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甘情愿
作者:丁墨    更新:2022-06-13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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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
  丁珩戴着顶鸭舌帽,静静站在围墙后低头吸烟。身后站着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黑衣男人。
  一个小个子少年低着头匆匆走过来,在丁珩面前站定,声音微抖:“老大,他们在3号包厢。”
  丁珩点点头,把烟丢在地上踩熄。
  身后几名男子目露凶光。
  这是距离霖市五百公里的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小饭店,离吕兆言遇袭不到四个小时。在众人惊痛慌乱的时候,丁珩动作迅速的带着五个自己的旧部,一路追上了球哥的车驾。
  路上,他接到了吕小姐的电话。那个一向木讷的女孩,在短暂的犹豫后,叹了口气说:“丁大哥,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请替大哥报仇。我们全家会记得你的恩情。”
  这倒令丁珩刮目相看。
  丁珩一声令下,几个人戴上口罩墨镜,凶狠而沉默的冲进了饭店。加油站的经理看势头就感觉不对,颤巍巍的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伙计噤声。
  一行人冲到3号包间门口,丁珩深吸一气,递个眼色,旁边一人拔出枪,狠狠一脚把门踢开!
  数把枪对着狭窄的包间,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喝斥惊慌,甚至……没有一个活人。
  丁珩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剧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简陋的包间变成了停尸间。昔日威名赫赫的球哥,就仰面靠在一张高脚椅上,身上几个血洞,浑圆的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他那几个彪悍威武的手下,同样饮弹倒在椅子上或者地上。
  手下一人推开旁边的包间门,也是一怔,低声道:“大哥,看来球哥带来的人死光了。”
  丁珩过去一看,果然另外的包间也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丁珩又走回3号包间,静默了片刻。
  “怎么办?”刚才那名手下问。
  丁珩心头冒出阵阵冷意。
  他带人追上来,并不是为了大动干戈,而是于情于理,也要问清楚。以前湖南帮和吕氏争夺毒品市场就有过纠葛,现在出了事,不能让湖南帮就这么离开。
  可对方这招太狠了。
  先杀吕兆言,再杀球哥。不管内里有多少隐情,死无对阵,两派都不会再善罢甘休。吕家一定会和湖南帮斗个你死我活。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可陈北尧明明已经病危,据说周亚泽整天忙着全国为他找专家会诊,全无异样。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是吕氏毒品生意上的其他竞争对手?
  还是陈北尧的“兵败如山倒”根本是假象?
  想到这里,丁珩掏出枪,朝球哥的尸体又开了三枪。还温热着的身体痉挛般原地颤了三下,血流得更多。
  手下们略有些不解,之前那名手下忽然道:“大哥杀了球哥,大哥为吕老板报仇了!”
  其他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掏出枪,朝几个房间内的尸体开枪。
  之后一行人迅速离开加油站,跳上车,驶回了霖市。
  丁珩在第二天晚上,见到吕兆言唯一的妹妹。
  丁珩枪杀湖南帮,为吕老板报仇的消息,很快在霖市黑道中流传,令所有人赞叹佩服。这多少令吕氏几位原本不太看得起他的大佬,遇到他都客客气气。
  丁珩知道,自己走的这步棋,利大于弊。
  但他没料到,会得到吕夏的全力支持。
  丁珩刚在吕家书房坐下,门就被轻轻推开,吕夏走了进来。
  丁珩微微一笑。
  这是个很普通的姑娘。相貌寻常、气质也不出众。往人堆里一放,根本找不出来。只听说学习不错,正在念大四,已经拿到普林斯顿的全额奖学金。
  丁珩察觉到,吕夏抬头看见他,脸色略略一红。许多女人第一次看到他时,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令他对于控制两人的对话,更有信心。
  “吕小姐,节哀顺变。”丁珩柔声道。
  吕夏点头,低声道:“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丁珩微微一怔。
  然而吕夏接下来却语出惊人。
  “丁大哥,我可以把大哥的家业都给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说这话时,她还是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像块木头。唯有红肿的眼眶,透露出她的悲痛泪水。
  丁珩有点刮目相看。
  “吕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觊觎吕家产业。”
  吕夏苦涩的笑笑:“丁大哥,现在大哥死了。叔叔、舅舅、表哥,还有几个结拜兄弟,大概都想争老大的位置。这几天,已经有八个人跑来,说支持我当老大了。只有你,没有来邀功,也没有来哄我当那个老大。以前我大哥就说,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丁珩微微一震,笑了:“你能说这一番话,就挺适合当老大,我也愿意支持。不过你一个女孩,我更支持你继续出国深造。”
  吕夏点头:“嗯,你们那些生意我不感兴趣,要是真的做了老大,要么是傀儡,要么跟我哥一个下场。那是条死路,我为什么要走?我只相信知足常乐。丁大哥,请你帮帮我。你只需要留给我、我妈、嫂子一笔钱,其他的我愿意支持你。”
  丁珩沉默片刻:“但即使你支持,要让其他人服气,也很困难。”
  吕夏白净的脸终于透出一丝微红:“丁大哥,你可能需要……咳……跟我订婚。”
  丁珩长眉一挑,笑了,有些玩味的看着她。
  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大胆的提议,令他不得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孩子。
  “好,我愿意娶你。”丁珩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却连忙摆手:“不,只订婚,等你坐稳位置后,就解除婚约。”她抬头,迎上丁珩略显诧异的目光,“丁大哥,我不愿意为了利益葬送婚姻和幸福,相信你也是一样。”
  丁珩一怔,失笑:“吕夏,你怎么知道跟我结婚不会幸福?”
