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
  穆骁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颜茉也急了：“我只是最近心情有点儿乱，想一个人静静，我也想试着改变和菡菡的相处方式。你知道的，突然这样……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换作是谁，骤然听闻自己有个几岁大的女儿，都不可能淡定自若吧？
  颜茉想起和穆骁的第一次那天，洁白的床单上没有预料中的那一抹红色，她还沮丧了好久，现在只觉得乌龙的可笑。
  原来他们俩的第一次早在前几年就已经发生了，讽刺的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
  穆骁看着颜茉这茫然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但更怕她会胡思乱想。
  “菡菡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颜茉突然转变了话题。
  她那澄澈的目光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穆骁，平静无波，却无端地让穆骁心头一跳。
  他总觉得，颜茉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滔天的怒火，甚至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冷意。
  在外威风八面的骁少，其实也是个惧内的杰出代表。
  只要媳妇儿稍微皱一下眉头，穆骁的心就提了起来，就怕这小东西不开心。
  这种忽上忽下患得患失的心理，如今他可算是有切身体会了，以前还觉得司铮说得挺玄乎。
  现在已然“东窗事发”，穆骁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我也就比你早知道两天，这鉴定也不是我做的，管家老是觉得菡菡和我小时候挺像，你也知道女人比较细心，她就背着我悄悄做了鉴定。也是拿到报告以后，她才告诉我的，这事儿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我承认知道真相后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是我的不对，这是因为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我的确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儿，你也清楚我的性格，如果我们俩之前有过什么，我不会对你不闻不问。”
  穆骁的神情坦荡荡，一副“我已坦白，请求组织宽大处理”的样子。
  颜茉看他这诚惶诚恐的模样，气儿也消了。
  “那你先回去呗，我要在这儿住。”不气了是一回事儿，原则又是另一回事儿。
  原以为解释清楚就没事儿了，穆骁没想到这女人还是那么倔。
  他都要抓狂了，浓眉一挑，正要发作，只见那罪魁祸首走了过来，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口。
  “我又不是要悔婚，孩子都跟你生了，还能跑哪儿去？人家不是说久别胜新婚么？你就当我是去出差了呗！”
  出差？骁少无语。
  他自己连出差的时间都要严格控制，现在这女人说住下就住下，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伴，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哪天少了一个，还真是浑身都不自在。
  颜茉偷偷瞥了穆骁一眼，发现这男人犹豫了，态度也有了明显的软化。
  她便又加大了砝码：“爸爸不是还在生我们俩的气吗？我总得哄哄他吧？难道你不希望我们俩的婚礼得到亲人的祝福？”
  “……”
  穆骁沉默了，其实他打从心眼儿里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但他女人在乎，他就不得不在乎她的感受，何况那是她的至亲，穆骁自然也很重视。
  哄了老半天，颜茉可算是把这个闹别扭的男人给哄回去了。
  穆骁前脚刚走，颜父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踱了出来，时间点儿掐得可准了，分秒不差。
  老爷子走出来，还伸长了脖子在客厅的落地窗向外张望，像是要确定穆骁是不是真的走了。
  孩子气的举动，让颜茉哭笑不得。
  “爸爸，你故意的。”
  颜父收回视线，绷着脸冷哼一声：“想娶我的女儿，哪儿能那么容易？难道还要我笑呵呵地把女儿送给他？”
  唉，当爹的心情谁能懂？？
  亲自拉扯大的女儿眼看着就要跟别的男人走了，老爷子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进了别人家的门，以后成了别家的人了，虽然可以随时回娘家，但终归是不一样了。
  颜茉自然明白老爷子在生闷气，当即展开笑脸。
  “那好啊！回头他要是带我去民政局，我就找借口推掉呗！什么拉肚子啊，崴到脚啊，还有各种理由，反正不跟他去就完了呗！”
  老爷子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瞎说什么呢！？？人生大事哪儿能拿来开玩笑？？”
  正想接着再教育一顿来着，只见颜茉一脸狡黠地笑着看自己。
  得，居然被女儿给开涮了。
  颜父嗔怒地瞪了颜茉一眼，摇头感慨：“唉，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爸爸！！”颜茉娇嗔地跺了一下脚，红着脸气鼓鼓的。
  老爷子再也绷不住，被她给逗乐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过是想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呀，别这么心软，更别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还是得经常给他使绊子，不然你迁就他了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颜茉歪着头把父亲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爸，看不出来你对夫妻之道还挺了解啊！”
  颜父凉凉地白了她一眼：“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你以为我连这点儿功力都没有？”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颜茉赶紧顺着藤上。
