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2
作者:余姗姗    更新:2022-06-05 16:30
  Chapter 12
  周珩从餐厅出来, 叫了辆车返回公寓,先洗了个澡,随即拉开窗帘, 任由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进屋里。
  然后,周珩在梳妆台前坐下,不紧不慢的上了一层淡妆。
  镜子里映出她的表情, 有些凝重,眼神却是冰冷的。
  还记得一年多前她刚搬进这里的时候, 还是身处夹缝、步履维艰。
  当时许景枫是她的未婚夫,但他们没有感情;许家跟周家订了婚事, 却只是因为她是周珩,而非她自己;程崎和她是有旧时情谊的, 但他们之间除了情谊还有利用;至于集团, 她当时在公关部根本没有存在感,可有可无;当然还有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 比如股东、高管,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花瓶”、摆设。
  她一直待在低谷, 试图奋力的往上爬, 每天想的都是爬到山顶,去看看那上面的风景。
  而现在她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个位置了,也将要达成一年前的那个目标, 无论是许、周两家, 还是程崎、梁峰,或是集团,她都变得越发重要, 可处境却比一年前更加艰难。
  周珩问自己, 要是许、周两家将来注定走向陌路, 必将倾覆,她也要一起陪葬么?
  答案是,凭什么。
  它们给过她什么,除了利用,就是欺骗、打压、威胁,一旦她失去了价值,分分钟被踩在脚下。
  而现在,她手里已经掌握了账本,她随时都可以将它们交出去,只要看准时机,想交给谁就交给谁。
  周珩又问自己,既然已经做好随时和许、周两家拆伙的准备,那么梁峰会是更好的选择么?
  呵,别傻了。
  无论是人品、心智、计谋,梁峰和许长寻、周楠申又有什么不同?
  梁峰是她的亲舅舅,可周楠申也是她亲爹啊,血缘关系在这样的家庭里根本毫无意义。
  而且“依附”梁峰的势力,和过去没有区别,同样要仰仗他人鼻息,看他人脸色,时刻紧绷着神经……
  到头来,还不是一只看门狗,只是换一个门口趴着。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这样看来,似乎无论她怎么选,未来似乎都是灰暗的,没有希望。
  但若是反过来看呢,眼下的局面虽然充满了危机和考验,却也可以从中看到了生机和新的价值。
  她的确是一颗棋子,却是这盘棋局上最重要的一颗。
  她更是变数,是可以随时扭转棋局的人,她将要和许景烨订婚,又掌握了账本,许、周两家看重她,梁峰也需要她里应外合……
  也就是说,她的处境是一把双刃剑,既会被他人利用,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人。
  就像许景昕暗示的那样,她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将许、周两家的软肋送出去,也可以在和梁峰虚与委蛇的同时,收集他的把柄,当做筹码。
  但问题是,在她从许长寻、周楠申,跳到梁峰那里之后,下一步又该跳往何处?
  到此,周珩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字——警方。
  她相信许景昕指的也是这层意思,虽然她自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早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的价值观,更没有伸张正义的念头,自然也不会为了社会公义而以身犯险。
  比起人性,她身上更多的是动物性,所以在她的排序里,第一位永远是生存。
  但一个人要是连生存都不能保障,哪还有心情去考虑人生价值和自我实现,那都是乌托邦。
  她或许不会为了惩奸除恶而做这件事,却会为了生存而去做。
  周珩闭上眼,试图幻想着那些人被警方逮捕,而后又在讯问室里接受盘问的画面,还有他们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回到监狱里生不如死的场景。
  说实话,真是想想都觉得爽。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很不正常,可她被压抑的太久了,受够了欺负,要是这样还能健康向上,那才叫“变态”。
  随即周珩睁开眼,思路又跳到许景昕身上。
  他那样的暗示,会不会也代表了另外一层意思呢?
