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27
作者:余姗姗    更新:2022-06-05 16:30
  Chapter 27
  周珩只是提了一句“骸骨”, 蒋从芸那边气息就不对了,她们虽不是亲母女,这几年也算得上是“彼此照应”, 周珩一听就能听出来。
  几秒钟后,蒋从芸强行镇定地问:“你在暗示什么?你说清楚点!”
  显然,她有点着急了。
  周珩立刻想到两种可能性, 一是蒋从芸已经联想到梁峰身上,而梁峰是个疯子, 二是蒋从芸当初也做了一些事,唯恐自己会受到一样的报复。
  然而正如周珩前面认定的一样, 电话现在有被监听的可能,她只是这样说道:“我没有暗示任何事,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 至于是谁,今天的事又和过去的事有没有连带关系, 你应该比我想的更明白。你们上一代的恩怨, 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落, 周珩就将电话切断, 此后一路都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此后一整天,她的心思都放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上,一时觉得是警方搞错了, 许景烨肯定没上那辆车,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公司,一时又觉得这大概是许景烨自编自导的一出好戏,意欲何为暂且不知, 但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搞, 是熟练工种了。
  可再一转眼, 周珩又忍不住去看手机,想着如果真有人制造了车祸,还将他带走,会不会打来勒索电话,索要个几千万上亿什么的。
  但当这个念头蹦出来后,又不免会想到康雨馨——当初许家就是这么对待许景昕的,还是康雨馨操作的,图的不是钱,而是人。
  种种思路汇聚在脑海中,周珩觉得头都要炸了,直到下午,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是许景昕。
  周珩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了一瞬。
  许景昕走进来,关上门,周珩依然拧着眉,见他面露疲倦,先给他倒了杯水,随即坐下来才问:“一天没见到你人,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至于处理什么事,周珩不用问也知道,公关部那边虽然由林明娇把关,但像是这么大的乱子,也需要听许长寻的意思。
  然而现在许长寻躺在医院里,长丰也算是群龙无首了,林明娇自己是可以拿主意的,可她是个心眼多的人,又会甩锅,必然不会吃饱了撑的跳出去扛事儿,以免许长寻将来挺过来,跟她秋后算账。
  林明娇的这些顾虑,说穿了都是因为她没名没分没有安全感,但反过来说,或许就是因为她顾虑多,出了大事先想到自己的后路,许长寻将她这种小家子气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不给她名分。
  话说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许长寻一定会交代许景昕一些事,周珩之前也听说,中午之前许景昕就赶到医院了,还陪许长寻做了几项检查,说了会儿话。
  想来,许长寻已经把重担都暂时移交给他。
  如此,林明娇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甩锅的对象,公关部对外该怎么做,也都会听许景昕的安排。
  当然除了公关部,还有很多对外对内要处理的麻烦,对内要安抚人心,平息各方揣测和议论,包括那些股东、高管们的躁动等等,而对外还要跟警方对接,提供信息和线索,要跟已经收到风的客户解释、安抚,还要派出一些人去寻找许景烨的下落。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个几天是完不成的,许景昕能抽出一点时间过来找她,多半也是为了许景烨。
  许景昕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整体来说他应该是所有人当中最镇定,也最劳累的那个,镇定是因为他见多了“意外”和“突发事件”,无论是钟隶时期,还是许景昕时期。
  而且他一向冷静客观,和许景烨也没有千丝万缕的亲情羁绊,哪怕是利益争夺,他的点也不在利益上,所以他不似许长寻那样受挫,也不似林明娇那样幸灾乐祸,更不似周珩这般不上不下。
  许景昕说:“后续还有很多琐事,大部分我已经交代下去,但有的只能我亲自来。我刚和警方聊过,提供了资料,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我还有一些疑问,只能问你。”
  周珩安静了几秒,盯着许景昕的眼睛,问:“警方,是不是怀疑我?”
