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回学校借人借车,回来时将教授一起带过来了。
  教授更厉害，他把校长的小汽车开来了。
  校长然是廉洁奉公的，但出入一些场合,不能己回回坐黄包车，偶尔接待个投资人或归国人士，也不能让人家坐黄包车啊。
  所,校长“公谋私”，用公款给己添了一辆小汽车。
  是，他不会开。
  买小汽车，专小汽车雇一下司机太过分了。写在学校的明细帐目上也不好看啊。
  于是，小汽车买回来之后,校长一次都没有用过,只是偶尔会让学校里的男学生把车从车库里“推”出来,洗一洗,再推回去。
  幸而现在街上的小汽车像老佛爷当年的行车一样,是新鲜玩意。校长的小汽车什么推来推去,没有人能猜出正原因是校长不会开，剩下的理五花八门了，连开汽车需要先看黄历样的理都出现了。
  教授的开车技术是在学校里拿同学的车练出来的,一路横冲直撞,遇到障碍不是停车避让,而是加大油门。
  看出他是干什么的了。
  土匪，纯的。
  不过种开车技术在英国的学校里竟然是受到别人夸奖的。
  教授归国后,发现校长有一辆推来推去的小汽车,车坏了，主动帮校长修车，一修发现车挺好的啊,动拿来开了。
  校长在楼上听到校园里学生嗷嗷叫的欢呼声，从窗户探头出去一看，教授开着小汽车正在校园里来回绕圈呢。
  从此辆小汽车出山了。
  不过教授也向校长坦白，他开车的技术是跟英国贵族子弟练的，那些外国的公子哥们开起车来都不讲规矩，因他们都是要在战场上开车，家里也有钱，不愁撞坏了没办法换新的。
  校长听了后确实有那么一丝的担忧。
  但不让教授开，学校里没人会开。
  所，最后汽车还是让教授开了。
  于是教授时不时的从车库里将小汽车开出来，假公济私一番。
  今日他主动开小汽车来祝家楼，是了接祝女士母女几人去学校。
  他风度翩翩的大步上楼，进门说：“祝女士要是搬，还是要不动声色的更好。当是去朋友家做客，不要让邻居看出端倪来。”
  祝颜舒从阳台上看到他开车来，再听了他番金玉之言，一双眼睛闪闪动人，感动的捏紧了手帕，说：“先生是我家人着想，我怎敢不从呢？”
  样当然更好。
  现在上面是风声鹤唳，人人危，但民仍是一片太平之象。歌舞厅、大酒楼、大饭店天天车水马龙，报纸上也是天天歌功颂德。
  升斗小民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了，他们也不愿意相信世道的要不好了。
  因的不好了，他们没办法了啊。
  祝家在条街上也是有名的。
  祝颜舒一家子女人，日后说不定还要搬回来住。今日们大张旗鼓的跑了，条街上的人落在后面受了害，说不定会记恨们。那们还怎么回来呢？
  是不说日后，现在祝家跑得没影子了，家里的东西也不能都搬，宵小盗贼闯进来打砸抢怎么办？
  所教授的话是心祝家母女考虑的。
  苏纯钧听了也说：“还是教授想的周到，是我想少了一步。”
  杨玉燕拉住他的手，跟他站在一起，小声说：“不怪你。”不也没想到？
  祝颜舒笑道：“连我都没想到个，还能怪你个小孩子？”
  推一把杨玉蝉和杨玉燕，说：“，都回去换衣服。穿得漂亮点，像要去做客一样，不要让人家看出来。”
  张妈说：“那些东西怎么搬下去？”
  教授说：“祝女士与小姐坐我的车。张妈，你慢一步，一会儿无来了，你装做家里点当东西，让他带着人把东西搬是。”
  祝颜舒忙说：“对对对，索性当一些，看看家里有什么不用的东西，家具什么的，当几件充个样子。”
  苏纯钧笑道：“我知道哪里有当铺，最近的一家姓崔，在后面那条街上。”
  教授说：“那你还不跑快点！去找人吧。”
  张妈被苏纯钧拉去看什么当。
  “哎哟，也要当啊？”张妈看哪样东西都惜，都不肯当，挑挑捡捡，最后捡出几卷放在不用的屋子里的毯，都是好东西，当年特意订制的，后来家里没了那么多下人，没办法打扫，只好全都卷起来堆在角落里。
