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水果糖
作者:荒野之春    更新:2022-08-21 14:51
  “您好,一共是37.8元。”
  正值晚饭时间,药店并没有多少人。伴随着药品扫码的声音,40平米左右的小型药店空荡而又寂静。
  见面前的女生站着发呆,店员把装好的一堆药品推倒她面前,又喊她一声,“您的药已经装好了。”
  “啊,好的。”
  徐嘉宁回神,从钱包中拿出一张50元钞票递过去。等待对方找零钱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谭曼云。
  从被万明昊堵在巷子内,到如今被闻朔救出来,徐嘉宁头脑一直昏昏沉沉地发木,神游天外不在状态。直到母亲这通电话打来,她才后怕到脊背发寒,对着响不停的手机鼻子发酸。
  “喂,妈妈。”
  气若游丝,声音是说不出来的疲惫与嘶哑,语气低沉。
  “宁宁,妈妈和闻老师沟通过了,”谭曼云声音着急打断她,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话筒隐隐传来高跟鞋急促清脆的声音,“我们从这周二起每周加一节课。”
  “你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早点吃完饭记得过去啊。”
  徐嘉宁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六分。哪怕她不吃晚饭直接去上课,也根本赶不上上课时间。
  “妈妈,我......”
  徐嘉宁想解释,结果再次被谭曼云打断:“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开会。”
  “宁宁,妈妈晚上有急事要加班,剩下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好吧?”
  “别忘了上课,千万别迟到。”
  电话猝然被挂断,徐嘉宁盯着黯淡的手机屏幕,想起许多年前发生过的一件事。
  初一之前,她还没有深入学习钢琴,而是主攻更感兴趣的绘画。后来有一天她因为某些原因和班里某些不良学生起冲突,遭到有意无意针对。
  谭曼云听说过这件事后,立刻决定让她转学钢琴,并打通关系把她转入到新班级。
  “我们宁宁可不能受到任何负面影响,更不会和混子在一个班级。”换班级前,谭曼云慈爱地看着徐嘉宁,摸着她的头轻声道。
  如果谭曼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徐嘉宁转校。
  但是徐嘉宁不愿意。
  从理智而言,徐嘉宁并不觉得谭曼云做错了。但不得不承认,换班级这件事让她失去很多朋友,重新融入新团体也一度让本就不太外向的她苦不堪言。在新班级被孤立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已经足够,再来一遍她怕自己会崩溃。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时让杜经纬帮她保密偷拍照的事情。
  “别发呆,走了。”
  额头冷不丁被人弹了下,徐嘉宁吃痛捂着额角抬头看,闻朔手里拎着药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零钱俯身塞进她的口袋内,转身推门离开。
  徐嘉宁一愣,紧跟着跑出去,却在看见门外的飘飘细雨后顿住脚步。
  入目四处皆茫茫,她一时没找到闻朔的身影,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时脑袋被蒙上一件衣服。
  带着湿润寡淡的烟香,又掺杂股说不出的苦涩。
  把衣服抓下来,徐嘉宁错不及防对上闻朔的眼睛。两个人离得很近,吓得她屏住呼吸,微微睁大眼睛后退一步。
  像只突然收到惊吓的小猫。
  闻朔周身的烦躁气息慢慢散去,他对着徐嘉宁手上的外套扬下巴,“穿上这个。”
  “吃饭了吗?”
  徐嘉宁抱着衣服摇摇头,迟疑片刻又想把衣服还回去,“还是你穿吧,现在下雨温度有点低。”
  闻朔没理她,拎着袋子单手插兜直接往前走,徐嘉宁没有办法,只得先穿着外套跟上去,想着后面再还给他。
  步行不到十分钟,两人来到一家面馆。店内雾气腾腾,香味四溢,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配上昏黄温馨的灯光,更让人食欲猛增。
  徐嘉宁跟着闻朔落座,鼻子不受控制微动,突然很饿很饿。
  “于叔,”闻朔看也没看桌子下面压着的菜单,直接示意老板,“两碗鸡丝酱面,一碗不要芹菜,再来一罐冰啤。”
  “你想喝什么?”闻朔偏头问徐嘉宁。
  徐嘉宁摇摇头:“我喝茶水就好。”
  将近七点钟,小面馆里面客人不是特别多。老板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拨弄珠算盘记账,噼里啪啦作响。他听到声音后探出头,看清闻朔的脸笑着说:“来了啊?”
