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九重楼第二更
作者:山栀子    更新:2022-06-01 03:53
  谢缈才出阳春宫,慢慢悠悠走在宫巷里,不一会儿,那朱红宫巷尽头便有一行人簇拥着天子御辇匆匆赶来。
  谢缈停在那儿,静着那金龙御辇停在他面前。
  “繁青,上来。”
  谢敏朝打量他一眼,倒也什么都不问,只朝谢缈招手。
  龙辇未至阳春宫门前便掉了个头,他们父子两个共乘一辇又往宫巷尽头。
  “父王如此着急,怎么又过门而不入?”
  谢缈依靠在金龙扶手上,语气散漫。
  “该改口了,儿子。”
  谢敏朝倒也未见气恼,“我这一趟,本也是来寻你。”
  父子相谈,他显得随『性』,“你从澧阳回来,怎么不先来见我?”
  听他如此轻易提起“澧阳”二字,谢缈便轻笑一,“我猜,我才出澧阳城,戚永旭一家老小,应该都了吧?”
  “戚永旭?”
  谢敏朝挑眉,『摸』了『摸』下巴,“此人是谁啊?”
  “也是,”
  谢缈语气平淡,“于您而言,一颗棋子,他可以没有名字。”
  谢敏朝摆了摆手,“我在这月童忙得很,手还伸到澧阳,那我不是吃饱了撑的?那戚永旭一家老小的,有我什么事?”
  谢缈随意理了理衣袖,“人也许是李成元杀的,为的是捂住他当年寻一样东西的旧事,可那样东西如今在我妻子手中的消息散了满城,难道不是您的手笔?”
  “难道不是在手里?”
  谢敏朝对上他的目光。
  “您明知道朝堂上,甚至江湖里,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紫垣湖对面的九楼。”谢缈面上的笑意收敛殆尽,“您是要将放到火上烤啊?”
  “我这是给机会。”
  谢敏朝定定盯着他,“繁青,缇阳前你还是星危郡王,回来后,你就成了南黎的太子,这位子,难道不是你自己赢的?可那戚家的女儿要做郡王妃尚且不够格,如今又怎能担得太子妃之身份?”
  穿过的宫巷,前方天光一片豁然开朗,谢敏朝忽然抬手,指向被门掩的西南方向,“但若能借紫垣玉符,入那河岸对面的九楼,那么的身份,配你足够。”
  晨风吹着谢敏朝明黄的衣袖,他遥遥一望,“繁青,莫是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便是江湖侠客,谁不向往九楼?它在我南黎皇宫,却也不在,天下人为它争来夺多年,可最终,它却与戚家那姑娘最有缘。”
  年闻言,冷笑一,随即翻身一跃,便轻飘飘落上。
  “哪儿?”谢敏朝低眼他的背影。
  年回过头,稍显暗淡的晨光之下,他的脸透着分冷感,“父王,今日所赐,我就记在您的贵妃吴鹤月身上了。”
  谢敏朝见他面上『露』出一个笑,随即转身便走。
  御辇停在原,他坐在上头静静盯着那年殷红的身影逐渐走远,有风迎面拂来,御辇两侧的宫人皆压低身子,不敢抬头。
  可谢敏朝那双神光凌厉的眸子半晌却『露』了点笑意,他摇头轻叹,“回九璋殿。”
  ——
  天光大盛时分,戚寸心还在裴府老管家安排的厢房内睡觉,这一路舟车劳顿,经好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若不是小黑猫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打在脸上,生生将打醒,可能还要睡到午后。
  怕小猫饿了,戚寸心下了床从包袱里翻找出专门给它装鱼干的布兜,拿出只小鱼来喂给它。
  蹲着『摸』了一会儿猫,戚寸心起来转身开门。
  “太子妃。”
  守在阶梯下的徐允嘉听见开门,回过头一见,便垂首行礼。
  适逢老管家从短廊那头走来,他那张枯瘦的面庞上带着笑,朝戚寸心行礼,“老爷正让老奴来瞧瞧太子妃,若您醒了,便请您前厅用饭。”
  前厅的桌上摆了一大桌的好菜,但坐在那儿的却只有裴寄清一人,他的妻子逝,唯一的儿子裴南亭正是绥离一战的战败将军,如今尚且关押在牢里。
  裴南亭的妻女,如今也不在月童,前两月才了络。
  他一人饮茶,一人独坐,背影稍有些佝偻,却仍透着一种文雅风骨。
  戚寸心进门时,正瞧见他一手『摸』着茶碗,好像在发呆。
  或听见脚步,他回过神,转头瞧见戚寸心,便要站起身来,但却反应很快,快步走过先朝他行礼。
  裴寄清倒是愣了一下,又见这小姑娘有些局促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唤了,“舅舅。”
  “好。”裴寄清不由也笑,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他又将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点点头,道,“戚家的女儿,是不一般。”
  两人在饭桌前坐下,便有婢女适时递上来一杯茶,戚寸心只喝了一口,却迟迟不好意思拿起筷子。
  “繁青是我最小的妹妹柔康的儿子,我和柔康差了二十岁,所以我虽是他舅舅,着却像他祖父那辈的。”
  裴寄清或见小姑娘不肯动筷,他便执起筷子夹了菜吃,又同。
  戚寸心见他动了筷,便也跟着拿起筷子,或是想起些什么,便问,“舅舅唤他作繁青,那‘缈’这个字,又是谁取的?”
