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薄荷糖
作者:荒野之春    更新:2022-08-21 14:52
  次日醒来是周六,直到上午十一点钟,徐嘉宁才悠悠睡醒。
  她昨晚睡得很晚,直视手机屏幕过长的眼睛肿胀酸涩,身体也又酸又疼,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揉着肩膀坐起来靠在床背上,头发乱糟糟的,徐嘉宁眼皮睁开一半望向窗外,被刺眼的阳光刺激到急忙收回目光,眼睛跟着一闭险些再次睡过去。
  电话铃声在耳边兴风作浪,她打了个哈欠摸索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接起来就是许柚的大嗓门:“徐嘉宁,你人呢?!”
  睡意瞬间驱散大半,徐嘉宁猛得睁大眼睛,这才想起和许柚还有赵玫约了逛街。她拿着手机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快速刷牙。
  听到她刷得太狠干呕了一下,许柚在电话另一边笑:“你慢点,我和玫玫在世览广场这边新开的咖啡厅等你。”
  “你还别说,这家新店咖啡做得还不错,点心也好吃。”
  “好。”徐嘉宁吐出口泡沫,她正准备挂电话时,对面又传来声音,本以为许柚还有什么想说的,结果仔细听几秒却是宋砚的声音。
  “说好只喝一点,”宋砚看许柚不听话,偷偷又伸手去够咖啡杯,眼见立刻抓住她的手,摸到一片寒冷不由皱眉,“手怎么这么冷?”
  赵玫坐在对面,眼神又酸又透着八卦的光,许柚不好意思想把手拽回来,结果宋砚也不松开,牢牢抓着给她捂热,“早上叫你多穿点也不听。”
  她这下是彻底不敢看赵玫了,故意转移话题说:“我想喝咖啡嘛,再喝一点点。”
  “不行,”宋砚看着她委屈有些无奈,慢慢把她的手揉捏热,“医生不是说不能多喝吗,对身体不好,我们再忍忍八九个月。”
  许柚九月底查出来怀孕,知道她孕期期间受限制心里郁闷,宋砚认真和她商量,眉眼间全然不见烦躁。
  心里其实已经同意大半,但许柚一时觉得就这样被说服没面子,嘴硬对徐嘉宁吐槽:“你看看他,我怀孕之后就管东管西,烦死了。”
  “也不知道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这个。”
  徐嘉宁听得好笑,她下意识想要安慰人,可转念一想许柚小脾气上来后,越安慰越容易出问题,索性就逗她:“是啊,我也觉得他挺烦的,太混蛋。”
  许柚瞬间变脸,表情不可思议:“你干嘛骂我老公?”
  对面赵玫噗嗤差点喷出饼干碎,徐嘉宁的笑声也顺着话筒传入耳内,许柚脸颊瞬间爆红。她目光闪烁,不敢去看笑意玩味的宋砚,闷声赶人:“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
  宋砚闷笑,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宝,端起许柚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一饮而尽,目光温柔,“玩完给我打电话,晚上想吃什么?”
  支支吾吾报几个菜名,许柚总算是把人给送走了。
  “嘉宁,你快来吧,”赵玫挤到许柚旁边,对徐嘉宁大喊,“没有你,我在这满是狗粮的世界如何存在?”
  徐嘉宁笑得肚子疼,刚想说这么电话立刻传来忙音,她盯着手机屏幕,从昨晚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心情舒缓不少。
  周末大街小巷都是车辆,十二点半徐嘉宁才开车到世览广场。三个人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聊天吃完午饭以后才开始逛街。
  怀孕后母爱泛滥,许柚对婴幼儿的小衣服、小鞋子喜欢得不得了,每次看心都跟着软乎乎的,她们这次出来也主要是陪着许柚逛母婴店。
  一入商场就是乌泱泱人挤人,徐嘉宁一边护着许柚一边往里走,身侧人来人往,衣服贴着衣服,闲聊碎语也跟着传入耳内。
  “一周后的比赛你抢着票了没,没抢到我给你一张啊。”
  “我姐妹就是牛逼,这场太难抢,我刚进去就一张票也没了,简直气死!”
  “唉,想当年我看摩托车的时候,开场前余票都一大把的。”
  ......