  “这么久没过来吃面,我还以为你小子怎么了呢?”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上下。他瞧见闻朔对面的徐嘉宁,推了下眼睛对她友善一笑,“这是你女朋友啊?小姑娘看着乖巧,比之前那些个好多了。”
  脸一下子红透,徐嘉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闻朔憋着坏没解释,故意装作没看见女生求助的目光,轻笑着用茶水把两人的餐具烫了一遍。
  “你这老头子,净瞎说!”
  后厨帘布被人掀开,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走出来,沾着水珠的手“啪”得拍了老板后背一下,“小姑娘脸皮薄着呢,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她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拿过一瓶橙汁放到徐嘉宁面前,“他说话不中听,你别介意啊。”
  “你们先喝着等等,鸡丝面马上就好。”
  老板娘匆匆离去,让徐嘉宁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能别扭收下。
  闻朔坐在对面拿着手机,似乎在打字。犹豫再三,徐嘉宁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放学了吗?”
  男生低着头发完一条消息,抬头回答:“你闻老师让我过来接你上课,许柚说你今天值日,我就往学校来了。”
  “待会吃完饭送你过去,你闻老师知道。”
  徐嘉宁放在腿上的手指轻挠了下大腿,小声说:“我这节课......可不可以不去?”
  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对弹钢琴这件事情格外厌倦,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上课。
  沉默许久,久到徐嘉宁以为闻朔要拒绝她时,之前一言不发的男生突然伸手递给她手机,“1111”。
  徐嘉宁疑惑看向他。
  “屏保密码。”闻朔解释。
  没怎么撒过谎,拨通电话徐嘉宁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吞吞吐吐说自己胃不舒服,又欲盖弥彰说不要告诉谭曼云。
  毕竟也是当过老师的人,闻槿如何听不出所谓胃疼不过是借口,但她也只是温柔一笑,挂断电话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身体。
  对面的闻朔似乎被她蹩脚的借口逗笑,拳头攥起放在嘴边轻咳。顶着男生戏谑的目光,徐嘉宁耳朵通红地把手机还回去。
  恰好鸡丝酱面做好了,老板娘亲自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徐嘉宁打开旁边的调料盒,筷一堆香菜放进去,又放了好几勺醋。
  “小姑娘挺会吃啊,”老板娘惊叹,像是找到知音,“这面就应该这么吃,比这个混小子强。”
  向来不喜欢放这些东西,闻朔挑眉一笑随口问道:“最近那伙人没来收保护费了吧?”
  “没啦没啦,我们这边最近可安生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那个朋友啊。”老板娘笑开花,又送给他们两个烧饼,“闻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一切都还好吧?”
  闻朔点点头,说没什么大问题。老板娘夸张舒口气,嘱咐他们好好吃后又钻回厨房。
  对上徐嘉宁略微好奇的目光,闻朔解释说:“是姑姑家以前的邻居,后来搬走了。”
  认真点点头,徐嘉宁拌好面准备吃,结果筷子还没伸进碗里就被人扯走。
  “不是说胃不舒服吗?”闻朔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好整以暇看着对面愣住的女生,眼底是玩味的笑意,“吃这么多醋对胃不好吧?”
  徐嘉宁目光闪烁,耳垂红得滴血。她紧闭一下眼睛,一把抢回自己的面狡辩:“现在暂时不疼了,我可以吃的。”
  “好啊,”闻朔拖着长腔,慢悠悠逗人,尾音低沉沙哑得有些勾人,“那我待会送你去上钢琴课。”
  徐嘉宁闻言吃面动作一急,被醋香狠狠呛住,憋红脸颊咳不停,喝口闻朔递过来的茶水后才缓过劲儿。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闻朔低下头吃饭,小店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凌厉的侧脸上,悄无声息一点点融化他周身的冷气。
  徐嘉宁偷偷打量他一眼,嘴角的梨涡浅浅凹下去,往嘴里送了口面。劲道十足的醋香在唇齿中蔓延,她却从中尝出一股甜味。
  一直甜到心里。
  *
  结完账离开面馆,徐嘉宁站在街边和闻朔挥手告别。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后衣领就被闻朔用手指勾住,慢慢揪回来。
  “一个人打算去哪儿?”