  苏纯钧一见说：“些毯不能再用了，肯定里面都叫虫给咬了，算咱们家后再铺毯，另买新的不好吗？些都当了吧。”
  张妈笑话他口气太大：“哟哟哟，吹上了？还后买新的呢，那我记着了，我等着。”
  苏纯钧笑道：“张妈，您还信不过我啊？我后一定让燕燕和咱们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张妈摇摇头，跟他一起搬毯卷，说：“你当我没见过好日子？还是祝家没过过好日子？”
  苏纯钧一怔，他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乾隆时发家的祝家，时他才察觉己是口气太大，承认道：“是我说错了，唉，那我是比不了。”
  张妈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太太要是想把小姐嫁给有钱人带携全家，那也轮不上你！你啊，日后能平平安安的跟小姐过一辈子够了。”
  苏纯钧颗心被扎了一下。
  他敢说让杨小姐和祝家母女全过上富贵的生活，却不敢保证一生一世，时太长，意外太多，他不敢下个口。
  等两人把毯卷子都滚到廊里了，他才叹了口气，说：“我努力。”
  段时他确实膨胀了。权力来得太容易，金钱也来得太容易，让他突然之失去了一些定力。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力与财富是不能带来平安的。倒不如说，倒在权力与财富之下的，正是平平安安的生活。
  他在进入财政局之前，并不是单纯了追求权力与财富的，他是了实现己的抱负与理想。
  但现在，当他正拥有了权力之后，似乎、仿佛是迷失了一点。
  今天被张妈当头棒喝，他才清醒了过来。
  他在权力之陷入的太深了。
  市长的软弱让他感到恐惧，想抓住更多的权力。而权力带来的安全感也让他更加去追逐它。
  假如不是张妈今天用祝家来提醒他，他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看清。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苏纯钧喃喃道。
  张妈听到直起腰：“我老了吗！”
  苏纯钧连忙改口：“您不老，您当然不老！”
  张妈：“哼！既然你么说，那你都干了吧，把些都搬到一楼去。”
  苏纯钧叹气，只得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楼梯扶栏上，拖着毯卷子往下。
  马天保听到声音跑上来给他帮忙。
  苏纯钧见到他，想了想说：“一会儿你帮忙看个车吧。”
  虽然一夜未睡，但马天保也是辛苦惯了的人，当即答应：“行啊。”
  祝家在楼里么搬上搬下的，楼里仅剩的三个租户出来看热闹，有两家的男人还出来帮忙。
  帮完了忙，女人问苏纯钧：“姑爷，是干嘛呢？搬家啊？”
  租户们都竖起耳朵听。
  苏纯钧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是不说。
  然后他出去叫当铺的人了。
  当铺的人来的很快，听说是纯羊毛，英国产的毯，还是整块的，哪怕有些许虫洞也不要紧，请熟练的工人将洞补上，再清洗一番，转手能卖出去，是租也能收个好价钱。
  苏纯钧前又是个常客，与崔掌柜父子谈好价钱，崔掌柜直接喊儿子拉着板车过来的。
  进门一看，门厅板上摆着四卷毯。
  崔掌柜上手一摸，再量一量厚度，再展开一小半瞧一瞧织的花样，断定买卖亏不了。
  他知道祝家前是大商人，大富豪，现在家里是三个女人，没有进项，穷得当东西很正常。既然是好东西，他也是诚心做生意的，把苏纯钧拉到一旁讲价。
  崔掌柜：“咱们常来常往的，我也不给你报虚价。历来进当铺的东西都是只付半成，越是大件，价越低。”
  苏纯钧笑着说：“崔掌柜，您觉得英国订制的羊毛毯会是什么价？少于五千，您能买来？是半成，您也要给我三百块才行吧？”