  这个时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要老头儿心里舒坦就好了。
  吃过午饭，颜父就午休去了，颜茉这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儿，怎么男人闹气别扭来，比女人还难伺候？
  既然穆骁说了他会负责调查事情的真相，颜茉也懒得去伤脑筋了。
  反正这么多年她都失忆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桩，虽然这一桩要更严重一些。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慢慢拾起和菡菡之间遗失的那些宝贵时光。
  颜茉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距离接颜梓菡放学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她得找点儿事情做。
  双腿自动自觉地就走到了小丫头的房间。
  以前只觉得父亲对这个收养回来的小妹妹很是宠爱，不但衣食住行样样都照顾得分毫不差。
  就连这个房间，也是粉色的公主风格。
  圆形的公主床，生怕菡菡着凉，木地板上还铺了长毛波斯地毯。
  家具都是柔软的真皮或者布艺材质，坚硬的边角部位全都用软橡胶包了起来。
  就算菡菡不小心磕磕碰碰，都不会受伤。
  任何菡菡喜欢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她多看了一眼，颜父都会立刻买来，更别提亲自下厨为菡菡做的那些美食了。
  以前颜茉还开玩笑，笑说父亲偏心，只疼小的女儿，不管她这个大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父亲不过是爱屋及乌，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隔代亲。
  颜茉坐在粉色的公主床上，拿起菡菡最喜欢的毛绒公仔，眼里就这么蒙上了一层水汽。
  菡菡不知不觉已经四岁了。
  比起很多同龄人来说，小丫头固然是幸福的，有这么多家人疼她，把她捧在手心里。
  可菡菡又是很不幸的。
  这么大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爸爸”“妈妈”。
  颜茉清楚地记得，菡菡两岁多的时候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也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某天就天真无辜地问，她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为什么只有哥哥姐姐，却不能像哥哥姐姐一样，管爸爸也叫爸爸？
  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几个大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说明。
  何况这只是个幼儿，你就算说了一通，她也听不懂几个字儿，最后都是含糊其辞地忽悠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大人们对于这事儿的避讳，菡菡很懂事儿地再也没有问起爸爸妈妈。
  现在仔细回想，颜茉都觉得他们这些大人太自私。
  就因为孩子的配合，他们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自欺欺人了，这不是悲剧是什么？
  过早地懂事儿，让菡菡的心智都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有时候懂事儿得让人心疼。
  小孩子总免不了磕磕碰碰，摔倒也是常有的事儿。
  但是颜茉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菡菡摔倒就再也没哭过，而且跌倒后第一时间就观察大人的反应。
  即便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也死命忍着，不会哭出声来。
  颜茉紧咬着下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她看作是孩子成熟了的标记，如今再想起，竟觉得心下抽痛无比。
  没有父母的悉心照顾，让孩子过早地懂事儿，少了同龄人的天真和无忧无虑。
  这小丫头格外的敏感，也许在他们不经意间，就伤害到了孩子的感受。
  颜茉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那么痛恨自己！
  她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记得？？
  她丢掉的不仅仅是自己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还有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
  即使穆骁的推测是真的，他们当年真的是被人暗算才发生那样的关系，才有了菡菡，但颜茉却不曾有过一刻的后悔。
  抛开那层微妙又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不说，菡菡本身就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
  能有这么可爱又伶俐的女儿，颜茉真心觉得是自己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圆满了。
  不但找到一个疼爱自己，把自己宠上天的老公，还有了一个乖巧懂事儿的女儿。
  人生还能图点儿什么呢？
  只希望菡菡不至于心灰意冷，还在期待着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个父母健在的圆满家庭。
  那样得知真相后，至少菡菡会心花怒放。
  颜茉打算以后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伴菡菡。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她一定会倾尽所有，给女儿提供最好的条件，让她从此快乐无忧地成长。
  希望现在开始弥补，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