  许景昕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如果你和许景烨已经结婚,你会是最有嫌疑的,但现在许景烨的失踪,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们毕竟住在一起,按照流程和时间接触,警方都会先将调查重点,放在你们的相处,和许景烨这段时间接触的人身上。”
  周珩顺着这条思路想,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不怕查,但就怕警方会顺藤摸瓜,顺着这条线当借口,去调查周家。
  周家干不干净她是最清楚的,哪怕过去那些事都是周楠申来操刀,如今也都落在她手上了,若是被警方查实,她必然要负责。
  想到这里,周珩轻叹了一声,见许景昕跟着扬了扬眉,似是在表示好奇,她这才说:“说实话,今天得知消息以后,我很震惊,也有点难过,就算这几年我是在演戏,但人非草木,多少有点情感在的。不过就在刚才,在最初的震惊平息之后,又听到你分析说警方下一步会怎么做,我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周家。我不是想维护周家,做过的事总要付出代价,但如果让我来负担,而且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情愿。所以相比许景烨的下落,是生是死,我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安全过关。”
  这番说法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是有些自私的。但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这也是人性区别于动物性的标志之一。
  而人类也是虚伪的,是有自尊心的,明知道自己有自私的一面,而这一面平时掩饰得当,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展露出来,或许还会无边界的挖掘到底线,这个时候人类就想掩饰,想修饰,同时也会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社会性,而对这种低劣的东西感到羞愧。
  可这样复杂的心理过程,在周珩这里是没有的,或者说是早就做了简化,她非常直接,你刚才的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她也做出过选择,要么要脸,要么要命,就是绝对不能又当又立。
  她承认自己为许景烨的下落不明感到焦虑,也是真的在担心,但若是将这件事和她的个人安危,以及周家或许会面临到的倾覆风险摆在同一个天平上,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反过来,她也不会因此感到羞愧,她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她极度的“自爱”,任何人都不能令她做出交换和牺牲。
  周珩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和立场,就保持安静的等待许景昕的下文,和过去一样,这件事情许景昕依然是个“局外人”,虽然他现在正在主持大局,可在心态上,他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这一点很好,再加上他曾是禁毒警,了解警局内体质的运转结构,更洞悉警方的思维模式,可以快准狠的做出一些前瞻性判断。
  许景昕落下眼皮,似是在沉思。
  他的拐杖就放在旁边,他的双手架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桌面上轻划,仿佛在帮他整理思路。
  周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打断,直到他的睫毛动了动,遂抬起眼,说了这样一句:“你刚才的表态,倒给了我一条新思路。若非你提醒,我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
  周珩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是什么?”
  她的头皮也在这个瞬间发麻,出于直觉,她相信许景昕想到的东西,一定非常刁钻,且准确。
  直到许景昕说:“一开始我认为,是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某些人需要通过将他除掉,或是令他失踪,来达到某些极端的目的。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目的,需要这样做。就我以前接触的案件来说,这样的行为更多的是因为出于报复心理,只有极端的恨,才会生出极端的报复,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是太过疯狂、变态。”
  疯狂、变态。
  周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峰。
  虽然他们只正面接触过一次,梁峰看上也像是谦谦君子一般,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即便是他待过的地方,她都能嗅到空气里那种疯狂、变态的味道。
  她对这种神经病一向敏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基因。
  如今想来,若非梁峰是这样一个神经病,他也不会收养程崎。
  程崎小时候就是叛逆的,成年后所展露出来的极端,大约也和梁峰有关,梁峰收养他,也在有意无意间,催化了程崎骨子里的不安分。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程崎有点像梁峰。
  许景昕话锋一转,继续道:“如果说做这件事的人,是为了透过许景烨,来对许家,对许长寻进行某种重创,那这个人已经达到目的了。不过经你刚才一提醒,我又想到新的点——周家。”
  周珩握紧了冰凉的手指,就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瞪着许景昕平定的眼神,放任着背脊泛起的层层战栗。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许景昕说:“虽然就目前来看,这样做有点迂回,也有点不合逻辑,但这也是一条思路。你是除了司机之外最后一个见过许景烨的人,你们住在一起,按理说你是最了解他的行踪的,在日常上也接触他最多。警方调查此案会确立几个中心人物,一两个重点调查的方向,毫无疑问你是其中之一。至于周家,如果警方内部经过讨论,认为时机成熟,用此事当做调查周家的借口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契机,如果有人这时抛出线索指向周家,那么……”
  周珩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已经看到了警方未来几步的行动线了。
  更有甚者,她感觉自己已经钻进了梁峰的脑子里,明白了他的所有用意,甚至看到了他的整个布局。
  难怪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梁峰就一直“按兵不动”,这和他心里隐藏的疯狂因子非常不符,他的复仇计划简直就像是在养生,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有一段时间,周珩还生出错觉,以为梁峰最初的报复心态已经没那么强烈,他现在更沉迷于大肆敛财,只要将许家的钱都卷到自己钱包里,就会很满足。
  但现在看来……
  艹,还真应了那句,会叫的狗不咬人。
  梁峰就是个疯子!