  吕夏笑笑,神色豁达:“我听大哥说过慕小姐……我知道你之前就拒绝了联姻。这令我更加相信你。因为我也觉得,人在感情上不该委屈自己。”
  如果说,之前还存了哄哄吕夏获得她支持的心思,此刻丁珩完完全全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
  他甚至觉得,这个聪颖通透的姑娘如果做了新老大,也许真有点意思。但转念一想,她还是太纯洁了,不适合黑色。
  对着吕夏期待的目光,丁珩郑重的点头:“好,我丁珩发誓,有生之年,待你吕夏如同亲生妹妹。”
  吕夏神色动容,坚毅点头。
  丁珩与吕夏迅速订婚的消息传遍霖市时,慕善正将车停在陈北尧的别墅里。
  她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联姻,丁珩不过是吕兆言左右手;现在,他能得到整个吕氏。
  她走到主卧门口,一怔。
  门是开着的。阳光将足足五十平米的房间照得通透明亮。陈北尧安静的躺着。他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清透的苍白,细长深邃的眸全不似昨夜的疲惫和温柔。
  那眸色极冷。
  这样神色的陈北尧,慕善只见过一次——丁默言和曼殊被杀那天,那个熟练杀人的陈北尧,就是这样冷酷。
  或者,这才是他人前的样子?
  周亚泽站在床尾,手里拿了把乌黑埕亮的枪,抬手比了个瞄准的姿势,嘴角泛起一丝笑。陈北尧看完他的动作,也笑了,笑得冰冷无情。
  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呢?笑得那么意味深长,那么势在必得。
  仿佛一切早有预谋。
  慕善心中暗惊。
  之前因为伤痛欲绝,她根本不去想太多,也不关心谁死谁活,眼里只有个奄奄一息的陈北尧。
  可陈北尧醒来的同时,混沌迷茫的她,仿佛同时被一只冰冷的棍子狠狠敲醒。
  吕兆言死了,据说吕氏跟湖南帮也结仇,丁珩更要亲赴湖南谈判。
  陈北尧就在这时“奇迹”般的苏醒;仇人既死,他又没嫌疑;生意什么的还可以重新振兴——
  一切完美得像上天眷顾。
  可她见过他如何对待丁氏父子,手法如此酷似。
  她有些艰难的看一眼陈北尧。
  他也正望过来,眸色微暖,仿佛之前的冷酷是另一个人。
  她愈发肯定的想,会不会,在那么多个令她柔肠寸断的夜里,在霖市风云动荡的这些天,这个男人,就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旁观她的情动,遥控复仇和杀戮?干干净净,毫无嫌疑?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真的该离开了。
  她走进去,周亚泽含着笑意喊了声“嫂子”,离开了房间。
  四目相对。
  他的眸色比阳光还要温柔,仿佛查知她内心的动荡,他沙哑开口:“善善,你心里有我。”
  直中要害。
  慕善心头一震。
  是啊,她对他的情意,这些天谁都看在眼里,包括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
  没等她拒绝,他又极虚弱、极平静的道:“善善,我爱你,留在我身边。”
  慕善的心像是一片湖,他的话就是一块尖锐的巨石,重重投下去,穿破她的阵阵心防,一头扎入她的心窝里,激荡出控制不住的涟漪,却最终归于无形。
  她抬起头。
  “陈北尧,你是哪天醒的?”
  他眉目不动,容颜苍白。
  “吕兆言和湖南老大是不是你杀的?”
  他沉默。
  她长长吐了口气。明知应该冷若冰霜,她却只能很慢、很用力的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应该停止爱你。”
  陈北尧的眼眸像是凝了冰雪,一片氤氲。
  “希望我们都不再为过去的感情困扰。我们不要再见了,行吗?”
  陈北尧眼眸微垂,神色极静。仿佛没听到她的决绝,也没有半点伤心动容。他看着病床上方,那里空无一物,慕善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过了一会儿,跟那天一样,他淡淡答道:“好。”
  他闭上眼,好像极累,又像再也不想见到她。
  可这孤冷的容颜,只令慕善心头钝痛如刀割。她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只有他刚才近乎空洞的冷漠眼神,一遍遍刻入脑海,将她的思绪凌迟。
  她深深的看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周亚泽探头进来看了看,本想打趣,却见陈北尧睁开眼望着窗外阴冷的天色,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周亚泽没敢吭声,又退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周亚泽接了个电话,开车直接到了陈北尧家里。
  陈北尧正躺在床上看书,周亚泽往边上一坐:“嫂子一个人去了机场。现在应该落地了。”
  陈北尧眼神微微一暗。
  周亚泽又道:“江娜早就传来消息,说她要回北京。你受伤这么多天,她怎么伺候你也见着了。我还以为这回能成,结果她还是走了。怎么办?”
  陈北尧眼睛还停在书上,那是慕善留下的。洁白的页面晕开一小片微黄的淡痕,像是她掉落的一滴眼泪。
  他不由得想起昨天。想起她聪慧敏锐的洞悉了他精心布置的杀局;想起她努力显得冷漠,悲伤双眼却写满清澈而深沉爱意;
  也想起她神色恍惚的说,会停止对他的爱。
  他的手拂过那滴泪痕:“我有安排……她会回来。”
  周亚泽笑:“舍得下狠手?”
  陈北尧把书往床边一丢,微微一笑。
  “哄了这么久,也不肯心甘情愿,那我也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