  一张毯三百，四张是一千。
  崔掌柜当然不肯付一千，他说：“八百。”
  苏纯钧摇头：“肯定不成。回头我岳母再我偷藏钱了，那我多划不来啊。”
  崔掌柜说：“我不占你宜，样，我不给你钱，我给你三根银条怎么样？”
  钱现在不值钱，但金条、银条却是保值的硬货。
  苏纯钧没有再讲价答应下来了。
  崔掌柜随身带着呢，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三根徐家金铺的银条，一根十两。
  崔掌柜放在手心里掂一掂，递给苏纯钧。
  苏纯钧收下来，笑着送了崔掌柜父子。
  一番作派很明显，祝家是在当东西。
  当东西，那然是缺钱花。
  祝家到现在仍然没有提房租，房租在周围的房子里已经是一个非常宜的价格了。当然是因祝家母女脸皮薄，不好意涨价。
  但家计不好，祝家已经沦落到要当东西的步了，租户们不能兴灾乐祸，全都惊慌起来。
  苏纯钧送崔掌柜，关上大门，转身看到楼梯上站着的租户。现在祝家要搬了，再将些租户留下来也不合适了，要知道内贼从来都是最凶的。
  刚好崔掌柜也被他们看到了。
  苏纯钧脑筋一转，故意扬高声，刻薄道：“对了，我忘了讲，现在市道大家也知道。我们祝家一向和气，从来没涨过租钱，但现在不涨也不行了，不然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一个男租户连忙问：“那要涨多少？”
  苏纯钧笑道：“四周的房子什么价？您不知道？您是装傻呢吧？”
  一个女租户吓得脸色都变了：“那、那、那……”
  苏纯钧大声说：“一周三十块，一个月一百十块，只收银元和银条，不收纸钱！不管是法币还是英镑都不收。个月要按涨的钱来付了！”
  租户们顿时吵嚷起来。
  男租户气得涨红了脸：“你不能不讲道理！”
  女租户也尖叫：“怎么能突然涨价？让我们怎么办？”
  “哎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吧！”
  一个女租户高声喊：“姑爷，你还不姓祝呢！要做祝家楼的主了？张妈，你也不讲话！”
  张妈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抱着两只手说：“我们姑爷说的哪里不对？么多年没涨钱，不是我们祝家待诸位的好处吗？你们不知道感激，现在涨了反倒要骂我们，早知今日，我该早叫太太涨租子才好！省得惯得你们一个个都不知感恩！”
  租户们一静，跟着更加要吵闹。
  “是恶毒啊！”
  “一个下人，一个外人，都要来做祝家的主。我要跟祝女士讲一讲，不要引狼入室！”
  “一口气涨上十倍，是不叫我们活呀！”
  有人看到马天保站在一旁不说话，故意喊他：“马同学，马同学，你不说说话吗？你付得出来吗？”
  马天保心灵巧，知道祝家突然涨价必有缘故。他当然是站祝家一边的。
  他冷冷的说：“我付不出来，也不会骂人家。”
  租户们被他么说，脸上都挂不住，都掉转过来骂他。
  “你清高！一个瘫子爹一个病歪歪的妈，己还是一个瘸子，我看你怎么付钱！是出去卖苦力都没人要你！”
  “读一肚子书，还是大学生，天天捡祝家的剩饭吃！”
  楼梯上下吵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恰在时，祝颜舒一身珠光宝气的，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教授的陪伴下出来。
  门一响，楼梯上下的人都闭嘴了。
  杨玉燕最小，最适合出来耍赖。
  他们在屋里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苏纯钧一说要涨价，教授和祝颜舒明白他是想赶租户们。
  几人在屋里也商量好了，杨玉燕一出来扬声说：“嫌贵啊，嚷嚷什么？”
