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茉坐在病床边，担忧地看着姚思甜。
  “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吗？我刚打电话回去让刘阿姨炖了汤，晚点他们会送过来，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幸好这是个单人病房，除了医护人员，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打扰。
  虽然比不上私立医院的环境，在公立医院来说也算好的了，至少干净，也清静。
  姚思甜摇了摇头。
  “虽然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但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疼？不过这也是必然的过程，好让我记住这个教训。以前我从来不信什么缘分，现在是真的信了，彻底信了。”
  不只是和这个孩子无缘，就连孩子他爹，也都是有缘无分。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院？我谁都没说啊！”
  颜茉也觉得这事儿挺凑巧的，便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还特别说明廖婧只是刚好经过遇见的。
  姚思甜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八卦！”
  她最讨厌这种长舌妇，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立马就广而告之，丝毫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更不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
  虽然颜茉也觉得廖婧这么做有欠妥当，不过她还是挺感激廖婧通风报信的。
  “好了，她也是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才会给我打电话的，除了我，她应该不会再跟谁说。反正会所里的其他会员她也不是很熟，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分得清的。”
  颜茉倒不是在帮廖婧说话，只是在就事论事。
  又不是幼稚的小学生，犯得着整天在背后说三道四，以说别人的坏话为乐趣么？
  姚思甜睡不着，索性拉着颜茉聊天。
  “你最近不是和那个廖婧走得挺近？她的事儿有进展吗？听说要求也不低啊！”
  “她的要求算比较实际的吧，基本上是从经济基础出发的，这可能和她之前失败的婚姻有关。所以她就想着这次的对象找个过得去的，至少她不用跟着受苦，也不会有生活上的压力。至于其他方面，倒是没有特别要求了。”
  “这还不算高要求啊？？”姚思甜就不淡定了。
  她刚想坐起来和颜茉理论，却在抬起身子的时候，小腹抽痛了一下。
  “哎哟！”
  颜茉赶紧扶着她重新躺下：“我的姑奶奶，你悠着点儿！别吓我好不好！？”
  姚思甜疼得龇牙咧嘴的，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我这还没生呢，就疼得死去活来的，真是难以想象当年你是怎么顺产生下菡菡的，太折腾人了！你说男人凭什么下了床就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辛苦活儿全都落在女人肩上？？真是拔那啥无情。”
  这么粗暴直接的说法，让颜茉都不禁红了脸。
  需要这么直白么……
  但她不得不承认，姚思甜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老天造人就是这么分配的，谁让我们有这个功能呢？所以神圣的使命都落在咱们头上咯。”
  “哎，那廖婧自我感觉挺好的啊，就她那样儿的条件，还想着找个有钱人？在别的地儿还有可能，比如那些个二三线城市，甚至是县城乡镇之类的地方，不缺暴发户，那种人兴许能瞧得上她。可这儿是哪儿啊？皇城根儿下，一砖头能砸死不少的权贵富豪，人家什么样儿的女人没见过，还会瞧上她这个离过婚的？又不是国色天香，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也好意思！”
  颜茉是习惯了姚思甜的毒舌，心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但是把人损得这么体无完肤，也太绝了点儿，虽然说的没错。
  也幸好姚思甜说话多半会注意场合，在外人的面前，姚思甜还是有点儿权贵小姐的样子的。
  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会儿话，颜茉才小心翼翼地问。
  “这事儿你打算瞒着冯大哥吗？他知不知道你和司铮……”
  姚思甜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他一年到头回来的时间也不多，上次订婚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我们俩就像演员似的，配合演出，落幕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哦不，我们比演员还惨，人家演员哪怕是群演，至少都有工资拿，管盒饭，我们俩什么都没有，还饿着肚子。”
  能把自己的订婚仪式说得这么搞笑的，恐怕也只有姚大小姐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是有就难办了，冯爷爷和我家老爷子是一样儿的倔脾气。我们俩要是敢不听话，只怕会被打断了腿，双双送入洞房。”
  颜茉终于没憋住，趴在病床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谁能料到在如今这个年代，还会有这种封建又固执的家长？
  可偏生都是两家最年长，辈分最高的老人，一把年纪不说，身体又不太好，还气不得。
  姚思甜抬高双臂垫在脑后，叹了口气儿。
