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开心”
作者:觉觉今天也想睡觉    更新:2022-06-02 14:39
  清明前的天气已经逐渐开始回温,最起码到了不用每天穿羽绒服的日子,宁城清明前后一直是多雨的,下得不大,但就是连绵不断。
  自从周劲野上次淋了雨之后,林觉晓就往他的包里塞了把伞。
  理论上来讲,今天这伞应该派得上用场,但林觉晓今天要来接他。
  周劲野闷声不响地把伞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放进了前面的抽屉里,然后才背上书包往外走。
  雨是细密的小,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就像是羽毛飘过,在衣服上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只是发丝被飘乱的雨丝濡湿了些。
  这种拙劣的把戏他已经用过一次了,但现在又忍不住地想再试一次。
  林觉晓站在校门口打着伞,他穿了件很学生气的灰卫衣,和这个细雨绵绵的天气很适配。
  他看到又没打伞的周劲野一愣,手一伸,先把伞放在了周劲野的头顶。
  林觉晓纳闷地问:“我给你的那把伞呢?”
  周劲野的手拽着书包带子,闻言把老早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伞我借给班里没带伞的同学了,那么小的雨,我就淋一会没事。”
  林觉晓短暂地讶异了下,周劲野的性格看起来不会主动借别人伞,估计是别人问他了。
  他笑了笑道:“好,不过下次你可以让别人先把你送出来。”
  周劲野的发丝间还挂着湿气,林觉晓耐心地叮嘱道:“身体再好也是会感冒的。”
  周劲野低着头,衣服有点湿,但浑身上下都冒着青春期的热气。
  他不着痕迹地往林觉晓身边靠了点,沉闷又小声地“嗯”了声,然后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下次再说吧,周劲野想。
  上车后外面的雨势变大了些,林觉晓把车内的雨刮器打开,感慨道:“还好你放学的时候雨没下那么大,不然可能真的又要感冒了。”
  周劲野眨了眨眼睛道:“不会的,我很久没感冒了。”
  “可别这么说。”林觉晓笑着道,“快‘呸'掉。”
  周劲野很听话地面无表情地呸了几声。
  林觉晓轻轻地笑了会儿,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快一模了?”
  “是。”周劲野捏了捏眉心,回答道,“清明回来下一周就要考一模了。”
  “最近是不是很累?”林觉晓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道,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在明知故问,干脆道,“我往家里买了点速溶咖啡,实在是熬不住了就泡着喝吧。”
  周劲野道:“还行,我能熬。”
  他是挺能熬的,但说实话,越临近高考,就连周劲野也忍不住开始焦虑。
  周劲野无意识地抬头去看窗户,玻璃窗被雨滴雾住了,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况。
  但周劲野隐约感觉到了,清明冷清的味道。
  他拿指尖碰了碰窗户,清明他肯定是要去看他妈的,他妈是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只是认识周父后才来到了宁城。
  分开后,又带着周劲野回了杭城,理所当然地落叶归根,周母也被葬在了杭城。
  “劲野。”林觉晓的声音比雨声还温柔,“你清明要回去吗?”
  周劲野垂着眸,把视线转回去,去看林觉晓的侧脸道:“我要回去。”
  林觉晓的声音顿了顿,忽然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
  他们家的习惯是在清明前几天去上坟,林觉晓前几天已经去过了,清明不去也没什么问题。
  周劲野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可以吗?”
  “我是在问我可以陪你去吗?”林觉晓问道,“可以吗?”
  周劲野的声音很沉很闷:“可以。”
  他在林觉晓面前,藏不住情绪,他又道:“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的。”
  *
  林觉晓请了假,临时刷了半天买高铁票的软件,才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去杭城的票。
  今天没下雨,但是个大阴天。
  高铁上是照旧的吵,外放抖音的放抖音,大声打电话的打电话,看不住小孩的就让小孩嚎叫。
  林觉晓对这个环境接受度良好,他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周劲野,自己坐在了靠近走廊的位置。
  他看到周劲野皱着的眉,问道:“很吵?”
