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团圆之夜
作者:枭药    更新:2022-06-04 19:37
  番外团圆之夜
  “这孩子,就一直是这样缠着你不成?”
  德音居内室,齐茂行的眉头皱的死紧,只是盯着正窝在苏磬音怀里,睡得香甜的小齐嵇。
  刚才还被他举在头顶,乐的爱若珍宝一般的小儿子,这会儿在他眼里,就似是化为了什么碍事的累赘一般,目光里满是嫌弃。
  苏磬音看着他这模样,心内好笑:“这是什么话,谁家一岁多的孩子,不爱腻着娘亲的?”
  齐茂行却有些不高兴:“那也不能一整夜都非要你抱着啊!奶娘嬷嬷们都不当差不成?”
  “小声!我刚哄睡了的!”
  苏磬音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奶娘嬷嬷和亲娘能一样吗,咱们嵇儿,已是少见的聪明懂事,知道体贴人的,只是夜里想与亲娘一块睡了,你还想怎么着?”
  说着,苏磬音又看齐二还是眉头紧皱,想着他离家这许久,好不容易回来,想要与她亲近说话也是难免,便又不禁软了口气,哄孩子似的:“好啦,我要现在挪动,孩子要醒的,你先去外间歇息洗漱,等再过多半时辰,嵇儿睡的沉了,我悄悄起来就去找你。”
  “你当我是为了自己不成?”
  齐茂行便有些低落似的,垂了头,挨在苏磬音耳边低低道:“小儿事多,你白日要去宫中当值,回来还要看着学堂,再这般夜夜照顾他,身子如何撑得住?”
  这话一出,苏磬音轻拍嵇儿的手心就是猛地一顿,一时间竟连喉头都有些发哽一般。
  刚刚相知相恋,便要送夫君从军远行,两年来,怀孕、生子,一个人养着孩子宫中府外来回奔波,诸多琐碎,处处繁杂,秋冬春夏,日复一日,其中的辛苦,若真说起来,只怕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诉完。
  可是齐二却也不是出去游山玩水的,刀枪无眼,沙场的凶险,又何止比她辛苦百倍?
  这两年来两人的通信虽从未断过,但苏磬音却一个字都未叫过苦,送出去的信里,全都是些叫人读起来便忍不住会心一笑的日常琐事。
  单从信里看去,她这两年怀的安稳、生的顺利,嵇儿结实、学生听话,外头齐侯府安生并不来找麻烦,宫中娘娘慈爱,陛下照顾,几位公主也都是天真良善,当真是处处顺遂,再没一点不满意的。
  比起自个的辛苦不易叫齐二忽视,她更担心影响了从军征战的齐二,叫他出了什么闪失。
  再没有什么比太太平平的回来更要紧。
  但也正是因为自个从未提过,丝毫没有预料的缘故,这么猛不迭的得了齐二一句关心,反而叫她生出了一股猝不及防的委屈来。
  当然,也只是一瞬罢了,苏磬音原本也不是那等伤春悲秋的性子,经了这两年,便更不会轻易流泪,她缓缓吸了口气,虽说声音还有些发涩,面上却还带了微笑,只一句嗔笑:“你还知道我辛苦,那我这两年的辛苦,也不算白受了。”
  闻言,齐茂行神色更软,他轻轻摇头:“只轻飘飘一句话,如何抵得过你这许多操劳?”
  说罢,他目光转向床头睡得正酣的圆乎乎儿子,也带了几分笑似的:“这两年,我都不在,叫你一个连生带养,如今我回来了,这嵇儿便只交给我罢!”
  苏磬音一抿唇,心下欣慰欢喜,口上只道:“只说得好听吧,还只交给与你,只这夜里睡觉就离不得人,我现下一起来换个人,你儿子就要哭呢!”
  齐茂行略一挑眉,他这两年在边关磋磨,原本白皙至极的肤色都吹的黑红了些,便显得整个人都老成了不少,只这讶然的神态一出,却还是从前熟悉的少年意气:“这小子这般警醒不成?
  睡成这幅模样,还要睁眼瞧瞧身边是不是换了人?”
  苏磬音爱极了他这剑眉星目的模样,闻言双眸弯弯:“那倒也不是,这孩子不必睁眼,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我若只是下床喝茶更衣,时间短些还无妨,若是长久不回来,或者半道换了身边换了旁人,他迷迷糊糊的也能惊醒哭闹起来,灵得很!”
