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裎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盛怒是什么时候了。
  他从小顺风顺水，去哪都是被满足的大少爷，他几乎都快要忘记暴怒是什么感觉了。很多年之后，翟裎只能回忆起见到奄奄一息的江一的那一刻，如闷雷般在脑海里瞬间炸掉的理智。
  他一把掀开扶住翟柏嘉的仆人，然后一脚踹在他胸脯上，恶狠狠骂道：“你他妈怎么敢？”
  翟柏嘉擦了擦嘴边的血，看着翟裎：“其实他的血味道还——”
  话音未落，翟裎就猛得把他按在地上，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耳边有仆人尖叫的声音，数不清几只手在把翟裎的手扯开，但他渐渐收力，血色蔓延上瞳孔后，他惊人的力气是常人无法抗衡的。
  翟柏嘉被他掐得面红耳赤，双眼怒瞪，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爷来了！”
  不知谁大声嚷了句，翟老爷的声音便缓缓传来：“翟裎！你松开他！”
  翟裎稍泄了点力，抬头看向自己的亲爹。
  “他把江一给咬了。”翟裎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翟老爷。
  “不过是个下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翟老爷朝身旁的仆人摆了摆手，他们几个瞬间围过去，准备把已经昏死过去的江一给抬走，翟裎突然松开翟柏嘉，狂躁地推开他们，急促的呼吸和血红的眸昭示着他此刻的不可控，“别他妈碰他！”
  撕裂的声音让旁边的人都愣住，不敢轻举妄动。
  翟裎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江一，他嘴唇苍白，喉咙处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十分可怖，上衣已经被血给染透了，整个人毫无生机。
  翟裎恨意滔天而来，他死死掰住翟柏嘉的肩膀，把想爬起来的他一把按在地上。
  纯种吸血鬼和杂种吸血鬼的力量悬殊很大，翟柏嘉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现在压根没人能控制住翟裎，翟老爷急得要命，向前去想把翟裎压制住。
  “翟裎，你冷静点，这是你弟弟，你别伤害他。”
  弟弟这个词准确地踩断了翟裎脑海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冷笑一声抬头，通红的眸里满是冷漠和麻木，散在肩头的发让他看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神，前来索命的。
  他手狠狠压着翟柏嘉的脸，在翟老爷惊慌的神色中，死死咬住了翟柏嘉的脖子。
  属于纯种吸血鬼的强大压迫力让翟裎整个身体都在沸腾，他用獠牙猛得刺破翟柏嘉的脖子，艰涩的血液涌进他的喉咙里，翟柏嘉发出无助的哭声，挣扎的动作被翟裎更重的撕咬给止住。
  翟老爷一把扑到翟裎身上，想把他给拉起来，他到底是年迈了不少，力气大不如前，更别说跟一个正处于狂躁不可控的青年吸血鬼相比了，他呼吸急促，胡乱朝一旁的仆人们吼道：“快点！快点拉开他！”
  杂种吸血鬼的血液被翟裎吞咽下去，他只感到体内涌起一股火山喷发般的燥热，翟裎双眼血红，是使了要咬死翟柏嘉的劲下的口。
  没人能拉得动他，翟裎浑身滚烫，死死抓着翟柏嘉，仿佛咬住猎物的猛兽，发狂般甩开身上的人，他呼吸又重又急，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哭声：“哥！”
  女孩的声音倏地钻进他的脑海里，妹妹抱着留给江一的绿豆糕餐盒，红着眼，看着躺在地上的江一。
  餐盒应声滚落到地上，妹妹愣住，看着缓缓抬头的翟裎——
  他半张脸都是血，唇间有两颗锋利的牙，刚刚这两颗牙还刺穿了翟柏嘉的喉咙，翟裎尚未散去的绝望麻木的眼神，仿佛地狱修罗。
  妹妹哇的一声哭出来，跑了两步之后摔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叫哥哥。
  她跪到江一身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嚎啕大哭问：“翟裎哥哥，我哥哥怎么了？”
  翟裎眸光微滞，仿佛死水被轻轻搅动。
  “呜呜呜哥，你醒来……你别死……我害怕……”
  翟裎缓缓滚了一下喉咙，他动作迟缓，伸手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声音哑的要命：“江一、江一他……”
  话未讲完，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翟裎醒来的时候正在自己的房间，他意识回神后，眼睛倏地一亮，猛得掀开被子跑出房间，尚未恢复的身体让他头晕脑胀、四肢无力，翟裎扯着不能再哑的喉咙，叫道：“江一呢！江一人去哪了？”
  去端血的小厮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扶住翟裎：“少爷，您还没恢复好，先别下床。”
  翟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我去看江一。”
