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丹看见了一副画。
  让斥候游走在周围，确定方圆数十里地之内没有大明的人，甚至连大明斥候都没有后，马哈丹才敢真正放心让所有儿郎安营扎寨。
  因为是草原，以防万一，选了一处高地的背风处。
  万一大明雄师神兵天降，将此团团围住，马哈丹也能凭借地利，率领三万铁骑发出奔雷一般的冲击，再厚的防御圈都会被冲垮。
  马哈丹决意再去看看那个小姑娘。
  落日西斜。
  天地昏黄。
  入秋后的草原本来就青黄相融，此情此景，天边再有南飞大雁，远处偶尔可见一两颗枯木高耸，间或又那么一两棵红了的枫树沐浴在夕阳之中，更是增添了一分苍凉。
  又于苍凉之中，壮丽浩瀚且苍茫。
  为何说草原男儿胸襟广阔？
  整日里纵马于如此壮丽浩瀚的苍茫天地之间，人的内心很容易升华。
  小姑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抱着膝盖坐在高地的最高处，眼神炽热的望着这一片大地，沐浴着夕阳霞光，仿佛她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彩。
  很美。
  像一幅静谧的画，让马哈丹想起了他的女儿。
  挥挥手，示意巴根，带着看守这大明小姑娘的两个士卒退开一些。
  马哈丹坐到小姑娘身边，咳嗽一声，用蹩脚的大明官话问道：“你叫什么，我知道你姓朱，而且我也知道，你至少是一位郡主。”
  小姑娘闻言侧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笑意，“不，我姓朴。”
  也是很蹩脚的大明官话。
  马哈丹愣住，“你不是大明人？”
  小姑娘歪着头，眼睛眨呀眨，“对呀，我不是高丽人，我们国王为了拍马屁，送了几个姐妹到大明给大明的天子，又把我送给了大明的一个权臣，以贿赂他让他帮我们高丽说话。”
  马哈丹保持怀疑。
  想了想，决定顺着她的话问道：“既然只是把你送给了一个权臣，那你为何能出关，还有五百护卫拱卫，这不合理。”
  小姑娘笑眯眯，眼神却忧伤起来，“因为我想来看看关外的风情啊，因为那个男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世界很大很大，有机会要出去走走，所以我就来了。”
  马哈丹笑了，“五百护卫怎么解释，别告诉我，区区一个权臣能动用大明的边军，要知道你们大明的太子，现在都没有边军调发的权力。”
  想忽悠我，门都没有！
  小姑娘哦了一声，“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马哈丹本能的问道：“谁？”
  小姑娘笑眯眯的，眉眼如月，“他是这个天下最好看的男人，他桀骜、圆滑、世故，他又侠肝义胆、正直善良，他更是善解人意、体贴大方，他还胸怀广阔天下为先，嗯，当然了，他还有点胆小，总是怕成了太监，听说他为此一直在疏远大明的公主呢，好像那个公主叫宝庆什么的来着，我当时远远看过一眼，长得那个美若天仙哟，比大明第一美人儿徐妙锦还漂亮呢……所以啊，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不会把我当宝贝一样藏起来，随便我到处乱跑了，因为他注定是要成为驸马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轻舞飞扬。
  满身满眼都是温柔。
  马哈丹懂。
  当年他的妻子看见他时，和他成婚时也是这样，仿佛自己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旋即哭笑不得。
  这女孩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邻家女孩初长成的年纪，看其身形，貌似也在发育了，真是青梅茁壮时，按说应该是憧憬懵懂的年纪，但她却成熟的不像话。
  和大明那及笄女子的心思没差别。
  忍不住捉狭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吃醋？”
  小姑娘眼睛眨呀眨，“吃什么醋呢，他和宝庆公主如此的天地良配，天下的神仙也要给他们牵红线啊，我在大明及笄后，能成为他的妾室，就很心满意足啦。”
  马哈丹油然而生好奇之心，“他是谁？”
  能动用边军拱卫一个注定只能成为妾室的高丽女子，注定要成为大明的驸马，这样的权柄人物——而且必定是年轻人，大明真的不多。
  难道是某位靖难功勋的公子哥儿？
  有这种可能。
  靖难武将中有驻守边关的，若是他们的公子哥儿，边关守将睁一眼闭一眼，还真有可能动用五百士卒帮忙拱卫。
  小姑娘理所当然，“黄昏啊。”
  还能有谁。
  大明天下，除了皇兄，黄昏就是最好看也是最让人喜欢的人啦。
  马哈丹扯了扯嘴角，“我说他是谁？”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黄昏啊。”
  马哈丹无语，“我知道现在到黄昏了，有什么好感叹的？！你听不懂我的大明官话？我是说那个注定要成为大明驸马的那个人男人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也很是无语，“我说了啊。”
  马哈丹：“……”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说，他的名字就叫黄昏。”
  马哈丹恍然大悟。
  也是服气，竟然有人叫这种名字，不晦气么。
  问道：“他多大？”
  小姑娘似乎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黯然的将下颔放在膝盖上，望着远处地平线，轻声说去年及冠，今年二十一。
  马哈丹恍然，果然是功勋子弟，问道：“他官至何处，应该很高？”
  毕竟能让高丽送女人给大明天子的同时，还给他送个小萝莉，官职肯定极高，而且必定是在大明朝堂的中枢部门。
  小姑娘想了想，“不高呀，好像才五品欸，一个垃圾指挥而已。”
  马哈丹：“……”
  这就是你天真无邪了，真以为大明五品官职的指挥很垃圾么？
  五品啊！
  大明那些读书人，多少人奋斗一生也不见得能到五品，你喜欢的这个男人才二十一岁就五品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估计还是在五军都督府里面任职。
  要不然何德何能称为权臣。
  话是这么说，但马哈丹不是容易被忽悠的人，笑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真真假假，你可能是高丽人，但你可能也是大明郡主，所以，接下来的回答，你要是不能用高丽语回答，我今夜就把你丢进马粪堆里睡觉。”
  侧首，对不远处的巴根挤眉弄眼，“去找个懂高丽语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