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淇和谁好过，司念最清楚。
  她打掉的孩子是谁的，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了。
  难怪她这么久都没出现。
  原来是去做那件事了……
  司念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是做得不够格。
  她立刻丢到了手里的纸笔，拿手机给夏冰淇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对方轻松淡定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急急忙忙给我打电话，安啦，你不用太自责，虽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有不想你知道的事情，你前阵子遇到那么多问题，没顾上我也不用内疚啦。”
  司念还没说话，夏冰淇就把她要说的都堵了回去，她有点眼眶发热，沉默许久才情绪复杂地说了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想和教练在一起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才响起一个惆怅又无奈的声音：“我以前是这样想的，只要可以和琛哥在一起，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那次叶蜚声问我，琛哥变成现在这样真是我希望的吗？这阵子我一个人呆了很长时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夏冰淇笑了，笑得十分洒脱：“我忽然明白，喜欢并不一定要得到，有时候带有遗憾的感情才能让人怀念终生。与其两个人都痛苦的在一起，我宁愿多一个朋友。”
  朋友。
  这是对爱人求而不得后，最安全的身份。
  司念不知该如何安慰夏冰淇，但她好像也不需要安慰，很快就说：“我真的没事。我现在身体都恢复好了，就是心里憋着这件事总觉得要告诉你，我们是好朋友，我做那件错事的时候告诉了你，现在终结了当然也要告诉你，也算有始有终了吧。”
  “冰淇……”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搬到哪里了？发个地址给我吧，有时间我去看你们。”
  夏冰淇并没得到司念的回复，得到的只是电话这头司念有点难受的叹息声，还伴随着吸鼻子的声音。
  等她再开口的时候，语调是带着些鼻音的：“其实冰淇，说句心里话，一开始知道你那么做了的时候，我也想过那究竟对不对。说实在的，在你和琛哥之间，我矛盾过。我一方面希望你快乐，一方面又觉得琛哥这样勉强很不幸。但是最后……”
  “但是最后你什么也没跟我说，在我们之间，你到底还是选择了我。”夏冰淇给她做了结词，司念愣在那里，没有言语，夏冰淇微笑着继续道，“念念，这就是我到今天还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嫉妒过你，在很短的时间里，嫉妒你明明被琛哥喜欢着却毫无所觉，嫉妒你轻易就可以得到一切。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也知道你对我的用心良苦，以后不管我们都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之间曾经的感情，永远都不要改变，好么？”
  好么？
  当然好。
  司念最后还是掉了眼泪。
  电话那头的夏冰淇也没好多少。
  她慢慢结束通话，蹲在墙角靠着墙壁，抹掉脸颊上的泪水。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拿着在医院做的彩超报告单，上面还有她曾经拥有的那个孩子的样子。
  “宝宝，对不起，是我妈妈不好。”她笑着流泪，“可是妈妈不能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样对你只会更坏。原谅我吧。”
  她将侧脸贴在彩超单上，仿佛这样就可以靠近那个无缘相见的孩子。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夏冰淇泪眼朦胧地望向门口，她很清楚是谁来了，但她一动都没动，丝毫要去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给司念打电话之前，她给易琛打了电话，她并没告诉易琛自己怀孕并且还打掉孩子的事情，只是告诉易琛，他们俩之间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了，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一切从未给发生过。
  易琛是何等人，当然可以从夏冰淇不对劲的言语里发现问题，所以很快就赶过来了。
  但是，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一天易琛在夏冰淇家门口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那扇门打开。
  某个瞬间易琛忽然意识到，有的人虽然时时刻刻好像都在你身后的角落里注视着你，但是她如果要走的话，就真的会走。
  没有人会一直在你身后等你。
  他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夏冰淇的时候。
  来迎接新教练的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蓝色裙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在夏日里看起来像是恬静可口的冰淇淋。
  夜晚。
  易琛依旧没有回新基地。
