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司念看着叶蜚声，好长时间没说话，她要考虑很多事，考虑是不是真的要跟叶蜚声就这样草率地结婚，其实这样真的挺草率不是吗，因为一次争吵或者分手，为了复合而结合的婚姻，难道不草率吗？
  司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被叶蜚声的天才之手握着，那么真实，那么温暖，他总是用那双手打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仿佛开挂了一般的操作，然后呢……现在他用这双手握着他。
  并且，未来的某段日子，这双手还会为她戴上戒指。
  司念深吸一口气，抬眼再次与叶蜚声对视，他看上去认真极了，眸子里没有急切和紧迫，有的只是坚定的不容置喙。司念微微启唇，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身后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他们看着他们，眼神各不相同。
  是叶蜚声的父母。
  叶母淡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相较于她来说实打实的年轻人，平静地说：“我都不知道我古板保守的儿子有一天还会在酒店走廊里上演偶像剧情节。”
  这话可把叶蜚声说得有点不舒服，他尴尬地转开头，耳根浮上红色，那是被父母看到自己宣泄感情那一幕的紧张与无措。
  他这副样子，司念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原本还没发下定决心的，但是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可以做决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母再次开口，在叶父温柔的眼神攻势下，微微凝眸道：“行了，别在外面给人家现场直播了，进屋再说吧！”
  语毕，叶母转身进了房间，叶父看了看她的背影，对司念道：“你阿姨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挺喜欢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她讨厌你。”
  司念看看叶蜚声，叶蜚声时不时就偷瞄她一眼，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这可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好几次司念以为看错了，可这次被她逮住了。
  被逮到了，叶蜚声反而不闪躲了，就那么正大光明地看她，好像在等她的回应，哪怕那回应代表着暴风雨，他也甘心情愿。
  良久，司念慢慢舒了口气，对叶父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叔叔不用安慰我的，我看得出来阿姨对我不是很满意，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配蜚声有点年纪大了些，但是……”转眼看看叶蜚声，他故作镇定，眼底的痕迹却流露出了他紧张的情绪，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她的“但是”，比过去每一场职业比赛时都要专注认真。
  司念慢慢勾起嘴角，垂了垂眼低声道：“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希望阿姨可以喜欢我，也希望叔叔能帮帮忙。”
  叶父惊讶地看着司念，他很快地瞥了一眼叶蜚声，叶蜚声和父亲交换眼神，叶父欣慰地笑了，叶蜚声有点兴奋地握了握拳。
  “我一定会帮你们的。”叶父笑着侧开身，“现在就快进去吧，别让你阿姨等久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等人了。”
  叶父这会儿似乎就已经开始充当他们的帮手了，司念感激地笑笑，犹豫几秒，还是主动拉住了叶蜚声的手。
  叶蜚声已经失宠很久了，再次得到司念这样的对待真得好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司念把傻呆呆的他给拉进房间的。
  他们一进房间，叶母就望向了他们，她专注地观察了一会自己的儿子，过了一会微微笑道：“真是惊讶啊，我那个榆木脑袋的儿子，现在被你调教得那么好。”
  司念愣了一下，先分析了一下叶蜚声怎么会是榆木脑袋，然后才对调教这个词有点非议。
  “这个……阿姨，您误会了，蜚声他其实很优秀。”司念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
  叶母淡淡道：“他什么样我心里很清楚，读书读不好，打游戏倒是打出了一番事业，也罢，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得了他一时，管不了他一辈子。”
  这话说得太对了，司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站在那一言不发。
  叶父听了，就特别狗腿道：“没错，我媳妇儿说得特别对，所以今天咱们的主题是……”
  叶母白了他一眼，对着司念和叶蜚声说：“所以今天的主题是，我见过你了，也调查过你，你母亲几年前去世了，你父亲是个恶赌鬼，近些日子收敛了一点但还是你的负担，你每个月都会固定给他打钱，我没说错吧？”
  ……
  家人的事情，司念一个字都没跟叶蜚声提到过。
  如今被他的母亲这么坦白地摆在所有人面前谈论，司念有点不太舒服。
  叶蜚声看她表情尴尬，立刻开口说：“妈，你为什么要擅自调查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
  叶母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要让你考虑清楚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要一辈子赡养那样一个讨债的老人，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丫头的母亲都是被她父亲给气死的？”
  叶蜚声怔住，惊讶地看向司念，司念僵硬地站在那，一个字都不说，叶母继续道：“孩子，我也不是为难你，就是想把这些话摆在台面上先说清楚，你听着，我们家有的是钱，你父亲糟蹋那点钱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但是你得解决问题啊，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的也不是，你这样一直纵容他，迟早有一天他会给你捅大篓子的，我可不希望我儿子被你连累，你知道吗？”
  所有的伤口都被人血淋淋地扒开，司念其实该难受的，她也的确难受。
  但除了难受，还有解脱。
  一直不想告诉别人的事被别人直接挑明了说，省去了自己不少力气，颇有一身轻松的感觉。