  闻朔低头看着徐嘉宁,眼睛不满地眯起。
  转过身,徐嘉宁说:“去找个奶茶店等着,到时间再回家。”
  如果现在回家,自己没去上钢琴课的事情谭曼云很快就会知道。
  拎起手里的药袋,闻朔问她:“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受伤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吧?”
  没等徐嘉宁说什么,他先一步把药袋塞到她怀里,“帮我上药,到点我送你回家。”
  不知道怎么坐上摩托车,也不知道怎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区,一直到站在闻朔家门口时,徐嘉宁都久久不能回神。
  她......跟着闻朔回他家了?
  门后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爪子挠门的声响。闻朔掏出钥匙不耐烦轻啧一声,打开门后一团橘黄色毛球猛得冲了过来。
  “再这样下去门都要被你挠坏了。”
  闻朔垂眸嫌弃地看着小碗,纡尊降贵弯腰要抱起它,结果刚刚还对着他激动得不行的小猫突然转道,想也不想扑倒旁边的徐嘉宁身上,抓着她的裤子喵喵叫。
  动作一顿,闻朔心情不爽地捏着后颈拎走它,轻笑着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养这么多天还养不熟。”
  不高兴叫几声,闻朔松手放开它,小碗快速跑开没了影子。跟着男生踏入空旷的屋子,换好一次性拖鞋后徐嘉宁迟疑着问道:“这只猫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猫吗?”
  生怕闻朔听不明白,她急急茫茫补充一句:“就是旁边小巷子里面的。”
  对小碗念念不忘,徐嘉宁觉得虽然不能养它,但有时间也可以照顾一下。结果第二天找过去时,小橘猫已经不见了影子,为此她还难过了一阵子。
  “嗯,是那只。”闻朔没解释自己怎么捡到小碗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一杯水准备递给徐嘉宁。
  有点凉。
  拿起玻璃杯时,闻朔突然意识到。
  他自己一年四季全喝矿泉水,顶多天热的时候把矿泉水冰起来。瞥见徐嘉宁冷得有些发白的嘴唇,他随口让她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自己走到厨房烧水。
  头一次来同龄异性家里,徐嘉宁显得格外拘束,再加上她的衣服被雨水沾湿,就一直站在沙发旁没好意思落座。
  等闻朔烧开水返回客厅,看到的就是女生低着头站在沙发旁边,慢慢晃着有些许酸胀的小腿。
  “怎么不坐?”闻朔把兑好的温水递给她。
  徐嘉宁摇头,不太好意思挠了下脸,“我身上的衣服湿了,站着也可以。”
  “那你是打算让我仰着头上药?”闻朔把药品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坐下就行,我不讲究。”
  有过一次经验,徐嘉宁这次上药速度快上不少。倒是闻朔中途打了个喷嚏,棉棒狠狠擦过去让他疼得眉眼狠皱。
  想起上楼前无意中瞥见的小商店,徐嘉宁若有所思。
  上完药后,两个人坐在长沙发的两边,默默坐着不说话。闻朔住的地方很大,空旷得有些发冷,徐嘉宁身上又本来沾了雨水,她不由缩了缩身体,紧接着打了个寒颤。
  “你要是不介意,客房有一个没人用过的浴室。”沙发另一边,闻朔伸了个懒腰起身,“可以洗个热水澡。”
  “衣服稍等过洗衣机后用烘干机烘干,之前先穿着我的衣服。”
  “都是没穿过的。”他侧过脸对着徐嘉宁补充道。
  身体实在冷得不行,徐嘉宁点头答应。由于客房里的浴室是头一次用,闻朔先上楼去检查设备,又告诉徐嘉宁家里的东西随便用。
  “我想下楼一趟,可以吗?”
