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臻一到，乔枫立马摁着他的脑袋向董琦玉等人道了一通歉。
  两人认错态度极其诚恳，董指导的怒火又刚刚发泄完，于是便没再发作，只冷冷盯着许臻，道：“时间紧迫，废话我也不多说。”
  “但是，凡事都要有个规矩！”
  “我不管你是什么富家公子还是什么当红偶像，到了我这儿，都得按我的规矩来，听明白了没有！”
  许臻点头称是。
  董琦玉此前并不认识许致远，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他看许臻这么一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还以为，这货放着剧组包的宾馆不住、非要去市区住五星级酒店，是因为骄纵、耍大牌，因此也就格外地生气。
  董琦玉当了几十年的动作指导，最烦的就是这种吃不了苦头的年轻人。
  你自己不愿意吃苦，我偏偏就要给你一些苦头吃！
  他清了清嗓子，斜着眼瞥向许臻，道：“开始之前，我先给你讲一下规矩。”
  “我们这个剧组，凡事都讲究一个‘真’字。”
  “真打、真拍、真景，还原真实的江湖。”
  说着，董琦玉先后伸出了三根手指，细数道：“第一，没有替身，所有打戏都要自己上；”
  “第二，威亚尽量少吊，只有逼不得已的时候才稍微借一点力，不会像一般武打片那样高来高去；”
  “第三，一招一式都要打完整，不要指望后期拼接，我们导演最喜欢长镜头，最讨厌乱剪辑。”
  “你记住了没有？”
  许臻点头道：“记住了，董指导。”
  董琦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现在是6点15分，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动作练熟。”
  “然后吃饭、补妆、休息一会儿，7点钟正式开拍，有没有问题？”
  许臻道：“没有问题。”
  董琦玉冷哼一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你瞧清楚了，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说罢，他片刻也不耽误，立即拿起一柄道具木刀，“唰唰唰”便耍了起来。
  许臻退后两步，在旁边专注地瞧着，眼睛一眨不眨。
  眼见这边暂时消停了，导演苏文彬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监督别的工作去了。
  昨夜的大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电影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所剩的镜头不多，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非要把这场戏提前。
  毕竟，不光是演员的打戏动作没学好，其他的准备工作也还差得远呢。
  遇到这种事，只能是所有人咬着牙赶进度，说什么也不能让今天一整天都停工。
  转眼十几分钟过去。
  饰演夜雨的林嘉在后台练了一会儿自己的动作，感觉差不多了，正想回来请董琦玉看一眼，就瞧见了他此时正在指导许臻。
  “不对，手臂从这边绕一下，然后再刺出去！”
  “停停停！步子迈晚了，这里要脚步先出，然后再刺！”
  “你是猪脑子吗？都跟你说了从这边绕！！”
  台上，董琦玉对许臻呼来喝去、敲敲打打，简直就像是在训牲口。
  态度恶劣不说，进度还贼快，林嘉刚看了两分钟，他们俩就已经学了三个动作了。
  她忍不住嘴巴微张。
  董指导这真是气急了啊！
  明明刚才教自己的时候还很有耐心，现在这是在干嘛？？
  你教这么快，谁能记住？
  教着教着，一旁的动作助理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董琦玉道：“老师，刚才那个动作再来一遍吧，一遍是肯定记不住的。”
  他话音还未落，董琦玉的一双牛眼就瞪了过去，吼道：“来什么来？”
  “哪有时间来？”
  “先把整套动作过一遍再说！”
  助理听他这样说，只能闭了嘴。
  哎，看来董老师是要寻个由头发作一下啊！
  等一会儿连起来练习的时候，许真打不出，肯定会挨一顿臭骂。
  希望这么做能让老师消消气吧。
  看透了这一点后，助理也就不吱声了，任由董琦玉在台上折腾。
  而此时，许臻也渐渐感觉手心渗出了汗来。
  董指导教的这些招式……好难！
  而且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完全没机会沉淀消化。
  饶是以许臻的记忆力，也必须要保证精神高度集中，才能完全记熟，学起来很是吃力。
  不过么。
  武术跟演戏不一样。
  演戏许臻是外行，但武术他却是有功底的。
  许臻打记事起就跟着师父站桩、练功、打拳，每日雷打不动，说他是武术“科班出身”也不为过。
  只不过，董指导的风格跟自家师父相去甚远。
  师父喜欢的是古拙、圆融、具有力量感的拳法，而董琦玉教的动作则繁复潇洒、大开大合，重点在于动作舒展。
  许臻一开始打得不对路，屡屡挨骂；后来摸清了规律，就逐渐轻松了。
  只要总体大差不差、动作打得优美些，就能满足董指导的要求。
  不必非要苛求一模一样。
  然而，他刚轻松了几分钟，很快又面临了另一个大难题。
  ——吊威亚。
  借助钢丝的力量来展现武林高手的飘逸轻功，这个许臻是真的不会。
  细细的钢丝挂在了他腰间的钢圈上，有了这道束缚，许臻只觉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动作不由自己来掌控，而是由多人配合来完成，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各组准备！集中精神！”
  董琦玉简单跟威亚组交待了一下，便转头对许臻道：“动作记住了没有？”
  “先侧身避开对方刺来的一剑，然后蹬着柱子往上跑，三步之后凌空一个转身，手中银筷向前刺去。”
  说着，他简单在平地上给许臻比划了一边，旋即道：“你来试一遍！”
  许臻看了看左右拉威亚的工作人员，勉强点了点头。
  算了，来吧！
  “开始！”
  随着董琦玉一声令下，许臻一咬牙，就当自己没有威亚的保护，转身蹬着立柱就蹿了上去。
  然而，紧张之下，他没有找准节奏，脚上多踏了一步。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一刹那，拉绳子的两组人没配合好，许臻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嘶……”
  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肩膀着地，半边身子被砸得生疼。
  场边的乔枫、周晓曼等人见状，连忙围了上去，问他有没有伤到。
  许臻摆摆手，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示意自己没事。
  董琦玉阴沉着脸，道：“再来！”
  许臻知道自己也有责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冲着身后的立柱又蹬了上去。
  然而，多人之间的配合哪有那么容易协调。
  接连数次，许臻都没能将动作做好，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节奏。
  一次次试下来，董琦玉的脸色越来越黑。
  “没吊过威亚？”他冷声道。
  许臻面色一僵，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董琦玉吼道：“我特么要从吊威亚开始教你吗？啊？！”
  他把手里的道具刀往地上一摔，叫道：“特么屁都不会，居然还敢给我迟到两个小时？谁给你的脸？！”
  片场一时死寂。
  拉威亚的几个哥们本来还想帮许臻开脱两句，眼见董指导发了飙，谁也没敢在这个当口吱声。
  许臻安静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忽然把腰间的威亚一摘。
  他抬起头来，正视着董琦玉，道：“董指导，我认为这段戏不需要吊威亚。”
  嘶……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错愕地望了过来。
  正面刚？
  这小子这么猛的吗？？
  “不需要？”
  董琦玉几乎被他给气乐了，道：“不吊威亚你打算怎么拍？”
  许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地道：“就直接空身上。”
  说着，他朝旁边的立柱比划了一下，道：“开头几步还好，但如果在转身的时候突然施加一个力道，这个动作就很别扭，落点也跟正常的落点不一样，看上去很假。”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片场中却听起来格外清晰。
  董琦玉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道：“你在教我拍戏？”
  这句话说完，他的声音猛地向上一扬，怒叱道：“特么是你指导我还是我指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