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有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一旁靠墙站着的许会阳。
  这个大外孙随了他爸，长的个子高，苏有田年纪大了，还有些驼背，这会看他还得抬着点儿头。
  “回来了。”
  许会阳点点头，伸手去扶他：“姥爷刚来就走吗？多待几天吧。”
  苏有田想到了自己闺女，脸色不佳道：“不了。地里还有活呢。”
  许会阳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借口，其实是姥爷厌烦了他妈。
  “姥爷，我送你下去。”
  苏有田原本想拒绝，可是想到来时老伴儿的嘱托，便点点头下楼。
  许会阳一直把他送到了家属院外头。
  苏有田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布包出来，一层层地剥开，里面放着十张一块的。
  “这是十块钱，是我和你姥姥给你结婚用的。我们就是种了一辈子地，也没啥大本事，你也别嫌少。”
  许会阳的鼻头发酸，他怎么会嫌少，又怎么敢嫌少呢？
  “姥爷，不用，我有钱。”
  “给你你就拿着吧，我是不敢给你娘了，这钱到了你娘的手里头，怕是不知道要怎么给败了呢。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成了家，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你妈是个不靠谱的，你妹妹这性子也太过泼辣。往后要是你媳妇儿在家里受了委屈，还指着你给她撑腰呢，你别脑子犯浑，让人家寒了心。”
  许会阳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
  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要不是看中了人家的身份，也不会松口让自己结婚。
  说到底，就是有点儿嫌贫爱富的。
  “知道了，姥爷，我会好好的，以后也会跟媳妇好好过日子。”
  “欸，你既然有了工作，那就好好干。你妈不知道，总觉得咱们老苏家没本事，比不得城里人，其实可不是这样。你要是在城里受了委屈，就跟姥爷说。姥爷虽然是种地的，可是你向东舅舅现在是公社的书记秘书，你二兰姑姥两口子也都在县里呢，咱们老苏家不会让自己人受欺负。”
  许会阳点点头，二兰姑姥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只是碍于他妈那里，所以没怎么跟他们联络过。
  可是向东舅舅，许会阳倒是没想到他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之前不是说考机械厂，名额让人顶了吗？”
  苏有田笑了：“可不是嘛，没当成工人，可是人家现在成了坐办公室的了，这工作不是更好？而且现在很得领导看重呢。对了，我听你几个堂舅们说，向东现在的面子可不小，而且县里公安局的宋局长，到了年节的时候，都会给苏家送礼呢。”
  这话听着就有点儿不靠谱了。
  苏向东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书记秘书，而且还是公社的书记，又不是县里的书记秘书，咋能有这么大的谱？
  “不可能吧？是不是弄错了？别再闹了笑话。”
  “不会，我还见过呢，听说还有一位是什么武装部的领导，好像是部长也去了呢。”
  端午节的时候，这两位的确是去过红星大队，也真地是给他们带了些东西过去，好些个人都看着了。
  主要是那位宋局长可是开着一辆吉普车去的，这个可做不了假。
  苏有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许会阳一时间有些语塞。
  事实上，是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地反应过来。
  按他妈的说法，老苏家最倒霉的就是四房，这听姥爷的意思，好像四房才是过地最好的。
  “我那位堂姥爷这么厉害吗？”
  “可不嘛！年前回来的时候，县里头好些个领导都去过呢。而且现在你四太奶家的日子过地可是滋润着呢，家里头有两个挣工资的，自行车都买了两辆，缝纫机也有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在那里用着呢，我能骗你？”
  许会阳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他妈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四房如何如何地倒霉，又是如何如何地没出息。
  可是谁能想到，现实中的四太奶一家，这日子过地远比他们要舒服呀。
  苏有田想到那个眼皮子浅的闺女，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有啥事儿解决不了，就去公社找你向东舅舅。他跟那个宋局长挺熟的，好像是论叔侄，咱们不盼着出啥坏事，可真有事了，咱们也不怕。”
  许会阳点点头，明白姥爷都是为了他好。
  许会阳此时心情百般复杂。
  要是他妈没有把苏家人给得罪狠了，那是不是苏向东会来？
  如果他们跟四房的关系处地好一些，那他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借着堂姥爷的面子，多请几位大人物？
  许会阳苦笑，现在说这个有啥用？
  而且，他也不能全怪苏文英，他自己长这么大了，啥道理不懂？
  要是真有心，就应该多回红星大队去看看。
  可是实际上，他接班都有三年了，也是能挣钱的大人了，一回红星大队都没回过，就连过年，也只是让他妈带着匆匆过去送个礼就回。
  除了在姥爷家蹭一顿饭之外，其它啥事儿没有，更不可能去别的长辈家去转转。
  说到底，是他们一家子失礼在先的。
  许会阳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苏家的光，他还是别想了。
  眼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让他妈再作妖了就行。
  可是想归想，苏文英是那么安分的主儿吗？
  这天送走了媒人，苏文英就气得摔摔打打的。
  这动静，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许会阳也觉得憋屈，他不觉得女方提出来的事情有多过分。
  毕竟人家是嫁一个大姑娘到他家来，不管是彩礼还是啥的，人家也没多要呀，这都是按县里的规矩来的。
  他就想不明白，他妈这个生气的由头是从哪儿来的。
  “我就看不上这些人的姿态，咋的？这就高高在上了？他们是嫁闺女到咱们家来，又不是卖闺女，这咋这么能要呀？要我说，彩礼可以给，但是他们自己必须得陪送一台缝纫机，要不然就别想嫁进来。”
  许会阳听了这话差点儿没跪了。
  “妈，你疯了？缝纫机是那么好买的吗？再说了，哪有男方还得规定女方买什么嫁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