  齐二便是一笑,很有把握似的:“哪里有那么邪乎,照你这么说,没睁眼看,那嵇儿便是像我,靠鼻子闻着不是你的味儿了。”
  “尽胡说,我有什么味儿!”
  苏磬音白他一眼。
  “不信你起来,试试这样儿这小子可还会察觉?”
  齐二一挑嘴角,伸手从木屏上拿了苏磬音刚换下的外衫与斗篷,示意她慢慢往旁边挪动,一边儿拿衣衫斗篷团成一卷,占住苏磬音刚刚躺下的地方,一面压了声音,低低的道:“说不好,有奶味儿,有墨香,兰草的香味,该是你用的头油或者面脂……”
  最后,他一点点挨近,鼻尖几乎贴在了苏磬音的面上,他微微歪头,似有似无的挨在她的唇畔,一触即分:“还有酒味,桂花酿,可是才饮了酒?”
  苏磬音浑身一僵,一股热流砰的一声从胸口径直冲到脸上,分明只是再绵软不过的桂花酒,后劲儿却像是如今才上来一般,只烧的她面颊通红,连呼吸都不会了。
  偏偏齐二这个小子却不知是不是故意,蜻蜓点水似的,说罢便又退了几分,一本正经道:“喝了多少?
  你一向量浅,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苏磬音暗暗咬牙,只是庆幸嵇儿睡得着,屋里早已灭了大半烛火,只在账外留了一灯如豆,不是细瞧,应该也不会暴露。
  她扭过头,有些恼怒:“隔了好几个时辰,牙都刷过了,这也闻得出来,你是狗鼻子不成?”
  被比做了狗,齐二却一点不怒,反而闷闷的笑着,贴着苏磬音,几乎都能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我不单鼻子好,记性也好,我还记着,之前在温汤庄子上,你一贯用的牙粉都是薄荷味儿的,今日倒变了,唔,这个味儿倒是少见,你叫我好好尝尝,可是沉香?
  还是茯苓?”
  苏磬音这次是确定齐二就是故意调戏了,她杏眸一瞪,只气的一把就拽了他的耳朵:“一样的牙粉,你刚才没用不成,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样!”
  齐二忙不迭低低讨饶,苏磬音还有些生气:“我看你是在外头学坏了,一去这么就,好容易回来,就只会逗我!”
  听着这话,齐二作势挣扎的动作却是一顿,他低了头,将头脸埋在了她的脖颈之间:“是啊,实在是太久了……”
  因为窝在肩颈中,这声音闷闷的,只听得人心内发沉,苏磬音便也不禁轻拍拍他的肩头,只安慰道:“好在你也太太平平的回来了,往后再回过头来看,两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齐二伸手,紧紧的将她抱着,久久无言,直叫苏磬音都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太累就这么睡了,半晌,怀中方有声音传来,梦呓似的:“磬音,我实在是想你……”
  苏磬音闻言,手下的动作就越发柔和。
  “磬音,我自幼习武,十四从军,原本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怕的,出门之时,我还满心想着,这次出征,定要为你得个爵位回来。”
  齐二动了动额头,声线低哑:“可这一次,我运道却没有上一次好,出师不利,第一遭战,便中了一箭。”
  苏磬音浑身一僵,虽知齐二最后无碍,但听着这话,心下还是不自禁的一紧。
  “那一箭中的凶险,军医为我拔箭时,我心里便想,若是当真就这么死了,侯府里,父亲祖母不在意我,我也不记挂他们,陛下自是会惋惜我的性命,给我死后哀荣,好在泱泱大朝,没了一个齐茂行,总是不缺英勇忠贞之将,可是磬音,你要怎么办?”
  “人走茶凉,没了我在,侯府可会来人欺辱你?
  学堂里有宵小作乱靠谁震慑?
  还有苏家,虽说大哥与岳父都是贤良君子,可事有万一……”
  苏磬音的喉咙发涩,她微微张口,原想说些什么,可嘴唇翕动几下,竟是没能说出声来。
  “他们又不通你心意,说不得就为了名声要逼你守节,又怕你再遇不着可托之人,不如守节,可他们再胡乱找一个人家逼你另嫁,一想着这个,我的心里又疼又恨……”
  “怎的不疼死你算了!”