  话音刚落,徐嘉宁手里多了一把钥匙,没来得及道谢闻朔就已经走远。
  攥紧钥匙,她走到楼下超市买了一个生姜,凭借着还不错的记忆力重新回到闻朔家。她将生姜切片后放入小锅内煮沸的热水中,十分钟后关闭煤气倒出,煮好的生姜水正好装满两个玻璃杯。
  收拾干净厨具和流理台,闻朔正好从客房走出来。
  “左拧是凉水,右拧是热水。洗发水之类的已经放过去了,毛巾和吹风机在外面的桌子上,衣服我待会给你放在门口的篮子里。”
  在厨房找到徐嘉宁,闻朔闻到奇怪的气味后皱眉问:“你刚才煮了什么?”
  抱着杯子喝干净最后一点生姜水,徐嘉宁手指紧张收拢,低着头不太自在说:“我刚才煮了杯生姜水,祛寒挺管用的。”
  “你要喝吗?”
  闻朔站着没动,不冷不淡说句:“我不喜欢葱姜蒜的味道。”
  “啊抱歉,”徐嘉宁神色尴尬,不好意思把推出去的杯子收回来,“我不知道你不喝这个。”
  毕竟是自己特意做的东西,被人拒绝还是不太好受,她强忍着失落与难过,不自然笑着说:“其实多喝热水睡一觉应该也不会感冒,剩下的我喝完就好了——”
  手心是温热的玻璃杯,手背被一只冰凉的手擦过。
  徐嘉宁呼吸一滞,手中的杯子被人拿走,耳边落下闻朔低沉发哑的嗓音:
  “但是偶尔喝一喝也没关系。”
  *
  客房的浴室里安装的是淋浴式花洒,徐嘉宁站在下面任由热水从头到尾冲刷自己,脸颊红热发烫,分不清是因为浴室蒸腾的热气还是内心躁动不安的心跳。
  架子上的洗发水沐浴露用了大半,应该是闻朔自己常用的。往自己身体上涂抹时,徐嘉宁动作总是时不时停顿,伴随着浑身不断发酵的热意。
  走出这个浴室,她和闻朔身上的气息就是一样的了......
  莹润的脚趾羞耻抓地,她猛得蹲下身子,捂着持续升温的脸,心跳声剧烈地砰砰作响。
  洗好澡裹好毛巾,徐嘉宁擦头发时放在洗手台的手机突然响了,看清来电人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谭曼云。
  徐嘉宁进去没多久,闻朔拆开闻槿刚给他买的衣服放到门口篮子内,然后走到客厅坐下。小碗咬着猫碗跑到他腿边,松口后乖巧坐着,歪了歪头喵喵叫,蹭着他裤腿撒娇,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白眼猫,这时候想起我了?”闻朔踢开小碗,从茶几底下拆开那包它最不喜欢吃的猫粮,“吃这个凑活凑活,剩下的别想。”
  小碗不乐意,埋在碗里面闻了闻又嫌弃地移开小脑袋,再次开始蹭闻朔。闻朔没理,反而移开腿不让它蹭,摆明不愿搭理它。小碗见状脾气上来,跳上沙发狠狠挠了他胳膊一下,然后迅速跳下去,满屋子去找自己的食物。
  小猫爪子不利,只在手臂上留下几道红痕。闻朔盯着乱窜的橘色身影,哼笑一声没管它。
  为了防止小碗偷吃,他早就把猫粮收起来了,它根本就够不着。
  慢慢刷手机,闻朔无意瞥见右上角的时间,距离徐嘉宁进入浴室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而本该出来的女生却至今不见人影。
  不是不知道女生洗澡慢,但是这么久确实是有点不太寻常。
  皱着眉起身,闻朔放着门把上的手抓住又松开,最终推门而入。
  “徐嘉宁?”