  徐嘉宁闻言一愣,偏头时正好瞥见张巨大的海报,正从商场正上空洋洋洒洒垂落。阳光刺眼,照在银白色的字体上闪闪发光,她眯着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江城摩托车越野赛。
  很轻易地就想到了那个人。
  眨了眨眼睛,徐嘉宁摒除内心多余的情绪,可旁边的许柚却没有错过她的目光,看到摩托车比赛海报后不由感慨:“自从高中毕业,我再也没看过摩托车比赛了。”
  赵玫也跟着说:“的确,好怀念当时坐在赛场呼喊的场景啊,感觉特别热血沸腾。”
  永远做不完的卷子,老师们的耳提面命,年少时的热血与冲动,是再也回不去的青葱时光。
  但还好,她们之间的友情却从未褪色。
  相比其他饮品店和餐馆,母婴店的客流量显然很少。从人群中冲出来,闻着店内温馨柔软的甜香,三个人绕着货架慢慢转着,身边跟着一位导购。
  许柚从进店开始就眼睛放光,盯着一堆小小的东西特别好奇,抓着导购东问西问,冲动下买了好多东西。她眉梢仍带着昔日的热情,却也笼罩着幸福的味道,徐嘉宁满意地收回眼神,唇角抿起一抹笑容。
  结账时,考虑到许柚动作不便,徐嘉宁拿着单据去收银台帮她结账。排队的人不少,徐嘉宁站在后面耐心等待,不期又遇上了刚才谈论摩托车比赛的两个人。
  “你支持谁啊,陆运可是最近的新秀,好几场比赛都特别突出,我超级看好他。”
  “陆运?哦,想起来了,他也就还行吧,根本没办法和当年的闻朔比。”
  “您好?”
  出神之际,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徐嘉宁猛然惊醒。察觉到周围或困惑或焦急的目光,她连忙递上单据结账。
  等待开单时,背后又传来讨论的声音。
  “闻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当年的风头的确很旺,那几场经典的反超看得我吱哇乱叫!”
  “他要是不隐退,现在赛场上肯定有他一席之位,真的好可惜,为什么不继续呢?”
  “也是没办法吧,我记得他最后一场比赛是在六七年前,当时他好像是车祸受伤,身体状态不行,也只能隐退。”
  徐嘉宁正扫码付款,闻言手一抖,手机险些衰落在地上。她抓过单子匆匆离去,纸张被攥紧发皱,留下汗湿的痕迹,穿梭在冷空气爆棚的大厦内部,她冷得喉咙发紧,
  又逛了几家服装店,三个人坐在一家甜品店休息,徐嘉宁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闻朔是不是出过车祸?”
  话出一静,赵玫和许柚一时间没说话,而后先反应过来的赵玫才故作自然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记不太清了。”
  好像是有。
  也就这么问了一句,徐嘉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剩下的时间只是在有些心不在焉地玩着甜品勺子。
  下午四点多,三个人玩够从世贸广场走出来,徐嘉宁和赵玫正商量着一起回去,许柚则在旁边给宋砚打电话。
  江城最火爆的酒吧内,未至午夜场也仍旧热烈喧嚣,灯光酒水摇晃,乐队歌曲炸裂燥热,全场都是欢呼尖叫声。
  宋砚坐在卡座上,旁边的程越嚷嚷着举起两杯酒想和他喝一个,结果宋砚只是笑笑推开,换了杯果汁:“柚子怀着孕呢,我就不喝酒了。”
  周围朋友闻言起哄,程越酸得自己把两杯酒全喝干净,他瞅眼不远处和人说笑着喝酒的闻朔,脑袋又开始发痛。
  想都不用想,今晚又得扛人回去。
  注意到程越的目光,宋砚朝闻朔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失恋呗,”程越啧啧感叹,“每天捞人他妈的把我累得够呛。”
  宋砚挑眉问:“徐嘉宁?”
