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神鸟？”
  王青看着石卵剥离了硬壳，渐渐露出以赤红为主，兼具五色的模样。
  不由张口结舌地看向陈枫。
  陈枫见他吃惊的模样，不由含笑道：
  “如何，此物对师弟还有用吧？师弟你从大端神朝得来的那部远古功法，宇师说过，和那大端图腾重明神鸟的关系密不可分, 想来这一只重明后裔神禽，对你参与本功，当然莫大好处。”
  王青连连点头。
  这只重明鸟后裔，虽说不可能是真正的重明神鸟，但是从气象来看，血脉也是相当精纯了，若是可以孵化出来, 借之修炼《重明真灵功》，想来已经足够开辟五德道场了。
  这般一来, 他还真就只剩下心劫未度了。
  王青不由小心肝怦怦跳，只觉得元婴真君的道果，已经触手可及。
  不过，李重玄的脸，却突然浮现出来。
  王青偷偷看了一眼陈枫，暗暗想到：
  “也不知道李师兄对这神禽后裔，有没有需求。作为大端神朝的正统传承人，说不定这卵蛋对他更有用处。”
  这枚石卵，若是王青拿来开辟道场，固然够用，但也只是够用而已。
  他原先的计划，是想要从李重玄那里蹭来一点重明真血，用真正的重明神鸟血脉来修炼《重明真灵功》，再凭之以开辟五德道场。
  那时候，他才算是追上了许多一品宗门的真传弟子。
  陈枫见他有些失神，不由问道：
  “怎么？师弟看不上它？”
  王青连连摆手, 犹豫了一会儿, 才讷讷道：
  “陈师兄这枚石卵, 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乃是补足了我成道路上的一块短板，接续了一条必经之路，实在是珍惜至极，只是……”
  “只是什么？”
  王青想着，这石卵若是自己交换过来的，他自然又全权处置权。但眼下，明显是陈枫特地为他准备的，否则石卵包裹之下，连品种都看不透，陈枫不会特地留着。
  这般一来，他便不好自把自为，人以诚待我，我岂可不回以真心。
  想到此处，王青一咬牙，如实言道：
  “只是小弟还认识一位师兄，他才是大端机缘的继承者，这枚石卵若是与他交换，便可能得来几滴重明神鸟的真血, 对师弟更为合用, 故而，故而——”
  陈枫恍然大悟，不由朗声道：
  “这枚石卵既然是送给了师弟，如何去用，自然是以师弟所需为第一考量，师弟何必忧虑这些，只管去和那位道友交换便是。”
  王青连忙道谢几声。
  陈枫见他感激模样，不由语带深意道：
  “只是师弟的好师兄，倒是多得很，有人送你先天道胎不说，还有人将大端的传承分润给师弟，倒是为兄和叶师弟被比下去了。”
  “不可这么说，不可这么说，叶师兄对师弟，也有天大的恩情呢。”
  “……”
  陈枫脸上一干，心里一淦。
  你什么意思？
  王青一拍脑袋，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天灯魔头给传染了，脑子不太好了，怎么总是嘴巴比脑子快——难道是修炼了鸟功，嘴巴上要长出尖喙来了？
  他连忙补救道：
  “小弟入道之初，若不是师兄将自家丹药多有分润，师弟想必早就泯然众人了，哪里还有后来的机会。
  如今大师兄又特意为小弟寻来这稀罕至极的重明石卵，实在是恩情莫大。
  更何况，宇阳前辈传授的《九锻》，也是一份难得的机缘，对师弟颇为重要。
  师弟这里多谢大师兄多年照顾了。”
  陈枫摇摇头，王师弟如今的底蕴，早就不比他稍弱，或许还有胜过，却与往日一般妥帖应对，实在难得。
  “师弟不必如此，如今四明山迎来千年未有的变局，你我师兄弟，还待为宗门竭尽全力，自然相互扶持，为兄也好，叶师弟也好，师弟你也好，能够互通有无，这是我等之幸，也是宗门之幸。”
  不愧是大师兄，就是有格局。
  王青点点头，将那枚石卵好好收起，准备寻日子去找一找李重玄。
