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假期,是学生们最快乐的时候。
  丁梦语一早收拾行李，跟同学一起去了西藏。这会儿，唐锦衣看着微信上对方发来的一张张照片,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哥哥，在看什么？”
  顾雪眠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唐锦衣下意识熄灭手机屏，回头惊讶看向少年：“……雪眠？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呀。”少年亲昵凑过来，一半脸颊映在灯光下,照出他微弯笑眼。
  学校今天组织开会，唐锦衣刚刚从会场走出。他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大男孩,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姑娘,哪里需要人接。”
  “那可不一定。”
  一声略带调笑的女音响起，竟然是那天在校长办公室见过的女人。她抱臂站在一边，似乎饶有兴趣打量着两人，笑着说：“唐老师这么好看，就不怕有人对你起歹心吗？”
  面对这人的主动开口,唐锦衣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尴尬。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说这种话，但碍于身份,只能道：“您说笑了,法治社会哪还有这种事。”
  站在他身后的顾雪眠冷冷看着这一幕,此时突然握住他的右手，笑眯眯说：“没关系，有我在哥哥不会有事。”
  他把脑袋搁在唐锦衣肩头，慢吞吞问：“是吧，哥哥？”
  “别撒娇,”唐锦衣微微脸红,伸手推他：“站好了,在外面还这么没大没小。”
  “看来你们兄弟俩感情很不错啊。”女人咯咯笑起来，对他伸出手：“唐老师，我是GU集团的副总经理顾鸢，很高兴认识你。”
  唐锦衣一脸莫名和她握手，想不通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女人为何会注意到自己。顾鸢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但目光中并无邪念，反而像在……看热闹？
  此时，已经有其他还没离开的老师注意到这边。顾鸢对他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唐老师，祝假期玩得开心。”
  她弯唇一笑，宝蓝色西装在空中画出个弧度，风风火火走了。
  唐锦衣呆呆站在原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巧合的是，他明天放假，的确打算和顾雪眠出门玩。
  “哥哥，你怎么还在看那女人？”顾雪眠不满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回过头，唐锦衣看到他正拧眉盯着自己，撇着嘴一脸不爽。
  “没有，我只是在想她那件衣服不错，可以买给母亲试一试。”唐锦衣假装无事发生，转移话题道：“明天就要走，行李准备好了吗？”
  这话题转的生硬，顾雪眠自然能看出来。
  但他并不拆穿，而是微微眯眼，顺着唐锦衣的话说：“当然，我可是写了详细的物品清单……现在就差一个你了。”
  心脏猛跳了一下，唐锦衣勉强克制住表情波动。
  再看顾雪眠，这小子还一脸无辜注视着自己，双臂环在他颈间，丝毫不觉刚刚那话有什么不对。唐锦衣闭了闭眼，就是因为他总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才让自己……
  在心底苦笑一声，他拍拍顾雪眠：“好吧，那现在我来了。”
  .
  唐锦衣都不知道，顾雪眠一个刚高考完的学生，是从哪赚到足够长途旅行的钱。
  “之前接了几个写代码的活，加上学校奖学金。”顾雪眠笑眯眯帮他把背包放上置物架，又将水杯递过来：“哥哥一会儿别忘记吃药，吃完睡一觉，正好到目的地。”
  列车飞驰过田野，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零散座落的白色小房子。
  旅行计划、目的地都是顾雪眠一手决定，此时看到车票终点，唐锦衣才发现那是个十分陌生的地名：“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对啊。”顾雪眠对他眨眨眼：“我有个大秘密要告诉哥哥。”
  能是什么秘密？
  被勾起好奇心，唐锦衣下车后跟着顾雪眠一路转车，最后在一家破败的福利院门口停下。
  “这里是……”仰头看着那斑驳掉漆的牌子，唐锦衣愣住了。
  这家福利院显然已经倒闭，铁栅栏门锈迹斑斑，一把大铁锁挂在上面。透过栅栏，能看到里面空旷的水泥地面、两栋红瓦小楼。
  顾雪眠拉着他绕过灰白色围墙，找到后面一块坍塌的缺口，枯草落叶被风堆积在那里，刚好足够他们借力从这里进去。顾雪眠先过去，又把唐锦衣也接过来。
  “哥哥，这里就是我想给你看的地方。”顾雪眠牵住他的手指，语气有些可怜：“有件事骗了你，能不生我的气吗？”
  唐锦衣回神，狐疑望着他：“……你先说来听听。”
  顾雪眠迟疑一下，开口道：“之前，我跟你提到我的父母，其实是养父母。而在那之前，我就住在这家福利院。”
  唐锦衣惊讶瞪大了眼睛。
  “我被亲生父母抛弃，扔在了福利院门口，在这住了一段时间才被后来那两人收养。”顾雪眠望着唐锦衣的神情，缓缓说：“哥哥，其实我早就是孤儿了。养父母对我并不好，只有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等等……”唐锦衣吃惊望着他：“我以前也在这家福利院住过。”
