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璇已煎好康亲王今日要喝的药。随后鸦睫微微一颤，视线一扫，身侧的丫鬟立刻上前将药锅中滚烫的汤药倒进碗中。
  佟璇语气温淡，“若能早些知道，妹妹们的丫鬟如此好使，我便早些取来了。”
  “你住口！”
  忽地，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佟璇转眸而望，四小姐面露冷厉，提裙走入屋内。
  倒药的丫鬟惶惶抬头，见四小姐与佟老爷到此，便立刻扑通跪地，抱住四小姐的大腿，哭着说道：“四小姐，求您快救救奴婢！”
  四小姐压制心头愤恨，对佟淮渊说道：“爹，您若是想知道真相，现下问她便可。”
  佟璇凝神抬眸，正好与佟淮渊目光对视。
  佟淮渊眉心微蹙，凝声质问，“璇儿，你告诉爹，昨晚你做了何事？”
  佟璇弯了弯膝温淡回应，“昨日，璇儿一心挂念着，如何让康亲王早些安康，除了煎药，自然是研究古医书籍。”
  “你还敢狡辩？”四小姐柳眉一挑，扬起一脸焰气，“今天早上，邹管家来报，翘儿活活冻死在你院中，我到你院里时，她已经浑身起了尸斑，可适才我与爹去到那里时，却已经寻不到她，你想将你的罪行，欺瞒爹爹到何时？”
  佟璇睫羽微扬，被这番话勾起了兴趣。
  四小姐嘴角泛起狠厉，面色肃威，“若你现在就认了罪行，爹爹对你的惩处还可以适当考量，可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我警告你，家法伺候！”
  本以为佟璇听了这话，即便是不诚心认罪，起码也是败下了阵，可她脸上，却无分毫认罪之意，反倒是唇角有意似无意般勾起一抹莫测的笑。
  昨日，作为一家之主的太医才刚被自己教训，佟璇又怎么可能会畏惧什么家法伺候。
  见此，四小姐柳眉紧蹙，目光凝在佟淮渊脸上，“爹，您看，大姐果真不认。”
  佟淮渊怎会容忍，脸色冷肃了起来，“璇儿，爹问你，昨晚你究竟干出了何事？”
  佟璇神色微敛，语气不咸不淡地回应，“自然是干了关心康亲王之事。”
  四下诡异地沉寂了片刻。
  身侧的丫鬟瞳孔泛起悲痛，打破短暂的静寂，“老爷，大小姐昨日威逼利诱，从各小姐院中抢夺最聪明能干的丫鬟，昨夜翘儿只因一句话让她不舒服，她便将翘儿从房中扔出，夜深寒重，风雪凌乱，没多久翘儿便被活活冻死，不止是翘儿，还有奴婢那些姐妹，无一不被以性命威胁，还请老爷一定要主持公道！”
  佟璇暗自讽笑，既然这些人真那么想“讨公道”，那就如她们所愿。
  她忽地往地上一跪，敛了下眉，眼泪犹如外头的雪花簌簌而落，“爹，璇儿自小心善仁慈，性子更是逆来顺受，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杀，又怎会杀人呢！”
  四小姐眉梢压紧，眸色转深，怒声喝道：“你还敢装？爹，昨日大姐断不可能研究古医书。”
  “因为，她根本没有医书可看，从没人准许过她学习医书！”
  登时，佟璇眉眼染上悲伤，“四妹妹怎知，我没有医书可看的？也是，这么些年，每当我想学医时，往往医书还未拿到手，便被妹妹抢夺而走，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学了那么多经书，为什么连大姐的都要抢呢！”
  话已说到此处，佟璇举起手中的绣花帕子，悲伤地抹向了眼角，”还记得当年，你从我手里夺走一本医书后，将其焚烧成灰，没过多久三娘便来问责，说是我一把火烧的，此事四妹妹可还记得？”
  闻言，四小姐背脊顿时绷紧，“你休要污蔑我，爹，大姐非但不认罪，还出言污蔑姒儿，还请爹立刻对她做出惩罚。”
  佟璇眉眼染上阴霾，紧接着她的话，“四妹妹何必如此急着反驳？当年的事情，你不记得便也罢了，只是被撕打的疼痛，我实难忘记，你若是不愿大姐提起此事，我便像从前那般，永远闭口不谈。”
  这样看来，四小姐倒是十分理亏了。几句话不仅坐实她的罪名，还体现佟璇的深明大义。
  知道佟璇发生了变化，四小姐却不知她连表达方式都压她一头。
  “呸！”四小姐不再压制情绪，眉尾上挑，“你还装？”
  正当要向佟淮渊解释，四小姐却发现，佟淮渊严肃的目光已落到她脸上，“真有此事？”
  四小姐顿时心弦绷住，愕然抬头，忙说道：“爹，从未有过此事。”
  佟璇唇角冷然挑起，面朝四小姐，“四妹妹，自小起，每次只要我试图阅览医书，被你瞧了见，你都会吩咐下人拿针扎我，这伤啊，至今仍在我身上，你若是真记不得了，大姐便让你瞧瞧，来，你好好看看。”
  话落，佟璇扯开肩上的衣裳，顿时密麻的伤疤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见此，佟淮渊吃惊不已，连眉梢上也全染上惊诧之意。
  一直以来，佟家数位小姐，即便再不受宠，也能得到学医的机会，可除了已死的二小姐，佟璇便是唯一一个学不好医术的小姐，正因为迟迟连最基本的医术都没能掌握，才被定死了“医家废物”之称。
  佟淮渊一直想不明白，堂堂名医之女，为何愚钝至极。
  虽然昨日佟璇救下兵部侍郎的事情令人万分震惊，但仍旧改变不了她从前学不好医术的事实。
  待让两人将伤疤看清，佟璇才缓缓将扯开的衣裳拉回，眼中酝酿一阵宽容之色，“四妹妹，大姐真的从未怪你。”
  “再说了，大姐昨日可是救兵部侍郎有功呢！连长公主都对我刮目相看，你说对吗？”
  佟璇故意说出此话，好让四小姐知道，自己是戴功之身，让她掂量自己是什么分量。
  四小姐脸色陡然发白，有一刻慌了心，“你一派胡言！”
  还未开始算翘儿被冻死一事，却已被佟璇将问题转到了此处，四小姐非但没能狠狠整治她，反而被她摆了一道。
  大家都知道，佟淮渊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有人阳奉阴违，阻拦他准许的事情。
  现如今，被佟璇寥寥数语一说，四小姐犯下大忌的事情，便被当场揭了穿。
  既是大忌，那便得先解决了。
  佟淮渊凝视四小姐，眸露冷肃，“姒儿，你告诉爹，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