  从宇阳峰上告辞离开后，一项不太在外人面前开口的宇阳道人，才出声道：
  “他手上那只乾坤镯，我若是没有看错，应该是海师伯的手笔，也不像是从上古传下来的。”
  “您是说，玄气道有一位神尊从上古活到了现在？这怎么可能？”
  宇阳道人轻声道：
  “有何不可能，我都能残存至今，海师伯当年便是大乘境界的大神尊，有手段沉眠到今日，并非不可想象。
  海师伯此人谋略深深，当年便是我玄气道的一尊智者，玄气道上古年代能够处于强宗之列，他的功劳极大。”
  陈枫不由凝眉，不过片刻便松解开来：
  “上古诸宗必有大能站在背后，是海大神尊也好，是旁的大神尊也好，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对我来说，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开辟道场，成就元婴。
  否则；乱世将至，我自己也好，四明山，还有王师弟和其他同门，都是雨打飘萍，不由自主。”
  宇阳道人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说起你这位王师弟，他倒是修炼了一门厉害的潜隐功法，连我一时半刻都看不清晰，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修炼的《九锻》，不仅火候到了极深层次，而且还发生了一些变化，较原本更进一步。
  我玄气道虽说不擅长炼体，往往以后天神体的修炼为主，但《九锻》也是一位大神尊创造，已经极其精妙。王小道友还能在这基础上，对它再做提升，如今怕不是一部近仙法门了。
  看来乱世将至，龙蛇起陆，有机缘的并不只是你，你确实需要多加努力，否则依然难以避免泯然众人，不得超脱。”
  陈枫默默点头，不再多说，盘坐在殿内，开始搬运功法，将王青留下的许多玄气炼化，他的太初界随着炼化的玄气越多，威能便是玄妙。
  ……
  王青回到自家院子之后，也是努力修炼。
  半个月之后，叶飞才从求道殿中迈步走出，气息飘飘欲飞，有一种得道羽化的错觉。
  显然这半个月的操练，于他来说，好处极大。
  陈枫不由心怀期待地步入求道殿中。
  宇阳道人却在他进入求道殿的下一刻，便陷入蒙昧之中，无知无觉起来。
  越宗丞清澈地声音响起：
  “陈枫不必担忧，我暂以仙蜃之气，蒙蔽了宇阳前辈的灵识，对他来说并无坏处。
  法不传六耳，四明山虽小，规矩却不可破。”
  陈枫不由心惊。
  一位上古神尊的真魂，被掌门如此轻而易举地蒙蔽，这份手段，实在叫人叹服。
  “全凭掌门真人安排。”
  越宗丞端坐在仙蜃之气中，身后一轮圆光清亮如水，圆光之中仿佛有无数人影幢幢，各自行事言语，均无一定之规。
  便如道之演化，万千可能，瞬息而变。
  陈枫越看越是沉溺其中，很快便神色空洞，仿佛一局行尸走肉的空壳。
  不知不觉间，心神已经是投入那轮圆光之中。
  越宗丞伸出葱白食指一点，一盏小小圆镜在面前展开，他好奇看去。
  却是一座莽荒巨城，上有“四明”二字。
  城前万千妖兽轰鸣嚎叫，还有硕大的妖尊真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威严，身后一座妖国载浮载沉，里头万妖朝拜，磔磔怪叫。
  陈枫身处一群四明弟子之前，与叶飞、王青等人并列，此时三人浑身浴血，他们身下更是有许多四明山弟子陈尸。
  但听王青当先一步，大喊一声：
  “大师兄，小弟修为最弱，便作前锋！”
  话语声刚落，王青周身肌肉喷张、星光环绕，举起大拳头，就朝着万妖打去。
  一番浴血奋战之后，王青双拳难敌万口，如同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子摔进兽群之中，顷刻之间就被踏碎，碾入尘土。