  司念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他还是没在等，她没心思收拾房间，就坐在一楼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想要抽根烟，又不想在室内让大家讨厌，虽然这里大部分都是男生，可还有方青子这么个女生在，人家和她不一样，烟酒这种东西从小到大都没碰过。
  不能抽，就只能用手夹着戒戒烟瘾，司念烦恼地长舒一口气，将烟放在鼻子下面闭起眼慢慢地闻了闻，仅仅是这样，似乎也能削减不少烦恼。
  “烟瘾那么大？”
  纪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司念睁开眼望过去，笑了笑没说话。
  或许是看她笑得太不对劲，纪野皱皱眉道：“一起出去抽一根？”
  下意识瞟了一眼纪野身后不远处的方青子，虽然在极力克制，但能够看得出，方青子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这边，眉眼间还有些紧张。
  并不想再和别人的男人扯上关系，尤其是曾经扯上过关系的方青子。
  司念拒绝了纪野的好意，摇摇头上楼去了。
  她走上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房间里有动静，她怔了怔，加快脚步跑上去，在房间站定，一眼望过去，看见叶蜚声换了衣服，半蹲在她的床边，正在帮她收拾行李。
  往左边看看，桌子上她的电脑已经组装完毕了，只等这里网线拉上就可以用，她之前离开屋子的时候，这里面还空荡荡乱七八糟，这会儿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甚至于，她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叶蜚声都帮她拿出来摆放的井井有条，司念侧目往配套洗手间里瞄了一眼，洗漱用品也整理得有模有样。
  忽然就觉得特别窝心。
  她心烦意乱满心苦恼的时候，叶蜚声并没跟着来安慰，做一些面子上比较讨人喜欢的事情，而是默默地在这里帮她整理一切。
  想起夏冰淇，再看看眼前的叶蜚声，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幸运。
  难以自控地跑上去蹲到了叶蜚声身边，伸出双臂抱住了正在低头忙碌的他，叶蜚声停下了动作，扭头看着把下巴枕在他肩上的司念，就那么望了一会，忽然慢慢靠近她，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
  司念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才说：“亲一下十块钱。”
  叶蜚声眯起好看的眼睛：“那先来一百块的。”说完话，就要行动。
  司念赶紧站起来无奈笑道：“开玩笑的，你当真啊。”
  叶蜚声没说话，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替她收拾东西。
  很难解释她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了，他对她可真是了解得透透彻彻啊，她的所有东西他都知道该放在哪里，明明她其实都没跟他说过什么。
  坐到椅子上，就那么注视着叶蜚声忙碌，等他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叶蜚声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步走到她面前，两人对视几秒，他说：“心情不好？”
  司念没说话，也没否认。
  叶蜚声朝她伸出手：“带你出去玩。”
  司念没有犹豫，立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十几分钟后，两人步行到达了之前易琛离开时提到的网咖。
  坐在沙发上，司念嘴角抽了一下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出来玩都带我到网咖。”
  叶蜚声没言语，嘴角却弯了起来，难得带了点无奈的语气说：“不然去哪？”
  ……也是，这边位置太偏僻了，没什么好去的地方。就算是在以前的基地，周围有好的娱乐场所，他……也不是去那种地方的人啊。
  窝到沙发里，准备玩会游戏，好几天没摸电脑，上手都有些生疏了，但打开英雄联盟，俩人双排打上一局排位赛，却仿佛有肌肉记忆一样，本能地就操作起来了，多年后重新拾起英雄联盟的时候司念就知道，有些东西的存在是本能，哪怕很久不去触碰，当你真的开始打了，一切就都回来了。
  只是，他们仅仅是想来打个游戏那么简单都不行，由于叶蜚声最近在圈子里实在太火，再加上CW突然集体出走的事情彻底爆了，别说是游戏玩家，就算不是玩家都看过几眼新闻，所以……他们就这样出现在网咖这会儿还挺敏感的，一开始大家没敢认，时间长了，看他还在打LOL，很快就集结了一群人在他们附近。
  司念和叶蜚声结束一局游戏，想喝点水休息一会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围了很多人，他俩摘了耳机，对视一眼，由司念开口说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兴致勃勃道：“你是司念吧？CW的司念！”
  司念沉默了一会，纠正道：“不好意思啊，我已经不在CW了。”
  小伙子说：“我知道我知道，说顺嘴了而已。”他很快把注意力里放在了叶蜚声身上，眼里闪闪放道，“这是KILL吧！？我没认错吧？”
  叶蜚声皱着眉，显然对这样的瞩目不怎么习惯，司念替他说道：“抱歉，我们只是出来随便玩两局，没别的事的话麻烦各位散了吧。”
  或许是觉得司念这话有点看不起人，又或是被叶蜚声的表情搞得有点没面子，本来还一脸好奇的小伙子有点生气了，皱着眉道：“至于吗？就问问怎么了？理都不理人一句？那么牛逼的吗？”
  司念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尽可能温和地微笑道：“并没有别的意思，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只是出来放松一下随便玩玩，大家都回去坐吧。”