  苏磬音终于回过这口气来,她的眼眶通红,一把推开怀里的齐二,抬了手想要狠狠给他一下,到底又不舍得,最终只抚摸一般:“顾得上寻死这些有的没的,怎么的不知道趁着伤势回京来!怎的也不给我来个信!”
  说到最后,语气已有些哽咽。
  “嘘——”齐二连忙摇头,伸手安抚着娇妻,示意莫要吵醒睡在一边儿的嵇儿。
  苏磬音的话头一窒,可到了这个时候,便多少顾不得儿子醒不醒了,她微微吸一口气,拉着齐二,控制自个尽量轻缓的从床头下来,再将床帐放下,一转脸,便揪了他的衣领面色严肃:“伤在了哪?
  让我看看!”
  齐二不妨一时失言,倒叫苏磬音这般在意,心下有些后悔,更多的还是感动。
  近两年过去,中的箭伤自是已大好了,但到底痕迹还在,齐茂行也不愿再叫她平白担心,当下躲闪着绕了一步,伸手一揽,便结结实实的将怀里的姑娘抱了起来。
  “早已好了,你瞧,一点毛病没有!”
  这样的姿势,胳膊都蜷在了齐二的胸前,想再揪衣裳,就一点没法儿使力了。
  苏磬音还想挣扎,齐二故意使坏,一用劲,将她往上一抛,再险险抱住,只闪的苏磬音一声低呼,自然,越发没余力再去扒他的衣裳瞧什么伤了。
  “你!”
  叫他这么一闹,苏磬音满心无奈,却又弯了嘴角,低声道:“你先放我下来,忙了一路,你不累吗!”
  齐二闻言非但不放,反而愈发来劲儿似的又将她颠了几颠,又将她换了个姿势,正面对着自个,笑嘻嘻道:“不累!”
  虽说分隔两年,但细论起来,他也还不到二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更莫提抱着的还是心心念念,想了两年的娇妻,这么点分量算什么,叫齐二自个说,只觉着就这样抱上一夜都是小事一桩!
  腻了半晌,还是苏磬音求了饶:“好了,别闹了,嵇儿还睡着呢,一会儿该醒了。”
  齐茂行抬头朝床帐那边瞧了一眼:“嵇儿睡得好好的呢,不信我我带你去瞧。”
  说的随意,行动间还是放缓了动静,只将帐子微微挑起一隙,往里看去。
  齐二说的法子竟像是当真有了用,嵇儿闭着眼窝在娘亲厚实的斗篷中,一点没有惊醒的迹象,只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到了什么,小眉头紧紧皱着,满面严肃,只是放在他这虎头虎脑的小模样上,就显得格外惹人笑。
  为人父母,瞧见了这一幕,总是忍不住生出满腔慈心。
  夜色之中,月光似水,苏磬音倚在齐茂行的肩头,静静看着面前轻轻起伏、睡得正香的儿子,只觉自个心下也如今日的明月一般,温馨且静谧,一时间,只觉此生无憾。
  偏偏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齐二忽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这小子睡得一呼一呼的,像不像一只小猪仔?”
  再多的岁月静好,也叫这一句话毁了大半,苏磬音一个失笑,险险忍住了瞪他一眼:“我可记着了,往后等嵇儿长大了,非得告诉他不成!”
  齐二洒然:“告诉就告诉,当爹的,还怕儿子不成。”
  苏磬音一窒,她倒忘了,在这个地界儿,父对子,是有绝对权威的,多得是训儿子和训仇人一样的老子,的确是不用怕儿子不高兴。
  虽然夫人未开口,但齐茂行的天生敏锐却并没有丢,话一说完,他便也立时察觉到了苏磬音隐藏在沉默下的不高兴。
  愣了一瞬,他便也立即猜到了缘故,回过神,他伸手拉过苏磬音手心,神色真挚:“磬音,你莫恼,我在侯府长大,自个知道其中滋味,往后也定然不会成为侯爷那样的爹。”
  提起过往,苏磬音的神色也立即温柔下来,安抚的紧紧手心,只温声笑道:“你便是想如侯爷一样也不成,别忘了,往后咱们家里可有我看着呢!”
  齐茂行听罢,便也忽的笑了。
  这般的夜色里,眸子都闪出了熠熠的光亮:“是,磬音,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