  没有人应答,闻朔继续往里走,篮子内的衣服仍旧整整齐齐,没有被人动过。浴室水声哗哗,听起来流速均匀,没有要停的趋势。
  手指用力敲门,闻朔大声问:“徐嘉宁,你在里面吗?”
  水声还在继续响,里面却没有人活动的声音,更不要说应答声。
  内心升腾起不详的预感,闻朔拧着眉不断拍门:“徐嘉宁?徐嘉宁?”
  仍旧没有那道轻柔熟悉的声音。
  疾步走到客厅,从抽屉急忙翻出一串备用钥匙,闻朔拿着挨个去试,钥匙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塞进去,一直试到第六把钥匙时才把门打开。
  氤氲热气一股脑全部涌出,闻朔想也不想冲进门。
  “徐嘉宁!”
  门后面,女生身上裹着宽大的浴巾屈膝坐在地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她双手捂着耳朵,身子发颤,没干的头发杂乱地披着,发丝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没事。
  高悬的心脏骤然落回原地,闻朔走入关掉花洒,最后压着一股火蹲在徐嘉宁面前,“刚才在门外叫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回答?”
  “你——”
  闻朔脸色阴沉,只觉得胸腔内火气上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对上一双红肿不堪的眼睛。
  霎时,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内。
  她在哭。
  徐嘉宁打完电话后,整个人绷不住大哭。她紧紧抱着自己哭不停,为了避免别人发现还特地打开花洒掩盖声音,结果没想到时间过长,还是让闻朔看到了。
  哭得浑浑噩噩,松开捂住耳朵的手仿佛还能听到谭曼云刚才的一言一句。
  “徐嘉宁,奶奶和我说了,你今天根本就没回家!”
  “放学这么久还没到家,是不是跟不正经的人出去鬼混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放学直接回家,你现在居然还会撒谎,还会骗妈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钢琴课也没去上吧?也是,你不喜欢钢琴我知道。但我这是为了谁啊,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告诉你徐嘉宁,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别指望这我认你这个女儿!”
  ......
  不是没有想过解释自己是因为值日而晚回家的,甚至她都考虑过把自己被人恶意堵住的事情和盘托出,然而谭曼云一句接着一句的无情指责,让她根本无法开口,只能心越来越沉,直至彻底失声。
  徐嘉宁眼睛再次蓄满泪水,她顶着闻朔的目光难堪埋下头,哑着声音说:“我......我没事,对不起。”
  闻朔没动,紧紧盯着她问:“发生什么了?”
  女生摇摇头,露出的笑脸很是勉强,“我真的......真的没关系,我马上就出去,今天谢谢你。”
  胡乱抹去眼泪,徐嘉宁抓着浴巾想要逃离,然而胳膊被男生紧抓住,落入一个怀抱中。
  “想哭就哭,”被轻轻抱住,闻朔的声音落在头顶,“我什么也不记得。”
  或许是因为委屈太多,或许是因为男生此刻的怀抱太温暖,徐嘉宁竭力忍耐的眼泪不受控制流出来,她死死揪着闻朔胸前的衣服,最终没忍住哭出声。
  泪水慢慢浸透一小块衣衫,留下痕迹。
  后背悄悄出现一只手,一下下慢慢拍着她,又摸了摸她的头。
  温柔又温暖,像是一场梦。
  在闻朔的拥抱里发泄够,徐嘉宁低着头不好意思抽身。见她基本没事后,男生转身离开,只留下徐嘉宁一个人在客房内换衣服。
  衣服对她来说大得过分,明明是短袖短裤,穿在徐嘉宁身上愣是遮盖住小半截小臂小腿。
  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徐嘉宁目光闪烁,没看几次匆匆撇开眼,很是难为情。
  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到眼睛红肿褪去不少后,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门。
  闻朔不在客厅,茶几上留了张字条:
  ——我去洗澡,衣服用洗衣机转。
  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屋子内,徐嘉宁大起大落的心情也在这其中得以平静。她走到自娱自乐的小碗面前,弯下身轻轻摸了摸它:“好久不见呀。”
  小碗显然没忘记她,一边娇气叫着,一边用毛茸茸的头顶蹭她的手心。没过多久它突然跑开,拖着猫碗走到她面前,蹲坐着乖巧看着她。
  想要吃的。
  徐嘉宁在屋内翻出好几袋不同种类的猫粮,但是小碗从来不碰,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背后冷不丁传来闻朔的声音:
  “在酒架那里,最上面那层。”
  徐嘉宁抬头看,果然在一堆酒瓶中发现了格格不入的猫粮。
  吃到心仪的食物,小碗舒适得眯起眼睛,埋在猫碗里面吃不停。等它吃完后,徐嘉宁又陪着它玩闻朔买来的玩具。
  起初陪小碗玩不过是为了避免尴尬,因为她一时半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闻朔相处。但或许是被小动物治愈了,徐嘉宁后来反而全身心投入,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也慢慢纾解。
  端着杯子靠在卧室门口,闻朔将半凉的生姜水一饮而尽,盯着不远处小猫和女生唇角一扬,随手拿着搭在头顶的毛巾边擦头发边回屋。
  “你叫什么名字啊?”