  “还能是谁?”程越叹口气,只觉得糟心,“成天到晚犯浑,老子——”
  话没说完,他手臂被人猛得抓住狠劲往后掰,疼得龇牙咧嘴,程越直倒吸冷气:“疼疼疼。”
  “卧槽卧槽,爷我错了。”
  闻朔眼皮耷拉着,手里还攥着杯酒,昏暗的光束落在他脸上,将男人骨子里恣意桀骜的脾性照得分明。他嘴角习惯性带着抹痞笑,眼底却是带着冷意。
  恰好接到许柚的电话,宋砚见情况不对趁势逃离,只剩下闻朔和程越两个人。程越盯着闻朔那张看不清情绪的脸默默咽口水,心里暗叫要完蛋。
  前天他随口提了个名字,这位爷差点把自己喝死,眼下自己怕不是要倒大霉。
  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男人松开手后只是冷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大爷般摊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杯子。他周围满是男男女女,心思各异环在他身侧,眼里充斥着各□□望。
  他们在玩扑克,桌子上满满当当全是酒,杯杯都加着冰块,五颜六色的灯光扫过一圈又一圈,澄净的酒水透出股糜烂的味道。
  来酒吧不过是为一个“酒”字,七七八八的游戏也是为了能尽兴,输了罚酒罚得也狠。
  松松垮垮攥着牌,闻朔眼皮也不抬一下扔出张牌,短短功夫内竟是又赢了把。
  不,按规矩来说其实是输了。
  谁赢牌谁喝酒。
  这规定诡异得很,但闻朔这个正主亲自这么定的,他们这群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一堆人起哄着把四五杯就推到闻朔面前,闻朔懒散笑了笑,长臂一抻要去捞酒,却在碰到杯子时转道拿了另一杯。
  度数不够,没劲儿。
  重新挑酒,他捏着杯子灌得干脆利落,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和鼓掌声,闻朔只是淡漠地扯了扯嘴角。
  游戏重开一局,烈酒入喉燥热得难受,闻朔扯了扯领口拽开几颗扣子,轮到出牌时隔壁爆发一阵尖叫,他掀起眼皮不甚感兴趣望了眼,紧接着眸色猛得一沉。
  “闻总,闻总您这是要去哪?”
  一把甩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闻朔跨步朝着隔壁走去,眼睛覆着坚冰又似乎冒着铺天盖地的怒火。
  公司谈下大合同,齐牧忙了整整一周浑身不畅快,趁着周末约着狐朋狗友出来准备好好放纵。刚进酒吧坐下没多久,就有美艳女郎过来搭讪,齐牧对待美女向来温柔多情,不感兴趣也不会明面上赶人走,于是任由女郎坐在自己身旁。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热情,眼见一计不行,女郎美目流转端着杯酒直接坐在了他腿上,笑语盈盈把酒喂到他嘴边。朋友跟着起哄尖叫,他无奈笑笑,暗中皱着眉接过酒喝下,想着稍后把人给支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硬生生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拳。
  闹哄哄一片,闻朔冷冷扫一圈,眸色深沉漆黑,薄唇紧紧抿住。他二话不说一把揪起齐牧的衣领,沉着脸狠狠把人往墙上撞:“你对得起她吗?你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火气止不住上涌,闻朔盯着剧烈喘息的齐牧双目赤红,眉眼透着股浓重的戾气。
  “老子把人让给你,不是让你这么作践的!”
  他攥得很近,手指紧绷到发颤,不敢想象徐嘉宁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又狠狠挨了一拳,齐牧破裂的唇角渗出血,他垂眸随手擦去,望着面前失去理智的男人,也跟着怒火翻涌。他嗤笑一声,这段时间谈合作积攒的怒气被激上头,“作不作贱是我们的事,不知闻总一个外人有何见地?”
  “外人”两个字咬得很重,直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字字诛心,把人的心脏捅得鲜血淋漓。
  两伙人远远围在他们外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上去拉架,只怕他们下一秒打起来。
  闻朔身上气压低得过分,周身的戾气愈发浓郁,他垂落身侧的手指狠命握成拳,明明身体紧绷到极致却没有动手。
  年少轻狂,闻朔张扬恣意,行事乖张桀骜,锋芒毕露从不避讳,脾气上来打架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此时此刻,他迟疑了。
  眼前浮现徐嘉宁在齐牧怀里亮晶晶的眼睛,他握拳到手臂颤抖仍旧没有朝齐牧揍过去。
  昔日轻狂至极的人就这样有了软肋,生怕心爱的小姑娘伤心,而做了瞻前顾后的笼中困兽。
  闻朔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骤然松开齐牧的领口,他深深看了齐牧一眼,狠戾的声音掺了点哑:
  “你他妈以后最好给我悠着点。”
  “签合同是老子不想她因为你那破公司吃苦,再让我碰见一次弄不死你。”
  说完,他不顾周围意味不明的复杂目光,转身阔步离开酒吧。
  大门掩闭,他的身影仍旧挺直,光影却在出门的一瞬间从他身上彻底消散,只剩下沉默压抑的浓黑,透着股落寞与岑寂。
  *
  齐牧敲门时,徐嘉宁正在做饭。
  厨房正煲着汤,暂时离不得人,她给齐牧开门后又接着钻进厨房,直到忙完才注意到他破损的唇角。
  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徐嘉宁坐在沙发上给他上药,说话毫不客气:“你这是打架了?快三十五的人还挺幼稚。”
  齐牧气笑,嘴角扯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打架?你要不要先去问问你那个前男友?”