  也多亏了许景昕提出的三点方向,而这三点梁峰都完全符合。
  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而这个人要通过对付他,来达到某种极端的目的——是梁峰。
  至于得罪的点,那可就多了去了。
  许景烨是许长寻的儿子,是当年她母亲梁琦被害那天的罪魁祸首之一,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他过去就是为了办这件事的。
  还有,十一年前的绑架案,也和许景烨有关,而这里面的内情程崎最清楚。
  再来,许景昕说是某个疯子生出了极端的报复心态。
  对付许景烨,直接打击的就是许长寻和许家,这样的重创远胜过对付许景枫。
  许景烨可是许长寻最得意的儿子。
  当然还有第三点,更为隐晦的用意——周家。
  而这层用意,也只有对梁峰才有用。
  梁峰恨许家,也恨周家,他对付许家,就先从小的搞起,最后才会轮到许长寻,但对付周家,他没有先对她下手,毕竟她是梁家唯一的骨血,所以他先下手的是周楠申。
  利用康雨馨,将基因药送到周楠申手里,这就是手段之一。
  至于周家其他人,“周珩”已死,尸体指不定就是被梁峰的人处理掉的,指不定早就挫骨扬灰了。
  还有蒋从芸,梁峰似乎没必要直接针对她,她对周家的杀伤力也不大,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再来就是她,梁峰提议合作,却也不急着催促,她在拖延时间,虽然已经直接的跟程崎、于真表态过,她已经决定入局,可那些都是口头上的说法,她至今都没有将对许家不利的账本数据交出去。
  梁峰也很清楚,所谓合作是要双方都拿出诚意的,她只是嘴上一说,就是敷衍。
  先前程崎也提醒过她,以梁峰的手段,势必会逼她表态。
  而现在梁峰对付了许景烨,这既是借力打力,针对许家,卸掉许长寻的手臂,也是在利用此事,将周家和她再次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之下——经过米红和许景枫的案子,她已经是重点观察对象了,只是警方或许出于放长线钓大鱼的考虑,迟迟没有收网。
  再者,也正如许景昕刚才所说,警方调查周家是需要借口的,要做文章也需要一个题目,不可能突然展开行动。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借口、题目,梁峰已经提供了,如果他下一步真的再抛出更确切的线索,令警方调查周家,那她就彻底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而她为了不陷入绝境,势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对梁峰表态,而且还要拿出实质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周珩心里迸出一阵恨意,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她不怪梁峰玩阴招,怪只怪自己的心思没有他深沉老辣,竟然没有提前想到,再进行预防。
  梁峰也真是够狠够绝,做了一件事,就达到三层目的,两层在表面,一层在内里,而在内里这一层,也只有她能体会到。
  也就是说,这第三层用意,就是做给她看的。
  周珩闭了闭眼,又握紧了拳头,这下已经不只是战栗,而是气的发抖了。
  她又一次被人逼到了绝路,逼到了风口浪尖。
  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一时出不来,除了愤怒和震惊之外,还有终于揭开事实面纱之后的复杂心路,包括蛰伏在她心里的某种疯狂的念头,某些极端的因子,也在此时催化出来。
  她甚至生出某种想法,要摆脱这一切,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摆脱许家、周家的控制和包围之外,她还得弄死梁峰。
  否则这个人一直待在暗处,指不定哪天就跳出来,再蛰她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珩面前响起一点动静,她从刚才的极端心态中挣了出来,再睁眼看过去,原来是许景昕倒了杯热水给她。
  周珩看着从杯缘升起的热气,说了声“谢谢”,就去拿。
  许景昕又一次坐下,声音低沉且平和的问:“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周珩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却也不打算再隐瞒。
  这个时候,她是需要有人站在她一头的,而且这个人对她有善意,会帮助她,不会出卖她。