  “是他师父,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糟老头子。”裴寄清起此人,便有些不大痛快,“他啊,惹人厌。”
  乍听裴寄清这么,戚寸心觉得自己不好再问,只能默默吃菜。
  “你姑母的事儿,生前没告诉你吧?”裴寄清却忽然提起戚明贞。
  戚寸心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嗯。”
  “当初我受昌宗皇帝的皇命,创立涤神乡,乃是取自‘涤『荡』神州万里乡’之意,入涤神乡之人,都称归乡人,他们终要归北魏,于明暗之间助我大黎夺回当年丢失的半壁江山。”
  裴寄清老虽老,但一双眼睛却神光明亮,“你姑母入涤神乡,是为你祖父和父亲翻案,也是为我大黎社稷,在北魏这么些年,只为一把钥匙,忍得,也得,国士之名,担得起。”
  戚寸心听了他这番,脑海里不自禁又浮出姑母那一张严肃的面容,隔了会儿,轻,“我以为傲,也以我祖父和父亲为傲。”
  两人正着,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
  戚寸心才一抬眼,便见谢缈正迈上阶梯,走入门内。
  他的脸『色』不算好,似乎有点不兴,待他一撩衣摆到身边坐下,戚寸心便小问他,“你怎么了?”
  谢缈摇头,朝『露』出笑容,或见桌上有一道喜欢的菜,便在婢女端来茶碗与碗筷时,夹了一筷子给,“娘子,你吃。”
  裴寄清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谢缈也不理他,只顾一筷子又一筷子将戚寸心面前的碗堆成小山。
  好像这是他此刻唯一有兴致的事。
  “缈缈……”戚寸心小心了一眼裴寄清,又伸手拉谢缈的衣袖,又小问,“你怎么不理舅舅?”
  谢缈似乎仍有些不情愿,但好歹是了裴寄清一眼,随即他凑到戚寸心的耳边,音却并没刻意压低:“因为他做坏事了。”
  做什么坏事了?
  戚寸心听得一头雾水。
  裴寄清却笑了,喝了碗茶就起身,“寸心啊,我老人家吃得,既然繁青来了,你们就一块儿吃吧。”
  罢,他才背着手往前走了步,便又回过头来瞧那还在往戚寸心碗里堆小山的年,“繁青,吃完来书房手谈一局吧。”
  年仍不理他,他也不恼,只是摇摇头,转过身。
  “你不要再堆了……我吃不下了。”
  “可你昨晚你想吃肉的。”年认真。
  “那这也太多了吧……”
  小姑娘的音有点苦恼。
  裴寄清迈出门槛时还听到了他们的音,他走到旁边的木廊上,却又停下来望庭内油绿的松枝。
  他满面的笑意变得有些沉,忽然想起多年前站在那松枝旁,也曾这样年轻天真过的小妹。
  只是后来嫁了个不爱的人,
  又生了个好像天生不会爱人的孩子。
  但如今这个孩子,好像也未必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