  小厮眼神明显顿了一下，他端起一旁的血，说：“您先喝点，这是新鲜的——”
  血腥味一飘到翟裎鼻子里，他的喉咙就应激生出呕吐感，冲得他鼻子发酸，扶着门一个劲干呕。躺了这么些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越呕越难受。
  “您先回床上去躺着吧。”
  翟裎缓了一下呼吸，抬头看着小厮，哑声说：“我要见他。”
  江一还没醒。
  他失血过多，伤口也很深，最主要的原因是，翟老爷并不愿意叫大夫来给他治疗。
  “让他自然死了，等翟裎醒了，没人需要背这个锅。”
  他仿佛完全没意识到江一从活生生一个人，变成这幅模样，都是翟柏嘉害的。
  翟裎推开房间门，跟眼圈血红的妹妹对视上。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眼泪，动作熟练地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说：“求求了……救救我哥哥……”
  翟裎艰难地把目光落到江一身上，他看起来比那天还要糟糕，草率包扎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嘴唇干燥苍白，紧紧闭着眼睛。
  翟裎没法自己走路，他被小厮搀扶到床边，然后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
  妹妹犹豫地看着他。
  翟裎朝她虚弱地勾了一下唇，说：“我来救他。”
  解开江一绷带的动作几乎是虔诚的，翟裎强忍着不让眼泪滴到他的伤口处，动作温柔且缓慢地给他舔舐伤口。
  伤口愈合速度很慢，但随着江一的血液入喉，翟裎恢复了点气力，帮他愈合伤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结束之后，翟裎轻轻抚过江一的眉间，轻声问道：“江一，你怎么还不醒？”
  此话一出，翟裎又酸了鼻子。
  到底还是没恢复的身体，再加上翟裎体内有杂种吸血鬼劣性的血液，他一时无法消化，很快便没了力气，他躺到江一沈长，手指攀爬上江一的手，十指相扣后，又缓缓把江一的手背贴到唇边印了印，缓缓睡去。
  翟老爷知道翟裎醒了，但他憋着气，不肯过来探望。
  翟柏嘉虽然没死成，但也丢了半条命，被送回他妈妈那里的时候，那群英国人差点直接冲回翟府把翟裎带走。
  翟柏嘉不是纯种吸血鬼，自愈速度缓慢，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同样躺着的还有江一。
  翟裎近来恢复不少，他日日跟妹妹一起泡在江一的房间里，帮他梳头、沐浴，陪他说话。
  翟裎对妹妹没有隐瞒，他告诉她，他是吸血鬼，也是江一的爱人。
  爱人，这个是江一还没承认的称呼。
  “你再不起来解释，你妹妹都要信了。”翟裎跪在床边，把玩着江一的手指，轻声道。
  江一依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江一醒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翟裎正叫人烧水，要跟江一一起泡澡。
  他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把江一从床上抱到浴桶里，然后让江一坐到自己怀里，给他涂香皂，帮他冲水洗泡泡。
  昏迷中的江一非常温顺柔软，坐在翟裎怀里，任由他动作。
  翟裎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喜欢的人坐在怀里，能忍住的时间很少，所以每次给江一洗澡，他都是生生憋着，本微凉的躯体被欲望憋得和常人的温度无异。
  江一轻轻颤了一下睫毛，迷糊的视线一闪一闪，他意识还没回笼，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
  翟裎还没意识到他醒来，一边快速地给江一洗澡，一边碎碎念道：“不行了不行了，要憋坏了。”
  江一又垂了下眸，找回些力气后，他轻声问：“什么憋坏了？”
  翟裎整个人猛得僵住，足足缓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要叫出来：“江一！”
  他丢掉手上的香皂和帕子，一把抱住江一，激烈的大动作溅出好多水。
  江一浑身软绵无力，小声道：“别顶着我……”
  翟裎哪还管这么多，抱着他边蹭边叫：“江一，江一！”
  “我好想你。”
  “别……别蹭了。”
  “江一，我好想你。”
  “江一，江一！”
  “……我不在这呢吗？”
  “你得一直在这。”
  江一身体恢复之后，翟裎带着他跟妹妹一起出国了。
  他在国外有个认识的朋友，在念西医，对肺痨的治疗颇有研究。
  这病一治就是几十年，江一问翟裎想不想回国，翟裎跟他说，等到了合适的时间就自然会回去。
  合适的时间是江一死后。翟裎回到了翟家老宅，在老宅的地下室里，有一个冰馆。
  翟裎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拥有纯种吸血鬼的复生能力，但他经此一生，已经觉得什么都足够了，因为江一没有骗他，一直都在。
  复生后的翟裎被归国的翟夫人从冰馆里带了出来，他体内的血液劣性且不可控，他的发色、瞳色都是浅淡的，他的新名字叫翟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