  玩得有些累,徐嘉宁坐在沙发上摸小碗的下巴。小碗当然不会回答她,只能摊在她大腿上任由她摸肚子。
  徐嘉宁也不强求,只觉得心情平静不少。
  突然间,屋内响起生涩别扭的钢琴声,一顿一顿的,甚至还有弹错的声音。
  徐嘉宁疑惑,站起身寻声而去,站在一间房门前迟疑许久推门而入。
  今晚是农历十五,月亮饱满光洁如玉盘,月光温柔倾泻入静谧的房间。空荡荡的屋子内只有一架钢琴,男生端坐于琴凳,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琴键上,不熟练地弹奏着《小星星》。
  不,他其实不是在弹奏,仅仅是在一个一个戳着琴键,毫无学过钢琴的痕迹,甚至在错弹音时会压着声音暗骂一句。
  刚洗干净的头发凌乱,额发不羁散落,增添几分随意张扬感。月光落在他身上更显温柔,分明是幼稚又拙劣的琴音,听起来却格外动听,也却格外令人心动。
  徐嘉宁站在门口,心脏不受控制地急剧猛烈跳动。
  一遍又一遍,最终熟练之后闻朔松开手,站起身看向呆滞的女生,一步步走近。
  “徐嘉宁。”在她面前站定,闻朔徐徐开口,一字一句掀起徐嘉宁心底的惊涛骇浪。
  男生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酥酥麻麻的轻笑声在她耳边一次次回荡:
  “你钢琴的确弹得很好。”
  你钢琴弹得很好,徐嘉宁。
  他在用语言,用行动证明,徐嘉宁的钢琴并不是一无是处。
  无需难过,更无须自卑,因为徐嘉宁至少从来不输于她喜欢的闻朔。
  *
  晚上八点半,换好自己烘干的衣服后,徐嘉宁提出要回家。
  闻朔家距离徐嘉宁的小区并不是很远,不过步行十分钟左右,两人来到徐嘉宁家楼下。
  晚风徐徐,带起嫩叶窸窣的沙沙声,小区内花香静静弥漫。面对面沉默许久,徐嘉宁和闻朔道谢告别,一个人转身上楼。
  小路漆黑,周围黑皴皴的令人心慌,徐嘉宁不可抑制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手指紧张地死死攥住书包肩带,走走停停。
  她很害怕,总觉得有人正躲在暗处在窥视她,然后等待着她不注意时将她彻底拉入无尽深渊,永不得见天光。
  闻朔站在树底下没动,他点燃一根烟盯着走远的女生,看着她左顾右盼犹豫再三,看着她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垂落的指尖动了动,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烦躁又带着些许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慌乱。
  踩灭没吸几口的烟,他没忍住大走上前,步履匆匆迈上台阶。
  “徐嘉宁,要不要试一试?”
  仓皇无措之际,徐嘉宁手腕被人紧紧抓住,下一秒被熟悉安心的味道包裹住。
  蓦然间,漂浮无依的心脏实实落回远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