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飞奔过去，绕着漆树转了好几圈，水潺潺的杏仁眸子里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她轻轻拍了拍树干，眼里笑意灿若星辰，缓缓蹲下身从背篓里摸出镰刀，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割开树皮。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提取漆料的法子，当时还想着没什么用处，毕竟油漆在几百年后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无论品质色调，只要出门就能买得着，所以只是随手翻了翻。
  却没想到当初的匆匆一瞥，反倒成了今个儿赚钱吃饭的手艺。
  眼瞅着白色的漆料从割开的树缝里不断流淌出来，慕榕眼尾翘得越来越高，心头也越发欢喜，急忙转过身揪下几片硕大的叶子，又随便扯了两根茅草，把叶子简单团成一个容器的形状，用茅草捆紧，搁在树底下等着漆料滴落。
  慕榕托着腮帮子坐在漆树旁边，抬起下巴往树叶“罐子”里瞧了一眼，见里头已经积了一小半漆料，急忙起身将割开的树皮重新贴回去，阻止漆料再继续往下滴落。
  随后又捧宝贝似的将盛着漆料的树叶捧起，用茅草扎紧口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接着又扶着树干从地上站起来，拿起一旁的背篓，随手揪了几株靛蓝草扔进背篓里，背在背上，欢欢喜喜地往山下走去。biQuka.Com
  慕榕本想把所有的漆料和靛蓝草都弄回去，可她虽说是个农业学博士，对植物相当了解，染漆这事儿却从没碰过，担心手生做坏了浪费东西，便想着先弄些试试。
  “榕丫头你回来啦？你这手上拿的是什么呀？怎么奶奶从来没见过？”
  老人以为慕榕上山是去挖野菜和生姜，却没想到去了足足两三个时辰，就只带回来了几株蓝幽幽的野草，和一个瞧不出里头装着什么东西的树叶包，不免有些好奇，颤颤巍巍地朝着拐杖迎上前去问道。
  “奶奶这是漆料和靛蓝草，我在后山上无意间找着的，想试试看能不能染出蓝色的油漆，所以就采了些回来。”
  慕榕走到角落里将背篓放下，转过头望着老人，笑着温声说道。
  “漆料，靛蓝草？这……”
  老人见慕榕兴冲冲的，却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只觉得慕榕鬼点子是越发多了。
  “您先去歇着吧，我捣鼓捣鼓，能不能染得出来还不知道呢。”
  慕榕瞧出了老人眼里的疑惑却没心思解释，只是扶着老人的胳膊将人送回了屋子里安置在炕上后，便又着急忙慌的奔到院子里，搬了一条小木凳坐下，挽起袖子便要动工。
  慕榕跟前很快便摆满了木盆和木桶，小木桶里装着黏黏糊糊，白里透黄的液体。
  木盆里则盛满了水，上头飘着几株蓝幽幽的野草，很快满盆的水也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在一旁活动筋骨的慕箫停下动作默默地瞧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幽沉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淡淡的疑惑。
  他从未见过漆料，也不知道靛蓝草是什么东西，所以听慕榕跟老人说要染漆，难免被勾起了趣味，于是便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瞧着瞧着眼里又忽然生出探究来，慕榕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知道挖野菜煮汤喝，或是刨生姜块熬糖都算不上稀奇。
  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靠山吃山，这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是连漆料提纯，染漆什么的都手到擒来，多多少少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这儿染漆制漆可是名副其实的技术活，非得是经验颇丰的老匠人不可，而且纵使是那些技艺炉火纯青的老师傅，能染出来的颜色也不过红黄而已，且大多是用矿石做染料。
  矿石难求工艺又复杂，所以漆料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能买得起的也只有那些有钱人家。
  所以他不免心生疑窦：如此这般高深的技艺，一个山野小丫头是从哪里习来的？又是如何想到用草料染色？
  “这技艺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无数的惊讶和疑惑萦绕在心头，终于逼得慕箫忍不住开口。
  慕榕正埋头专心致志地捣着石臼里的靛蓝草，闻言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心头一慌，全然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从前镇上有个老师傅，制漆染漆的手艺很好，性子也很随和，从来不把自个儿的手艺藏着掖着，经常在街边染漆，我觉着有趣，每回都会去瞅瞅，日积月累的，渐渐的他那些手法就被我刻在了脑子里。”
  慕榕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之后，又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脑瓜子一转，随口杜撰出个老师傅，编了几句话搪塞慕箫。
  只是她不大会扯谎，心头多少发虚，语气也透着尴尬。
  慕箫瞧在眼里，心头立即明了，知道小丫头没说实话，刻意在遮掩着什么？
  不过却并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移步过去，也搬了条小木凳坐下，帮着慕榕一块儿制漆染漆。
  慕榕本就心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仅如此，还不动声色地放慢了动作，以便半路加入的慕箫能够跟得上。
  两人一块儿忙活了两三个时辰，经过沉淀，取色，混染等一系列工序之后，总算是染出了小半桶蓝漆。
  “这漆料颜色瞧着不错，只是这色正不正还得找个物件试试才行。”
  慕榕低头盯着桶里飘着淡蓝色的油漆，眉心微微蹙起，嘴里小声念叨着。
  然后便转过头四下张望，很快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那几条小方凳上。
  “不如就拿这几张小方凳试试吧，觉着不错再刷其它的物件。”
  慕榕拎起一条小方凳抬头望着慕箫，眼里透着询问，又充斥着淡淡的担忧。
  毕竟是第一回染漆，要是手艺不过关，祸害了家里本就为数不多的桌椅板凳，那他还不得内疚得吃不下饭。
  所以便随意挑了条旧巴巴的小方凳试水，不过却依旧不敢擅自动手，而是忍不住想要同慕箫商量。
  “嗯，先试试吧。”慕箫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小方凳，沉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