  陈枫目眦欲裂，和叶飞双双痛呼道：
  “师弟！！”
  越宗丞看到此处，张开嘴又闭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得继续看下去，王青战死之后，叶飞、谭余等人也接连战死，之后明师妹、周师弟、莫师弟也是难逃一死，最后是他越宗丞，以及成就神尊，却不敌对方妖尊的明章老祖。
  城破宗灭，只留下陈枫身浴血雨，长歌当哭。
  “唉！”
  画面一转，又变成四明山前，许多各色道人气势汹汹，打眼看去，有执掌天莲道兵的，也有捏住一条玄浑气带的，还有盘坐在一头硕大巫神蛛上的……显然，这些人都是上古余孽。
  那玄气环绕的道人，朗声喊道：
  “陈枫，你修炼我玄气道真传，还不归附，欲待何时？莫非你不顾宇阳师侄的遗愿了？”
  陈枫依旧和王青、叶飞并列而立，闻言斥声道：
  “我乃四明山弟子，与玄气道何干？宇师从未如你们一般，野心昭彰，上古年代，修士视凡人为猪狗，自命为仙，动辄破国灭城，杀生不熟，正该寿终正寝。
  我陈枫虽不才，却也不会弃明投暗，与猪狗不如者为伍。”
  于是又是一场大战，四明山又被打碎，众人皆战死。
  王青死的格外凄惨，他又是举着拳头嗷嗷叫着冲上前去，结果被那巫神道的修士，喂了他的蜘蛛，一口一口，吃的十分珍惜，偶尔还吧唧一下嘴，很是满意的样子。
  接下来，又是一个新的画面。
  越宗丞点碎圆镜，不再看下去，只是端坐，心下沉思道：
  “陈枫作为七代之大弟子，一向心怀宗门，会忧心仙城建立，上古欲孽复起这些事情，倒也正常。
  只是他怎地会一直给王青安排那般刚烈凄惨的死法？难道在他心里，王青是个面奸实憨的鲁男子？
  真是奇怪也哉！”
  越宗丞不由更期待起王青的心劫来。
  ……
  王青此时正在招待叶飞。
  叶飞从求道殿出来之后，回自家山峰整理了几日，便沉淀了气息，来找王青。
  他将自己跟着四极剑窟弟子探索遗迹的经历，大致同王青说了一说。
  那座遗迹十分惊险，一草一叶都是剑气，而且强弱难辨，有同行之人，是另一家一品宗门弟子，他便是不小心碰到一只蝴蝶，那蝴蝶顷刻之间就化作一道通天剑气，有无上杀伐爆发，将之碾成虚无，一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一品宗门弟子，就死的渣渣也不剩。
  叶飞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有莫大领悟，将修炼的《碎星剑》四式，化作一座剑界的撑天四柱，又得了七枚太古七星剑丸，等他开辟道场时，将太古七星化出，悬在剑界高天之上，便可成道。
  彼时碎星四柱轮转苍莽，太古七星照耀万古，叶飞的战力将增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后来那位四极剑窟的弟子，见叶飞有此成就，有邀请他去四极剑窟做客。
  “那四极剑窟的宗门乃是一座通天山峰，山峰之上开辟了许多洞窟，每一座洞窟里都有数不清的剑器，连剑道法宝也是数不胜数。
  据说那座通天山峰，便是一件无上至宝养剑峰，四极剑窟进阶一品一来，这件法宝只动用过一回，听说那一次，四柄神剑撑天而立，养剑峰镇压虚空，无穷无尽的通天剑气，将荒古碎片、虚空遗迹，连同许多来犯的妖尊、大妖尊，绞成一个黑洞洞，数百年都不曾弥合。”
  王青听得心向往之，那般威势，也不知道四明山何时能有。
  他也把自己在天街围猎的遭遇，以及遇到天灯魔宗天灯节的机缘，还有那金母道、镇山霸下，都一一道来。
  叶飞含笑听着，十分为王青高兴。
  在他看来，王师弟此人什么都好，唯独总有些惶惑，每日里跟被狗撵着一样，心跳的速度，得是平常人的十倍。
  如今他机缘不浅，一品元婴触手可及，想来心下能够安稳一些了罢。
