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
作者:余姗姗    更新:2022-06-05 16:30
  卷五.云开日出
  Chapter 1
  眼下的情况其实是有点诡异的, 未婚夫才失踪,未婚妻就坐着小叔子的车,一起去医院复诊, 为的还是精神上的问题。
  只不过周珩暂时还没有闲情逸致想这么多,之后半个多小时,她一边开车一边快速将几个重点点了出来。
  而那每一条, 都够让许景昕消化的。
  ——梁琦和周楠申、周楠岳都有关系,而且梁峰对她执念很深, 梁琦的骸骨也是梁峰拿走的。
  ——梁峰本想绑架许景烨,但程崎动手的时候存了私心, 打算直接将人弄死,结果被梁峰的后手阻拦了。
  ——袁洋也参与了程崎的行动, 现在梁峰对程崎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开始变质。
  除此之外, 还有周珩在欧洲的那些视频,它们足以证明她的梦游症有多严重。
  这一路, 许景昕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他时不时会“嗯”上一声, 表示回应周珩, 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消化,在思考,在梳理。
  周珩没有催促他, 她的注意力除了放在路面上, 还需要回顾之前了解到的情报,看是否有说漏的。
  直到车子在医院的停车场上停下,临下车前, 许景昕忽然问出这样一句:“程崎为什么要杀许景烨?”
  周珩说:“他自己的说法是,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我猜,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周楠申死后,我的处境其实很尴尬,这一点程崎也看到了,如果许景烨不出事,接下来的局面就会是,我要对付许长寻、许景烨两个人。以我的能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周珩和许景昕都不认为,程崎是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人。以程崎的性格,外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看在眼里,除非是他在意的人或事。
  可即便是他在意的人遭遇困境,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他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
  在林曾青、茅子苓的事情上,程崎的处置手法虽然既狠又绝,那也是逼到一个份上之后才下的手,而一旦逼到那一步,是断不可能再改主意的。
  也就是说,程崎对许景烨下手,那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认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许景昕说:“就我的观察,程崎做事和他的心理变化有直接关系。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但通常这样的人,心思都很重,他是个极其内敛的人。”
  这一点周珩也十分赞同:“他的心事藏得很深,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搞不明白。”
  许景昕接道:“这次对许景烨下手,虽然是梁峰的主意,但在这个过程里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程崎。”
  只是说到这,许景昕又话锋一转,对于讨论不出结果的事情,他果断的选择搁置,转而又问起另外一件:“你刚才提到处境尴尬,这点倒是没错。如果不是许景烨突然失踪,接下来许长寻一定会对你下手。”
  周珩注意到许景昕的用词,不是对“周家”,而是对“她”。
  周珩看向他,不确定的问:“你指的是,他打算直接找人杀了我?”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就看动机够不够迫切了。”
  直到那最初的震惊逐渐消散,周珩才问:“我不懂,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
  “我猜有几层原因。”许景昕说:“你是令许景烨犹豫摇摆的最主要原因,你死了,儿子他还可以慢慢教。你活着,他就是有一肚子的人生经验,也灌输不进去。”
  周珩点头,这一点她不否认。
  许景昕接着说:“至于其他的,我想应该就在周家。周楠申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和许家有关的。”
  周珩说:“有一些账本数据,是许长寻早年做假账、洗钱的证据。”
  许景昕似是疑惑:“只是这些?”
  “哦,也不止,还有其他的,但我还没拿到。”
  许景昕也没追问为什么还没拿到,是时机不成熟,还是条件不充分,他只是垂着眼眸想了片刻,这才说道:“这一点或许许长寻也料到了,所以他才想先下手为强。那些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会将许家的退路彻底封死……”
  周珩摇头:“我不明白。金融罪案判刑的力度其实并不严重,许家犯下的金额是很大,真要捅出来了,无期是跑不掉的。但只要许家认错态度良好,许长寻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再把钱都交出去,无期再加上后面减刑,该走的关系都走上,兴许十年就出来了。”
  所谓祸不及子孙,许长寻犯的罪,他一个人去坐牢,他的子孙可以全身而退。
  而且许家和圈内的其他家族一样,有一千种方法转移资产,狡兔何止三窟,更不要说许家在海外投资了一圈,而这些都不在国内的执法范围内。
  有这么多退路摆在面前,许长寻再想不开,都不至于对她下手,因为一旦死的人是“周珩”,势必会引起四方的注意,许长寻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推到风口。
  许景昕点道:“如果不只是金融罪案呢?”
  周珩张了张嘴,顿住了。
  她虽没有说话,脑海中却快速闪过好几种可能。
  “你指的是,许家这些年犯得人命案,或是涉毒?”周珩很快说道。
  许景昕点头:“知道许家做过什么,和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有本质区别的。目前为止,你我手里都没有掌握直接证据,但周楠申一定有。”
  周楠申当然有,这一点周珩十分肯定,只是她不明白,周楠申为什么不将那些东西直接交到她手里,还要多加“陈叔”这个环节?
  思及此,周珩将周楠申临终之前的交代,简单复述给许景昕听,特别是周楠申的那句,除非万不得已,形势不到那一步,陈叔是不会给她的。
  许景昕脸色逐渐严肃,沉着眉宇好一会儿才说:“这么看来,周楠申应该是料到了,那些东西一旦落在你手里,你会毫不犹豫的行动,而那结果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周珩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许家和周家一起完蛋,他都已经死了,希望不希望他也看不见了。”
  许景昕没接话,只是隐隐感觉到,周楠申“藏”起来的后手,一定会掀起巨浪,不仅将两个家族彻底颠覆,可能还会牵连甚广……
  至于周楠申所谓的“形势没到那一步”,指的又是哪方面,针对的具体是什么,这就值得研究了。
  许景昕说:“就像你说的,如果只是金融犯罪,这种事只要处理的巧妙,不闹大,没有在关键问题上站错队,没有犯大是大非的错,该上交的钱尽量上交,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宽大处理。许长寻既然安排我去相亲,说明他一直在铺这条线,就算联姻不成功也没事,要打通关系有多条路可以走,不然政|商|旋|转|门是怎么来的。”
  周珩点头,却没有接话,经过许景昕的提醒,她这才突然想到,当初周楠申很痛快的就将账本数据交给她了,是否就意味着那些账本的用处不大,或者根本不是对付许家的重点?
