难犯人了,最后也就随便打一打也就过了。”
  罗三娘听闻还要花钱打点,心中便有些老大不愿意,花这钱似是要了她的性命一般,忙将双手捂在胸前,拼命摇头道:“怎的还要钱?这些衙役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这钱哪里给的起?”
  陈冰心中好笑,寻思道:“你吃西屋的也没见你吐骨头呀,这不是连肉带骨头的一起吞了,还好意思说那衙役呢。”念及至此,陈冰故作惊讶道:“啊?婆婆你不知道吗?如今这些衙役办事都是明码标价,给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人家可是信誉至上,童叟无欺呢。”
  罗三娘将信将疑道:“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官差,是替衙门里头办事的,如此行事,怕是不好罢?想来那些寻衙役办事的人,也不会多罢?”
  陈冰却装作诧异道:“婆婆不常去县城,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城里但凡有些财资之人,遇到一些不决之事,皆会寻衙役帮助,尤其涉及牢狱之事,那些衙役更是能帮上大忙的呢。婆婆若是不信的,大可去问柳东家,上几个月,他亦是寻了衙役做了些事情的。”
  罗三娘听她愈说愈是像那么回事,心中担心陈廷俊,生怕他真的被耆长捉去衙门里头,那就糟糕了。她虽爱钱,心疼钱,可陈廷俊的性子很和她的脾性,因此对他也更加的爱护一些,因而罗三娘一咬牙,问道:“那要给那些衙役多少钱才能把事情给了了?”
  陈冰没想罗三娘为了陈廷俊竟然真会舍得花钱,心头微怔,更有些好笑,她心知柳志远仍是留在院中,故意大声说道:“这价码嘛,也不是不能说,呵,这些也都是德贤楼管事的对我说起的,否则以我一乡野女子,又怎会知道这些呢。据那管事所说,寻衙役办事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如那些盗捕之事,寻常价码在四十到五十贯上下,若是涉及刑狱的,那就得九十到一百贯的样子了,碰上大案要案的,衙役一般是不接的,除非开出其等无法拒绝的价钱,方才会冒险插手。唔,陈廷俊这事许是会挨板子,那便涉及刑狱了,我看如此罢,婆婆你给我一百贯,我去求求柳东家,让他想想法子打点打点,这一百贯嘛,也就当做人情费了,婆婆你看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