  比如,他是否还想回归过去的轨道,就算做不了一线警察,做个普通人也好。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摆脱现在的枷锁和牢笼。
  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第一步就是要加入棋局,成为第三个下棋者,然后在这盘乱局中寻找自己可以用的棋子。
  而她,作为这盘棋上唯一的变数,一定是首选。
  三面间谍,这绝对是一个新鲜的思路,也很大胆。
  当然,它听上去也有点像是个馊主意,只是到了现在,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起码相比许家、周家,或是梁峰、程崎,许景昕是一个局外人,是和她没有利益牵扯的人。
  他的意见,相对来说似乎更中肯些。
  想到这里,周珩放下手里的口红,再看向镜子。
  只见镜中女人虽面带浅笑,却是眉眼冷漠,漆黑的眼睛里不见一丝清澈,就只剩下阴谋和算计。
  可她心里却是愉悦的。
  随即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包和手机,又扫了眼镜子里的身影,走向大门。
  ……
  另一边,许景昕走出餐厅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别墅,而是沿着路边溜达,迎着东边升起的微光,走了几百米之后,脚下一转,拐进了一个郁郁葱葱的街心公园。
  因为时间太早,公园里还没有迎来第一波晨练的居民,只有清洁工在打扫。
  许景昕走到公园的深处,随即来到一个长椅前坐下,就将拐杖放在身前,双手搭在上面,气定神闲的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养神。
  不会儿,从公园的另一头跑过来一人。
  来人年逾中年,身着一身运动服,脖子上还挂了一条毛巾,像是来晨练的。
  他跑到许景昕跟前,活动了一下关节,便在他旁边坐下。
  许景昕缓慢地睁开眼,就听到中年男人说:“你上次的提议,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以你现在的处境,很难独立完成任务,你的确需要帮手,也需要制造一个突破口。周珩的背景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她的确很适合。”
  说到这,中年男人从运动外套的兜里摸出一张纸条,递到许景昕眼前,又道:“这是账户和密码,她的资料都在里面。”
  许景昕扫过字条上的字母和数字组合,点了下头,表示记住了,中年男人又将纸条塞回兜里。
  然后,许景昕说:“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请示。这件事对于下一步我要清除康雨馨,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中年男人:“你说。”
  很快,许景昕就将陈末生和林戚以及康雨馨之间的纠葛简单讲了一遍,随即又道:“具体情况我还没有了解清楚,我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但这绝对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或许我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将康雨馨背后的制毒工厂挖出来。”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说:“事情我会如实上报,这件事你不要轻举妄动,现阶段咱们还是要以布线为主。等我们讨论有了结果,会通知你。”
  许景昕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唇角,遂撑着拐杖站起身,说:“我刚才提到的程崎,也请上级代为评估。这个人立场不定,我认为他有争取的空间,但还需要进一步摸清情况。”
  这话落地,许景昕转头便走。
  等他走出几米远,中年男人也跑向另一端。
  不会儿,清晨的光逐渐充满整个天空,马路上行人和车辆也逐渐增多,彻底打破了江城的宁静。
  ……
  同一时间,双子塔六十层。
  半个小时以前,程崎已经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此时他身着居家服,就站在窗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向朝阳。
  可他的脸色却是严肃的,似乎并没有欣赏眼前美景的心情,就连眼神也有些放空,好像在想些什么。
  不会儿,杯里的咖啡喝尽了。
  程崎将杯子放下,拐进衣帽间,换了一身西装,将自己拾掇妥当,这才抬脚走出屋子,并坐电梯来到五十九层。
  程崎面无表情地穿过工位,听着沿路上的一声声“程总”,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穿过一条长走廊,不再有人经过,程崎来到尽头,推开那间办公室的门,开口说道:“师父,你找我。”
  梁峰就坐在办公桌后,抬了下眼皮,扫过程崎的脸色,笑了:“脸色不好,没睡好?”
  程崎“嗯”了一声,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说:“现在局势未定,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想到该怎么说服周珩。”
  梁峰站起身,到吧台前倒了杯水,随即递给程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不急,欲速则不达。与其想着该怎么说服她,倒不如让局势来说话。等到时机到了,不用你去说,她自己也会做出选择。”
  梁峰的意思程崎自然明白,他喝了口水,没接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一天周珩下车前的表情和眼神。
  这时,梁峰落座,问道:“现在长丰集团的局面你怎么看?”
  程崎醒过神,掀起眼皮,说:“将资金盘活,仍然是长丰集团的第一要务。海外的业务,他们要支付高额分成,心里不愿却也不敢停。庞总一年前就开始另辟蹊径,虽然走得很稳,但进展缓慢。而且他表面上看是为集团尽心尽力,实际上却一直想取代许家。所以许长寻一定会想办法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与之对抗。而相比庞总,许景烨看重的是国内市场,前两天刚收到消息,他的人正在密切接触娱乐圈,还有香港那边的赌场资源和私募基金。”
  梁峰又是一笑,问:“那依你看,姓庞的和姓许的,谁赢面更大呢?”