  “我想过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结婚呗！大不了我跟冯大哥商量一下，做一对儿假夫妻，混个一两年以后，就借口说我们俩性格不合，相处不来，离婚。”
  颜茉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一边凉着，凉凉地瞥了姚思甜一眼。
  “我不觉得你们家会同意你离婚，尤其是姚爷爷，他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姚家是大家族，又是红色家族，老爷子那个年代的人都讲究个从一而终。
  即使是当年那样的盲婚哑嫁，那一辈儿的人不也都是这么过来了么？
  在老人的眼里，那些离婚的理由不过都是可笑的借口，没有什么是磨合不了的。
  年轻气盛的两个人，只要能压下自己的脾性，互相理解和包容，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想到家里那个老顽固，姚思甜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啊……怎么这么烦啊！！我就想过自己的生活，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顺着我么！？？”
  颜茉拍了拍她的肩膀：“冷静，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切忌情绪波动太大。”
  姚思甜瞪着颜茉：“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啊？？还是不是好姐妹，是不是亲闺蜜了？啊？？”
  颜茉咯咯直笑：“就是亲的，才要让你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和清醒的理智啊！”
  “啧啧，颜小茉，你现在这张嘴皮子可真是越发的厉害了啊！”
  “人总要有进步嘛！”颜茉得意地眨了眨眼。
  聊得起劲儿，直到感觉饥肠辘辘，颜茉才看了看手表，时间还真不早了。
  “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刘阿姨的汤可能还要等晚些才能送过来，先吃点儿别的填肚子吧！”
  小产和坐月子一样，马虎不得，要是不仔细伺候着，万一落下了病根子就麻烦了。
  女人啊，最怕上了年纪一身的病，那可遭罪了。
  姚思甜再怎么大大咧咧，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所以她也没再客气，挥挥手让颜茉快去。
  还好医院在城区的中心，周边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餐厅和小吃店，颜茉步行就很方便。
  病房里一安静下来，姚思甜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她刚才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和颜茉聊天，可是心里的伤痛，就跟小腹那个地方一样。
  无法忽略，难以忘却。
  姚思甜索性闭目养神，不然盯着天花板也是件费神的事儿。
  才合上眼没多久，就传来了脚步声，姚思甜还以为是颜茉又折返回来。
  便打趣道：“忘记带钱包了么？不是还有手机么？你还犯得着又回……”
  说话间睁开眼，只见自家的老太爷正沉着脸，双手背在身后，虎虎生风地来到了病床前。
  姚思甜顿时就像被猫咬掉了舌头，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孩子是谁的！？”
  姚老爷子再怎么极力压着火，那声音那气势还是很吓人的。
  何况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上，这会儿都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在散发着寒气。
  姚思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这种心慌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儿，要被爷爷打手心儿的场景。
  她放在被子底下的双手都下意识地紧握着，嘴里却倔强地顶撞道。
  “是谁的有什么所谓？反正都化为一滩血流走了，现在追究这个有意思吗？”
  “混账！！”
  姚老爷子这一句话可真是气吞山河，饶是跟在他身边的警卫员都被吓了一跳。
  但也就是眼皮子颤了颤，随即不动如松地笔直站着。
  老爷子可是被姚思甜气得不轻，胸口的气血又开始翻涌。
  这个自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的孙女儿，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丫头简直就是来给他催命的！
  “我就问你，这孽种是谁的！？”
  这一次的声音真的是压不住了，几乎都能把天花板给掀翻。
  未婚先孕这种事儿，对姚老爷子来说已经是伤风败俗，何况这个婚前乱来的对象还不是姚思甜正儿八经的未婚夫！！
  一次次地踩踏老爷子的道德底线，还是他们这种红色背景家庭的孩子，老爷子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可老爷子那句“孽种”，却激起了姚思甜骨子里的倔强和叛逆。
  她本来被迫打掉这个孩子就够难受了，先前又和司铮彻底闹翻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连个只短暂存在过的孩子都被人这么说。
  姚思甜怎么受得了？？
  她当即像只炸毛的兔子似的，语气尖锐地怒道：“什么孽种？？就因为他的父亲不是你指定的人，你就要这样侮辱他？？你别以为自己还能只手遮天！你早就退下来了，再也不能呼风唤雨，就算我是你的孙女儿，你也不能决定我的人生！你做人就非要这么霸道专制……”
  最后那一个“吗”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个响亮的耳光取代。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就凝固了，警卫员目瞪口呆，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