  司念深吸一口气，竟然露出了笑容，既然都说出来了，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坦坦荡荡道：“是。我的确每个月都会固定数额给我爸打一笔钱，我不在他身边，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不去赌钱，但我找了人帮我盯着他，一旦他去了就会告诉我。我只能做到这种方式，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可能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整天呆在家里看着他。”
  司念就这么承认了，也不反驳，只是做了简单的解释，叶母还有点意外。
  她饶有兴致地看她：“我以为你会怪我说话难听呢，你看我儿子，要不是他爸拉着，都要上来跟我这个当妈的打一架了。”
  她这么一说，司念才有心思去看叶蜚声，她诧异地看向身边，叶蜚声的手背他父亲按着，他站在那，紧抿双唇，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看着他母亲的眼神很尖锐。
  见司念看过来，叶蜚声倏地换了表情，换得太突然，导致他此刻温和的脸看上去甚至有点滑稽。
  司念心头一动，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家的事情了？”
  司念这样问了一句。
  她这么一问，倒让叶母也有点惊讶，她看向叶蜚声：“你早就知道了？”
  叶蜚声一点点挣开了父亲的手，瞥了一眼母亲，眼神最终落在司念身上。
  “这些事情，稍微问一下就可以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司念否认：“不对，没人知道这些事，我谁也没告诉。”
  叶蜚声放缓声音说：“有些事在你看来是污点和麻烦，但想要帮你的人不会这么以为。你是没告诉别人，但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他抬起手放在司念肩上，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一字字道，“不仅仅是我，教练也知道这件事。”
  司念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她猜到了一些，可真的被叶蜚声这样说出来，还是有点难以消化。
  叶母倒是没多想，直接说：“既然你知道了，你怎么想？”
  叶蜚声看向母亲：“我喜欢的是司念本人，和她的父亲怎么样没关系。”
  叶母有点生气地说：“你这想法太幼稚！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除非你不想和她结婚，否则她的父亲怎么样跟你就是有关系！”
  叶蜚声直接道：“有关系就有关系吧，我不差那点钱。”
  叶母被他固执的言语气得都快冒烟了，指着他狠狠地咬牙，叶父赶紧上前安慰道：“蜚声这么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你快别生气了。”
  在丈夫面前，叶母难得有些小女儿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恋爱了会成熟一点！没想到一丁点都没变！真是太傻了！蠢蛋！不像我生出来的儿子！”
  叶父还没说什么，叶蜚声就说：“就是你生的，赖不掉。”
  叶母：“……卧槽！”
  ……在叶母爆粗口的一瞬间，她仿佛就从神坛上走下来了，司念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母用各种国骂数落叶蜚声，那豪放的样子让她不由联想到打游戏时的自己，颇有些亲切感。
  叶父一直在旁边看着，似乎很无可奈何，等了好一会，才拉住妻子提醒道：“注意一下场合，注意一下形象，还有别人在呢！”
  叶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瞬间看向司念，看了半晌，破罐子破摔道：“反正都看见了！还装什么装！不装了！累死了！靠！”叶母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用手扇着风不耐烦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自己要怎么办你们自己想，我说白了吧司念，我不讨厌你，虽然你比蜚声大几岁，但我觉得这倒是好事，我儿子太幼稚了，看看他那副样子，就得找个年纪大的管着他。”狠狠白了一眼自己儿子，叶母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你父亲那事儿还是要解决一下，我私下替你做了决定，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司念愣了一下，问道：“您替我做了决定？”
  叶母点头说：“是啊，我回国就不是打算来反对你们的，你们的比赛我也看了，挺精彩，我对你印象还可以，虽然我之前装得比较严肃，但那都是考验你的。”
  司念直接听懵逼了，这下不是叶蜚声了，换成她傻乎乎站在那。
  叶母安然道：“你就放心吧，你爸的事情我会给你处理好的，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碰那些东西。”
  司念迟疑许久，还是说：“可是我爸都那么多年的毛病了，我……”
  叶母微微一笑，直接打断她的话：“你也不问问我和你叔叔都是干什么的？那点小事儿而已，我们还能搞不定？”
  司念满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真的是俊男美女的搭配，难怪可以生出叶蜚声那样姿色的儿子，不过，以前她看他们觉得很高贵儒雅，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道上的。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司念还处于困惑状态。
  叶蜚声完全相反，自在得不行，他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享受了。
  看司念一直闷着头不说话，叶蜚声还问呢：“你还在想？”
  这么一问，自己直接站住不走了，叶蜚声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打量了她一会，悟了。
  “是在想我爸妈到底是做什么的？”叶蜚声问她。
  司念点头：“到底是做什么？看起来……”
  “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叶蜚声替她补齐了，司念吓得偷瞄他身后，生怕这些话被他爸妈听见。
  “他们是律师，都是好人，只是擅长应付各种各样的人而已。”叶蜚声笑着说话，微勾嘴角，清隽的脸庞上那抹出莹润的笑那么轻松好看，仿佛前阵子消沉颓丧的人不是他。
  司念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那点小烦恼瞬间都消散了。
  她脸上露出笑容，几乎是劫后余生的笑，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着对方，昨日那些分手和伤痛都成了今日甜蜜的修炼，只要他们在一起，曾经有过什么，未来要有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司念扑到了叶蜚声怀里。
  叶蜚声紧紧抱住了她。
  酒店门口，来往的人们看着，只觉欣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