  眼睫颤了颤,徐嘉宁手抖了下,棉签用力压在伤口上。没等齐牧说什么,她立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垂眸认真给他上药。
  看她这副样子,齐牧心里直叹气。
  从支教回来,这姑娘就情绪不太对劲。尽管平日里看不出来什么,但齐牧好歹也算是照顾了她好几年,怎么可能瞧不出问题。
  徐嘉宁性格内向,在亲近的人面前却也有活泼的一面,说说笑笑脸上笑容也没少过。可这阵子齐牧就没怎么见她脸上有什么真心的笑容,偶尔会开的小玩笑更是不见踪影。
  她其实不太喜欢做饭,只喜欢吃现成的、好吃的,周末经常会问他上不上班,抓着不上班就跑他家里讨吃的。然而最近这段时间,齐牧从来没见她说想吃什么,问也只是说想自己在家里做。
  从前的徐嘉宁安静却不沉寂,现在的她身上少了点活气儿。
  徐嘉宁做饭还是一如既往难吃,齐牧强行咽下去三四口,喝杯水问对面的徐嘉宁:“我今天碰到闻朔了,这伤是他打的。”
  吃饭的动作顿住,徐嘉宁停滞许久把筷子夹的炒鸡蛋放入嘴里,彻底咽下去才抬头看齐牧,眼神格外安静。
  “嗯。”
  她继续低下头慢吞吞吃饭,只是每次夹饭,筷子也就沾了几粒米,吃得食不知味。
  齐牧也不急着挑破,他慢慢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吗?”
  “他以为我‘出轨’。”
  沉默许久,徐嘉宁闷着声音说:“对不起。”
  彻底吃不下去,她索性放下筷子,但是仍旧低着头,嘴里挤不出几个字。
  “嘉宁,我其实到现在都觉得,闻朔不适合你,”齐牧叹了口气,也跟着放下筷子,“所以我答应陪你做戏,答应做你的假男友。”
  徐嘉宁性子温软,驾驭不住闻朔这种张狂骄傲的人,一旦感情破裂,受伤最深的肯定是她自己。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齐牧是打心底关心这个妹妹,也希望她能找到适合的对象。
  但有时候,爱情不是“适合”两个字就能说明白的。
  “我知道,”徐嘉宁面容平静,对齐牧轻声说:“我会和他说清楚,不让他找你麻烦。”
  和闻朔不合适,她一直都清楚。
  汤的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淡,齐牧从厨房找到盐往里面放了几勺,慢慢搅开说:“你应该知道我和闻朔签了合同。”
  徐嘉宁当然知道,那天万年不发朋友圈的齐牧特地发了一条,深藏不露的老男人破天荒肉眼可见的高兴。
  齐牧没接着往下说,只是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放了段音频。
  他原本打算到时候闹到派出所做个证据,现在也算是有了用处。
  男人强烈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餐厅内,徐嘉宁低着头,面前的汤荡开涟漪。
  算是彻底废了。
  一顿晚饭潦草散场,徐嘉宁送走齐牧后,站在餐桌前收拾碗筷。她动作有条不紊,脸上神色平静,不到二十分钟厨房连带餐厅干干净净。
  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想起很久没有直播,她提前半小时在微博挂了个通知,然后摆放好设备,晚上八点半准时开播。
  由于是临时做出的决定,直播间活跃人数并不是很多,只有不到一百个人。但徐嘉宁也不介意,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一做,有没有人其实并没有关系。
  接连唱完两首歌,她调试软件准备放背景音乐闲聊,正准备打开自己的歌单时,她灵光一闪,说让直播间的观众推荐曲目,她根据顺序播放。
  原本清冷的弹幕瞬间热闹起来,徐嘉宁用鼠标拖动滚动条,然后开始播放第一首歌曲。
  名字很长,叫做《一百个不喜欢你的方法》。
  前奏很平静,带着非常清淡情绪,歌词在下面慢慢滚动。徐嘉宁偶然间听到过这首歌,还是因为歌名点开的,当时只是觉得开头旋律不错,就随手放进了收藏夹。
  今天是第一次从头听到尾。
  慢慢和观众们聊天,徐嘉宁嗓音干净柔和,只是渐渐的,所有人都发现那道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整个直播间只剩下歌曲的声音。
  没有人发送弹幕,大家都默契着沉默着,看着画面山低下头静止不动的虚拟少女。
  认真计算你出现轨迹只为不相遇
  关掉一切消息去远行就算是逃避
  精心编织每一种滤镜让我讨厌你
  我怕未来憧憬装满你也怕没有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下循环播放,徐嘉宁听着歌曲一遍又一遍,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掉落,她眼尾鼻尖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安静哭着。
  一百个不喜欢你的方法
  我不知如何表达
  可是在天平那边
  只要一种
  最简单的喜欢
  就能轻易独占宇宙
  嘴唇被咬得通红,她暗自命令自己停住眼泪,但偏偏和她作对,眼睛里泪水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流,最后忍不住倾泻出一丝抽噎声。