  “我听师弟说来，你如今虽然有天心面具和巫神八足，两件得用的法宝，但是都有所限制，乾坤剑那些用得顺手的，也还没有来得及晋升，为兄这里有一枚无形剑丸，想来师弟会喜欢。”
  叶飞取出一枚圆溜溜的剑丸来，这剑丸时隐时现，很是神妙。
  “无形剑丸？”
  叶飞点头道：
  “四极剑窟的安师兄十分好客，送我去剑窟的一处秘境当中历练，我已经有太古七星剑丸，便为师弟得来这枚无形剑丸，师弟可以将它炼入乾坤剑中。
  这样一来，乾坤无形剑在手，聚散由心，不比从前，形在而神不存，威力有限的很。
  想来师弟的手段，也可再丰富几分。”
  王青默默接过这枚剑丸，只觉得沉甸甸的。
  他此时并没有什么可以给叶飞的，却从叶飞那里得了这么珍贵的一件法宝，实在心怀惴惴。
  难道，今日里只有以身相——不，咳，不可冒昧了叶师兄，还是待得以后，我从其他好哥哥们那里，去替叶师兄挖点得用的东西来，才是正经。
  叶飞见他“坦然”收下，不由露出笑意来。
  “师弟还要加倍努力，宗门晋升在即，虽说上头有长辈护持，我等也要不懈自强，不可生出依赖之心。”
  王青沉声道：
  “师弟受教。师兄，师兄也——”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嘱咐叶飞什么，这位主角榜上长期在一二位的大主角，经过历练之后，已经十分叫人放心。
  他苦思冥想，不由灵光一闪：
  “叶师兄，你也要小心巫桕堂主，他说不定会等在某个契机，要把你炼成一头飞天僵尸呢，你结丹时不在宗门，他不好下手，这回却是个机会！”
  “……飞天僵尸？”
  王青深深点头，描述道：
  “他到时候顶着一头资质通天的飞天僵尸，大杀四方，连掌门和宗正也拦不住他，被他闯了出去，以后便仗着飞天僵尸，一步一步成就，甚至将你炼成一头飞天仙僵，成仙而去。”
  叶飞神色难言莫名：
  “……为兄知道了！这就先回山修行去了。”
  王青送走叶飞后，不由放下心来，只要叶师兄当心，想来巫桕那个黑老头，必然不能成功。
  又过了半个月，陈枫也从求道殿走出来，如踏云端。
  宇阳道人醒转过来，此时十分惊讶：
  “你如今心劫近乎圆满，简直不可思议，这个四明山，怎地这般邪门，便是我玄气道弟子，也不可能过了一道幻境，就把心劫度过。”
  陈枫默默不语，还在体悟各种感受。
  这一番机缘，百八十枚问心果都比不了，也不知道越掌门那门《仙蜃功》，究竟是何等功法，莫不是一部真正的仙法？
  真是可怕。
  王青应召而来，与陈枫打了个照面，便赶紧去往求道殿。
  只是他一步踏入殿中。
  神魂宝塔仿佛受到莫大攻击一般，十三元婴儿瞬间炸毛，三层宝塔嘎吱嘎吱各自转动起来，一股虚空颠倒的意味弥散而出。
  巫神蛛咆哮一声，两只赤红眼珠，射出一寸来长的赤色晶光来，巫神八足上的秘纹仿佛流水一般哗啦啦发出声音来。
  一道一道灰色劫气将琉璃宫灯的灵柩充满，宝塔上的焰火被这股劫气一冲，火焰竟是从大光明，变作大幽暗，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危险气息。
  仙蜃之气像是被狗咬了一样，倒卷而回。
  越宗丞看向跟个刺猬一样的王青，露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惊讶神色来。
  “王小子这部神魂功法，竟不比《仙蜃功》稍弱？这，这下子，咳，我却拿不出许诺给他的机缘了。
  不行，我得把锅扣在他头上才成，不然威严扫地。
  扣完黑锅之后，再把那处地界告诉他，想来他必定感激不尽，纳头便拜。
  咳，王青，还不醒来？
  你看你都乱练了些什么功法，真是机缘喂到你嘴边，你都张不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