  周劲野戴了顶鸭舌帽,帽檐扣得不是很低,半明半暗地露出来了眉眼来,他皱紧的眉舒展了开,低声道:“有点。”
  他平时出行都是有静音车厢买静音车厢,没有就去买商务或者一等座,能稍微安静些。
  昨晚又学得很晚,本来就肿痛的太阳穴疼得更加厉害了。
  林觉晓看了眼票务信息道:“过去四十分钟就行了,你要是困了,带着耳机睡一会儿吧。”
  周劲野确实挺困的,眼皮忍不住地往下颤,但又很快被人吵醒。
  他摸索着,从包里摸出来了耳机带上。
  周劲野把椅子往后放了点,靠着玻璃窗眯上了眼睛,肩膀却突然被林觉晓拍了拍。
  林觉晓的力道很温和,声音就像是在他的耳边:“你要不靠着我睡吧,这一直磕着玻璃窗也不好。”
  周劲野瞬间直起了身来,他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片刻。
  他的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我很重的。”
  “能重到哪里去?”林觉晓笑着道,“没事。”
  周劲野追寻着内心,小心翼翼地靠了下去,他比林觉晓高一点,还要配合着低低腰。
  他都不敢把身上的重量全压在林觉晓身上,只是堪堪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林觉晓的头发昨天刚洗过,若有似无洗发水的味道凑在鼻尖。
  周劲野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表情有些恍然。
  他想,为什么他和林觉晓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甚至是同一瓶洗发水。
  林觉晓就那么香。
  他辛辛苦苦地装了半个小时的睡,被林觉晓推着肩喊醒的时候,还要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周劲野用模糊的鼻音问道:“到了吗?”
  林觉晓的声音离得更近了些:“快到了,你收拾收拾吧。”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们一人一个包,想的是来得及都当天过去,赶不回去就住一晚。
  “即将到站杭城东,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播报声恰到时候的响起,周劲野把自己和林觉晓的书包从上面拿了下来。
  林觉晓接过自己的书包道:“走吧。”
  杭城下站的人挺多的,清明的高铁站本来就人挤人,一下子电梯上全是人。
  周劲野和林觉晓肩并肩地站着,他看到林觉晓正好在低头回别人消息,下意识地伸出手,撑在了林觉晓那边的扶栏上。
  杭城站地铁的人多的要命,他们两个干脆打了个的,周劲野先一步走了进去,跟司机师傅道:“去城阳公墓。”
  车在拥挤的车流中慢慢地开,周劲野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莫名地有些恍然。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突然有了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像是有块磅重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
  距离公墓越近,周劲野的呼吸声仿佛就越重。
  他以为他自己早就走出去了,他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了,其实不是的,再在次直面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压抑。
  周劲野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愈加沉默寡言。
  帽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压了下来,只露出了半张脸,还有略带着苍白的嘴唇。
  林觉晓轻轻地喊了声:“劲野。”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暖意,又好像是念了什么古老的咒语,周劲野冰凉的双手双脚终于开始回温。
  他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嗯。”
  就像是在梦里突然乍醒了般,他的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喊出来了林觉晓的名字:“林……林觉晓。”
  林觉晓察觉得到周劲野对他的依赖,轻声地应了声:“我在。”
  如果只有周劲野一个人,他不会像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但是林觉晓在他的身边——情绪就开始忽然之间控制不住。
  等到下车的时候,周劲野的嘴唇恢复了血色,他怅然地站在公墓旁。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了,送葬的时候来了一次,自己独自一人在杭城的时候也来了好几次,离开杭城前也来了一次。
  但后来那几次都是他一个人,而现在,他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发呆的瞬间,林觉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束花,是很素净的白菊花。
  他把花塞到了周劲野的怀里道:“送你妈妈一束花吧。”
  周劲野愣神着低头看了一眼,小声地道:“好。”
  公墓是新建的,寡淡的冷清。
  周劲野跟着记忆,迈过长长的白色台阶,他把白菊花轻轻放在了一张照片前。
  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但不苟言笑,齐肩发理得干净利落。
  周劲野长得和他很像,特别是如出一辙的眉眼,都带着纯天然的锐气,只不过周劲野看起来未经雕琢。
  他站在照片前,又突然蹲下身,和照片里的周母平时着。
  隔壁的人正燃着纸币,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烟灰在飞中扩散,形成了呛鼻的飞灰。
  周劲野的鼻尖被熏得有些酸涩。
  他单膝撑地蹲在地上,久久地没有起身,林觉晓搭住了他的肩,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但又仿佛绕在他的身边,就像是盛大的海。
  “劲野,你妈妈希望你开心。”
  林觉晓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侧过脸和周劲野对视着道:“我也是。”
  “你要开心,你要迈过这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