  顾雪眠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是十分震惊：“真的吗？”
  “是的，那时候我十多岁，在这里住了两年。”
  日光穿过围墙边一片高耸笔直的白桦林，落在福利院陈旧的窗户上。这里对唐锦衣而言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被他封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悄悄探头，连同那过去的痛苦、悲伤，像打开一只尘封多年的盒子。
  “那时候……好像也有个小孩叫我哥哥。”不自觉笑了笑，过往的伤痛都已褪色，反倒是那些为数不多的鲜活记忆还留有一点余温。
  顾雪眠眼睛亮了亮，轻轻开口：“那是个四五岁上下的小男孩，对吗？”
  “好像是……”唐锦衣扭头，愣愣看着他。
  牵起他的一只手，顾雪眠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笑得温柔又甜蜜，语气蛊惑：“那是我啊，哥哥。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一个哥哥。”
  呆呆望着他，唐锦衣难以言语。
  或许世界上当真有命运这种东西，注定两个人会重逢？盯着顾雪眠，他仿佛看到那个脾气古怪、唯独喜欢黏着他的小家伙，露出了与面前人无比相像的笑容。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两个很有缘分？”顾雪眠眼神闪亮亮的，唇角笑意扩散：“哥哥，你看，老天爷都让我们再次相聚。以后我们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不知该说什么，唐锦衣只能张开双手，抱住了高大的男孩。
  他还记得，当年养父母带走自己时，他曾经想要将顾雪眠一起带走。但福利院的人说顾雪眠已经有了领养人，他们才被迫分开。
  “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唐锦衣语气有些哽咽，如果自己当初带走他，是否顾雪眠就不必受那些苦？
  “不，这样也很好。你看，命运不是成全了我？”顾雪眠心满意足地说。
  肩膀处似乎被打湿，紧紧搂住他的唐锦衣一声不吭。哥哥竟然为他流了眼泪，这个认知让顾雪眠心脏狂跳，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他凑过去，吻在唐锦衣耳廓上。
  沉浸在巨大的感动中，唐锦衣一开始并未发觉他的行动。直到顾雪眠一下下吻过来，耳廓、脸颊、鼻尖，最后是嘴角。
  “……雪眠？”他眼里还盈着泪，像只被吓呆的小动物。
  “没事，哥哥。”顾雪眠微笑着，手掌却不知何时扶上他的后颈，防止他逃开。
  “我们以后，再不会分别了。”
  .
  酒店阳台上。
  透过玻璃门，顾雪眠看了一眼熟睡的唐锦衣，这才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大忙人，终于肯接电话了？”
  顾雪眠转身走到夜风中，语气冷淡：“我忙着陪哥哥，哪有功夫理你。”
  “呦，你当真看上了唐老师？”顾鸢笑起来：“挺好一人，怎么就被你看上了呢。”
  “不关你事。”手指在栏杆上轻敲两下，他不耐烦问：“打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通知你一声老头子今天没了。”顾鸢语气随意，似乎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他倒是还惦记着给你留遗产，哼，真是不死心啊。你放心，只要好好跟你唐老师过日子，我自然会给你把这事处理妥当。”
  顾雪眠沉默了一下。
  顾鸢问：“怎么，那人可是亲手把你扔进福利院，你不会在替他默哀吧？”
  “不，只是有点后悔没亲手解决他。”厌恶地皱了皱眉，顾雪眠又想起“养父母”在那人吩咐下对自己做过的事。
  他是顾家留在外面的野种，除了那个早死的妈，没人想让他活着。从懂事起，顾雪眠只见过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唐锦衣。
  那个总是干干净净、不爱说话的小哥哥，坐在福利院楼梯上时就像一幅油画。顾雪眠从不知道人类能那么漂亮，他仰头呆呆望着唐锦衣，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天使把摔倒的他扶起来，分给他糖果，教他洗衣服。后来，天使被人领走了。
  “不过，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人家唐老师家里可都是正经人，你就不怕他发现你是个找了他十几年的变态跟踪狂？”顾鸢问。
  顾雪眠无所谓道：“哥哥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哥哥喜欢他无辜、善良、乐观向上，那他就变成这样的人。他会是唐锦衣最喜欢的样子，会成为唐锦衣的家人，也会成为爱人。
  “啧，真变态。”顾鸢说。
  “彼此彼此，你不是喜欢上了跟你争权的那人？他还跟你有血缘关系呢。”顾雪眠不冷不热道：“把他踩在脚下感觉如何？”
  顾鸢被他堵了一下，无奈道：“好吧，咱俩不愧是一家人……都流着疯子的血呢。”
  是的，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顾雪眠笑了，那又如何，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
  挂了电话，他拉开玻璃门、走向自己如愿以偿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