  “抱歉,”她极力平复心情,闷声说:“有点急事要处理,今天直播就到这里。”
  最后,生怕被别人看穿脆弱,她立刻拔掉了电脑插头。
  冰箱里存着几罐啤酒,徐嘉宁打开一罐走到阳台,坐在藤椅上慢慢喝着,喝到头脑发晕发胀才停。
  晚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带来远方的繁华喧嚣,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双腿曲起,双臂紧紧抱住,眼睛迷离盯着外面看。
  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很认真看,没有收回目光。
  大学的时候,师姐黄蓉蓉曾经说她是一个温柔友善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坚韧理性的人,所以未来也要找那种温和有礼的学霸级男友。
  理智上讲,徐嘉宁觉得她说得没错。
  虽然弹钢琴是谭曼云逼迫下不得已的选择,但这条路也是她自己坚持走出来的。她给自己规划好路线,没日没夜练琴,认真学习功课,坚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在遇到闻朔之间,她也曾想象着规划过自己的爱情与婚姻。
  人世茫茫,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又真正喜欢自己的人很难,加上父母婚姻的前车之鉴,徐嘉宁觉得自己大概会遇到一个差不多的人,然后结婚生子,过上平淡而又琐碎的生活,平庸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和闻朔分开之后,她也让自己尝试去规划自己的感情生活,得到的设想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她试着去接触异性,试着去谈恋爱,但最后都是匆匆掠过,无疾而终。
  明明都是理想型,但她的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暂且不论心动,她连半点兴趣也都提不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年,她看似过得很好,也在努力不去关注闻朔,努力走出感情的阴影,却好像是在作茧自缚。
  日日夜夜,她用理智捆绑住自己,拼命告诉自己和他不合适。
  八年自我暗示,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但其实只要一见到他,却还是发现所谓的围墙不过一触即溃。
  围墙在一点点崩塌,冷风如利刃般止不住往里面灌,露出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惶惶不安的她。
  那个深夜被噩梦惊醒哭泣,那个抱着一堆画哽咽,那个偶尔会登录微博小号的她。
  也露出被她深藏在心底的人。
  醉意上头,徐嘉宁深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脑袋发疼。
  坐在床上,窝在被子里许久,她想起装满的垃圾桶,晕着脑子慢腾腾起身整理好,然后坐电梯下楼。
  半夜温度低,徐嘉宁出来时忘穿外套,推门而出浑身打颤。她埋头准备扔完赶紧回去,却在看到门口躺椅上的人影后瞬间僵住。
  两眼抓瞎,她想起李婶说的那个变态,起了层鸡皮疙瘩。正当她捂着嘴准备悄声回家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回过头。
  两人目光自然相触,适应黑暗的徐嘉宁也看清了闻朔的面庞。
  瘦了,是黑夜也遮掩不住的颓唐。
  隔着几步默默对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看了很久很久。
  徐嘉宁率先移开目光。
  她把袋子放到垃圾箱里,转身准备离去时,背后突然响起激烈的狗叫声,在夜里洪亮分明,吓得她惊呼出声。
  小区陈旧,社区管理水平也差,经常有流浪狗徘徊。徐嘉宁怕狗,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她故作镇定往家走去,那只狗却偏偏认定她一样,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肯离去。
  手指掐着掌心,正当她心里惊慌失措时,一块石头朝着狗砸过去,被恐吓到后很快跑没了影。
  是闻朔扔的。
  “谢谢。”
  徐嘉宁低声道谢,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闻朔自嘲笑着拎起酒瓶打开,一仰头半瓶很快没了影子。
  手机铃声在响,他挂掉程越的电话关机,掐灭了最后一丝光芒。
  只留下沉闷的咳嗽声。
  “穿得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紧抓在手心的外套猝然松开,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