  程崎思忖了两秒:“一个老奸巨猾,一个阴险毒辣,表面上是前者更稳健,但我却更看好许景烨。”
  说到这,程崎顿住了,仿佛欲言又止。
  等梁峰看过来,说:“继续。”
  程崎这才又道:“虽然在局势上是庞总更稳,但他走的这一步没有退路,他不能走错,也不敢走错,所以他做每一件事都很小心谨慎。一旦有一天他的野心藏不住了,许长寻也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一定会撕破脸。相比之下,许景烨虽然走得快,走得急,却没有什么后顾之后,横竖背后都有许长寻托着。哪怕这条路没走通,也有人补救,他就只管在前面冲锋陷阵。可一旦走成了,成效立现。”
  程崎话落,梁峰慢悠悠的笑了:“海外业务,和庞总抓的新市场,还有许景烨的国内线,这已经达成三角局面了。”
  三角局面就是最稳固的。
  可他们要的并非稳固,而是从中打破平衡,制造二对一的机会。
  程崎说:“眼下的局面,他们二人一定不想着急打破,会等到时机成熟再挑明。他们眼里也容不下对方,早晚会争个高下。但在那之前,他们会想办法清楚我这个外人,所以接下来他们大概率会联手。而我要做的事,就是先一步与其中一方达成假意同盟,将被孤立的那方踢出局再说。”
  听完程崎的分析,梁峰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待他的目光也越发的高深莫测。
  程崎却没有躲闪,他坐的笔直,目光平定,就任由梁峰打量。
  片刻后,梁峰问道:“那你打算拉拢哪一方?”
  程崎扯了下唇角,说:“许景烨。”
  梁峰跟着挑起眉,好像有点出乎意料:“理由呢?”
  程崎说:“联合庞总对付许景烨并不难,但就算干掉他,许长寻还会立刻扶植许景昕,在局面上不会有明显改变,只会拖慢咱们的进度。反过来,若是联合许景烨踢走庞总,那么一旦许景烨羽翼丰满,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请’许长寻退休。而许长寻为了教儿子做人,很有可能会将老三扶上位。这样一来,许家很快就会上演父子相残的好戏。”
  梁峰却意味深长的笑了:“可我要看的不只是他们父子相残,还想看兄弟相争的戏码。”
  程崎一顿,接道:“可就我观察,许景昕志不在此,就算争,也未必争的起来。”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梁峰撂下这句,遂又话锋一转,“还是说,因为他愿意在陈末生的事情跟你合作,你就打算放他一马?”
  程崎皱了下眉心,很快否认:“怎么会,师父,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应当知道我的为人。我只是担心他们兄弟相争的戏码不够精彩,您会看不过瘾。”
  梁峰摇头:“是否精彩,就要看你这个当‘导演’的怎么安排了。”
  “您的意思是……”程崎故作迟疑,心里却忽然明白了梁峰的意思。
  就听梁峰说:“两个男人的争斗,总要有个名目,不是为权,就是为女人。在许家,周珩和许老三关系可是最近的。”
  “可是……”程崎略微迟疑道:“我只怕一旦这件事被周珩看出端倪,她日后未必会站在咱们一头。”
  梁峰笑道:“呵,我从头到尾都没指望她会站过来。她的性格简直和周楠申年轻时一模一样,看上去跟谁都好,实际上跟谁都不亲,谁都不信。就算她迫于形势,暂时站在咱们一头,心里肯定也另有打算,保不齐哪天还会反咬一口,根本就是养不熟的。”
  这一次,程崎没有接话。
  不会儿,梁峰又道:“至于你前面的分析,我倒是觉得不如双管齐下。姓庞的那里,你可以暗中来往,让他以为你有意合作。而许景烨那里,你也可以明着结交,一方面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促使两虎相争。另一方面,也不妨在叔嫂关系上做做文章,为日后兄弟相争的戏码做个铺垫。”
  听到这里,程崎不由得心里一惊,但他没有反驳,就只是垂着眼睛,不动声色的应道:“是,我明白了,后面的事我会安排。”
  ……
  江城的天彻底亮了。
  也就是在这同一天早上,在周珩、许景昕和程崎三条命运线即将汇聚的时候,远在江城南区的许景烨,也刚走出自宅,坐进车里。
  然而车自刚启动,他就接到了一通意外来电——康雨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