  周珩抬起眼皮,看向许景昕,如此回答道:“我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你。经过你刚才的分析,令我想到了一个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或者说,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听。”
  言下之意,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可能还需要讲一个故事。
  许景昕意会了,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可能还要等我几个小时,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周珩点头:“也好,那你先去忙,我就在公司等你,就当是加班了。”
  许景昕扯了扯唇角,似是一笑,拿着拐杖站起身时,又想起什么,望向她说:“这几个小时,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的想法,如果有人约你见面,一律推掉。”
  这里面的意思周珩明白,现在她做什么说什么,见什么人,都有被人拿去做文章的风险。
  周珩应了一声,遂跟着说:“你,也要注意安全。”
  她有些欲言又止,只因有些内情,这会儿还说不清楚,可既然许景枫和许景烨都相继出事了,许景昕也不会是例外。
  许景昕这回露出笑容,说:“好,我会的。”
  话落,他便抬脚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周珩这才端起杯子,缓慢的将热水喝到肚子里,随即舒出一口气。
  然后,她拿起手机,划过所有有红点的聊天窗口,大部分都是来自外人的问候,也有一些合作方的试探,她一律没有点。
  许景烨这件事传的太快了,速度已经超出了预期,这不仅是因为事情是发生在白天,惊动了长丰集团,由内部散出消息,恐怕在外面也有某些人在推波助澜。
  当然,这也是在向圈内人散发一个信号,一个频频出事的集团,要么就是气数已尽,要么就是得罪人了,总之是不适合交往过密的。
  过去在圈内也不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家公司或者集团的重要负责人,突然猝死,或者突然被有关部门带走,上午带走,下午就死于心脏病发。
  这意味着什么,懂的都懂。
  周珩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划拉着信息,直到点开她和程崎的聊天窗口。
  这里安静的不像话。
  程崎就像是蒸发了一样,竟然问都不问一句。
  且不说是不是梁峰授意他做的,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他也一定知道内情,而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避嫌”。
  这时候无论他们电话或是微信里谈论什么,都有可能被实时监控。
  程崎是电子科技方面的高手,这个道理他一定吃得更透彻。
  周珩又将窗口关掉,随即又拿出包里另外一个手机,是程崎一年前给她的,当时就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就用这个电话打给他。
  她将手机拿在手里,却没打,只玩了一会儿,就又扔到包里。
  正如许景昕刚才的提醒,这几个小时,她要先按兵不动,而不是急于做点什么把自己摘出去,这个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周珩呼出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前。
  也就是在这一刻,当她那些凌乱的思路纷纷落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人——袁洋。
  袁洋已经消失了大半天了,早上联系不到他,可以解释成他在忙,可不管他忙什么,这会儿也应该看到她的电话了,也应该回过来一个,交代自己的去向。
  思及此,周珩心里跟着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初去小白楼执行家法的人,不仅有许景枫,也有许景烨,是他们亲自下的命令,让人打断袁生的腿,并将他永远的留在那里,直到死。
  这件事袁洋是知道的,而袁洋和程崎,和梁峰,哪怕他不是他们的人,却也有着同样的针对目标,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说来说去,袁洋为的就是给袁生报仇。
  那么许景烨这件事,会不会是袁洋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