  一个女租户气不过，实在是太意外，太突然。
  顶道：“小姐跟家姑爷是一条心啊，怎么？已经把祝家楼当是是己的嫁妆了？”
  杨玉燕：“我娘姓祝，祝家楼然是我们姐妹的。横竖不会是你的，你操的什么闲心？”
  另一个男租户说：“你也不是大的，事轮不到你们夫妻做主。祝女士，杨太太！你出来说句话。”
  人人都认祝颜舒是大小姐，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说金银的。
  祝颜舒用手帕掩住脸，响亮的抽泣了一声。
  教授身绅士，然不能不发声。
  他客客气气的说：“位先生，来客不欺主。楼是祝家的，祝家要涨租金，不管是杨小姐还是苏先生，总比你有发言权。”
  男租户说：“那也不能他们说涨多少涨多少！”
  教授：“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嫌贵，不买是了，不能逼卖家接受你出的价吧？”
  女租户见男租户说不出话来了，哭道：“那我们怎么办？哪里拿得出么多钱？是赶我们啊！”
  虽然确实是赶人，但教授也有话要讲。
  教授：“前祝家一直没涨过钱，是看在大家相邻多年的情份上。但是亲生爹妈也没有养孩子一辈子的道理，何况萍水相逢的人呢？祝家与大家，前相处得好，其有诸位的好处，也有祝家的恩德。现在到了席终人散的时候了，祝家有己的难处，各位若是念得前的情份，还是不要逼迫太过的好。”
  一番话有理有据，租户们心也有数，知道不能让祝家亏钱也要租房子给他们住，只是心想着耍一耍赖还能继续住。
  但现在祝家不再是母女三人的小怜了，前有苏纯钧，后有教授，还有个马天保站在那里。
  租户们掂一掂，也都不愿意再争吵下去。再争下去，苏纯钧把门外的两个宪兵叫进来，谁都别想好过。
  见租户们退让了，祝颜舒才出面，一双眼睛红透，仿佛梨花带雨，袅袅婷婷的倚在楼梯栏杆上，哽咽着说：“是我、是我对不住大家……”
  唉，天时利，天公道，全天下的道理都在祝家里，连消带打，先亮刀子再讲道理，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租户们再也提不起反抗之心。
  更别提祝颜舒最后一哭，更是点睛之笔。
  至少那两户人家的男主人，被祝女士一哭一泣，都不好再强横下去，都捡起绅士风度，转而安慰起来。
  “祝女士，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是啊是啊，世道如此，你们也是艰难的。”
  往日的大小姐，如今也要受苦受难，激起了男性心底的雄心。纵使他们不能伸手帮一把祝女士，但口头上表示一下倒是无妨。
  一场风波起于苏纯钧的霸道，熄于教授的道理，亡于祝女士的一滴泪。
  祝颜舒带着女儿下楼梯时，租户们仿佛都变成了最是通情达理的人，都愿意与祝家好合好散。
  祝颜舒出门坐上教授的车，掏出粉饼观看娇颜玉容有没有哭花了妆。
  教授笑着说：“古有花木兰，今有祝女士。”
  祝颜舒啪的合上镜子，笑着说：“我哪有花木兰的威风？一点女人的小伎俩，不惹人笑罢了。”
  教授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在兵法上都是上策，祝女士不过谦。”
  祝颜舒盯着他看了一眼，看出他不是在说反话，才高兴起来。
  教授对后面的杨玉燕和杨玉蝉说：“坐稳了，我开车了。”
  杨玉燕还有不解，见教授一脚油门，车蹦出去了！
  连忙抓住前座的皮套子稳住己，再看祝颜舒与杨玉蝉也都是抓住一件东西稳住。
  教授的小汽车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跑起来了。
  他的脚一直在油门上！
  坐过的车不多，但一直踩油门是不是不太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