  小伙子直接道：“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他说话，怎么着，游戏玩得好就鼻孔上天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他拉起身边的朋友起哄，其实他们算不上是真正的英雄联盟玩家，纯粹就是认出他们来看热闹的，本来还兴冲冲打算要个合影，瞧见叶蜚声一脸冷漠就被激起了怒火，要是真正的玩家，就该知道叶蜚声平时什么性格，对队友他都没和善多少，更别提来打扰他们的陌生人了。
  叶蜚声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势上就吓到了那小伙子，对方后撤了几步，看到大家都盯着他瞬间又爆发了，往前走几步瞪着眼睛道：“怎么的，还要打架？一个玩破英雄联盟的有什么好牛逼的啊，英雄联盟都凉了！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到时候饿都饿死你！”
  叶蜚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人，把那人看得心虚又畏惧，但这么多人围在这，就算害怕想要退缩也不能真的退缩，他脸红脖子粗地上前道：“有本事你就打我啊！傻×！”
  话越说越过分，司念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她看到已经有人拿起了手机，现在他们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人大做文章，于是她直接拉住叶蜚声的手腕转身就走，那小伙子见他们不敢回应，瞬间有了底气，在他们背后阴阳怪气道：“搞不好以后还要我们绝地求生玩家收留呢，有本事就老死在英雄联盟那颗歪脖子树上，永远别另谋出路，你们要是敢直播打别的游戏就是怂逼！”
  这句话说出来，叶蜚声本来还跟着四年的脚步立刻停在了那里。
  连司念也不想走了。
  她抬眼看叶蜚声，后者直接转过身望向了双臂环胸趾高气昂的说话人，他一步步往回走，那人刚有的底气也一点点消失，叶蜚声站定在他面前，许多人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他一个个看过去，他们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没有收回手机。
  “英雄联盟凉了？”
  他开口说话，带着可笑的语气。
  “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上一个还是徐冲，但他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叶蜚声弯下腰，和比他矮的男人对视，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对方开始颤抖。
  “让我来告诉你。好像现在人人都在说英雄联盟要凉了，人人都觉得它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但你知道它已经存在多久了吗？”
  他在男人面前比了个手势，“七年。”
  他直起身，放开那个男人，望着所有人道，“有什么游戏可以支撑七年如依然热度不减？这么多年，又有多少游戏真正撼动了它的地位？”他不屑一笑，“你刚才说什么？绝地求生？”他冷淡道，“英雄联盟的玩家，不需要任何其他游戏收留。”他一字一顿，“绝地求生也好，王者荣耀也罢，电子竞技这一行，每天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比赛，但是——除了英雄联盟的比赛，有哪一个游戏的哪一场比赛真的被人至今铭记？”
  男人愣在那里，惊讶地看着叶蜚声，被问得哑口无言，哆哆嗦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蜚声最后笑了一下，转身想和司念一起离开，但现场忽然有人放了一首歌。
  《Legends Never Die》
  ——传奇永不逝去。
  这是2017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的主题曲，是他们在鸟巢上听到过的声音。
  司念和叶蜚声一起回头望去，是一个拿着手机的女孩，她放了这首歌，红着眼睛说：“KILL说得对！英雄联盟的玩家不需要别人时收留！传奇永远不会逝去！！英雄永远不会散场！”
  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真正的英雄联盟玩家的心酸与坚定。
  一瞬间，围观人群中所有的英雄联盟玩家都站了出来，在Legends Never Die的音乐声中走到一起，他们都情绪激动，有的甚至已经掉了眼泪。
  这一幕让司念十分动容，她有些呼吸加快地看向身边的叶蜚声，这一看，就看到了他今天露出的真正意义上的一个笑容。
  从最早的美服到今天的S7，已经七年了，英雄联盟还在继续着它的传奇，不久之前，鸟巢上，万人齐声呐喊的场面犹在眼前。
  叶蜚声说得一点都没错。
  英雄联盟的玩家，永远不需要别的游戏收留。
  传奇永不逝去。
  Legends Never Die。
  They never lose hope when everything's cold and the fighting's near
  寒烟饮冰四起 壮志于骨昭然
  It's deep in their bones they'll run into smoke when the fire is fierce
  烈火狷狂侵衣 余烬终将退散
  Oh pick yourself up 'cause
  捡起你的头颅 为了自己而战
  Legends never die
  四海呼声雀起
  When the world is calling you
  铸成传奇不熄
  你也许有一天真的会衰落倒闭，无人问津。
  但你曾经是陪伴无数人度过他们的青春，人们经过了你的辉煌，也会陪你走到终结。
  只要有他们在，LOL，就不会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