  所谓官商勾结,政商旋转门,这也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谁不想多套点关系,多买一张护身符呢?
  她虽然很早就拿到账本数据,至今都没有动作,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那些数据虽然要紧,却也藏着许多未知的信息,比如里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是否连许家的保|护|伞也在其中?
  一旦贸然交出去,又刚好落在有利益牵连的人手里,非但账本数据会被销毁,连她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很快,两人下了车。
  许景昕走在前面,周珩慢了两步跟着,脚下虽然没有停,心思却还在刚才的讨论上。
  许景昕的用词也非常巧妙,还提到“大是大非”以及“关键问题站错队”,这些都是要点。
  哪怕她对付许家的筹码齐全,她也不会是真正撬动这座大山的杠杆,而寻找正确的杠杆,才有可能推进。
  这里面必然还夹杂着各种那个圈子里的斗争、谈判和博弈,已经不是她可以触碰的了。
  等到周珩挂了号,和许景昕一起到精神科,秦松正好有个病人在。
  他们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等待叫号。
  这个时间,病人不多。
  两人坐的很近,周珩朝他那边倾斜着身体,将声音压得很低,问:“为什么我觉得你刚才话里有话,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许景昕坐的笔直,听到这话勾了勾唇,朝她看了眼,同样低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谈。”
  周珩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两秒,明白了,遂将目光错开。
  看来许景昕是有点眉目的,或者确定了大概方向。
  不过这就奇怪了,虽说他以前是禁毒警,为人民服务,可他都是冲在一线的,按理说是不可能纠缠到那些体制中,那么他又怎么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除非,有人给他指了路,又或者,他通过许长寻安排他相亲的事,得知了某些关键信息?
  周珩越想越没头绪,遂皱起眉,表情有点纠结。
  许景昕又朝她看了一眼,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又一次低声开口:“我问你,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你遇到一点民间纠纷,你要维护自己的权益,该怎么办?”
  周珩想了下,说:“那要看是什么麻烦了,通常情况下我会选择报警。”
  许景昕笑着接道:“哦,若是警方告诉你,这件事他们没有执法权,无法立案呢?”
  周珩说:“那就只能再找其他相关部门反应情况。”
  许景昕仍是笑:“其他相关部门也只能调解,不能强制执行。”
  周珩一顿:“那就走诉讼吧。虽然诉讼结果未必如人意,可不走的话,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说到这,周珩终于明白他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你是想告诉我,不管办什么事,首先要找对人,找到门路,否则就只能当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小纠纷尚且四处碰壁,何况是牵扯甚多的大案?更多的人考虑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珩又问:“那你所谓的找对人,有什么标准?”
  许景昕应道:“三点原则。第一,这个人的能力和实力足够解决问题,也不怕沾麻烦,第二,他自己想办这件事,不管是出于政绩的考虑,还是因为某种斗争需要,或是纯粹就要为民除害。第三,你要对付的人,后路已断,气数已尽。”
  许景昕说的不能更明白了,各种深意还需细品。
  周珩不再发问,却因为许景昕的透露,产生新的怀疑——许景昕背后有人指点。
  毕竟思路清晰是一回事,可思路清晰之余还如此笃定,只能这之后每一步该怎么办,甚至知道找谁来办,这可不是站在他这个位置,能看得清楚的。
  说白了,许长寻必然是有护身符的,可请谁出面揭掉护身符,这才是重点。
  想到这一层,周珩已经不再纠结,反而对许景昕的“背景”多了一点好奇。
  她也没有套他的话,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过几分钟,叫到她的号了。
  周珩收敛心神,很快走进秦松的办公室。
  这之后,便是长达二十分钟的问诊。
  秦松的本意是,想给她做一次催眠疗法,但这对周珩来说太过突然,她从本能上也是抗拒的,这样只会阻碍治疗。
  她心里有太多秘密,并没有做好向一个陌生人展露的准备。
  她甚至产生过一丝担心,如果十一年前促成绑架案的人真有她,那么她就有在催眠中对秦松透露的可能。
  可眼下她的事情够多了,还不想因此在这个节骨眼再被请去配合案件调查。
  自然,秦松也看出了周珩在那一瞬间升起的防备和警惕,秦松只是笑笑,也没有强求,又问了几个问题,就和之前一样给周珩开了药。
  周珩走出来后,许景昕刚好买水回来,问:“怎么样?”
  周珩接过水,喝了口,和许景昕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哦,他问了很多我在欧洲养病期间的事,还看了几段我梦游的视频。不过他说,初步判断我不只是梦游症那么简单,但我问他还有什么,他又说不肯定,说需要进一步观察,还建议我在家里各个房间都安上监控,最好再找一个我信任的人,半夜不睡觉,等我梦游的时候和我‘沟通’。”
  话音落地,周珩自己先笑了:“我突然有点质疑他的专业能力了。梦游的人就算说话也是无意识的,他竟然让我找个人不睡觉,半夜跟我对话。”
  “我倒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许景昕却说。
  周珩脚下停住,诧异的看向他:“你疯了,那我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许景昕立在原地,微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住的地方监控倒是不少,应该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