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钟仅    更新:2022-05-22 15:06
  第35章
  接下来的几天,广告拍摄进入正轨,这还是谢昳第一次接触到正儿八经的广告短片拍摄,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混娱乐圈不是容易的活儿。
  周子扬看着桀骜不驯,但在工作上非常细致,许多剪辑后只有一秒钟的镜头他都得反反复复拍好几条,不仅要调整机位、角度,也要求演员能表现出不同的神情、细节,好让后期剪辑的时候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如此下来,还没完全调整过来的时差加上忙碌的拍摄任务,直接导致了谢昳每天回酒店都困得像条死狗,完全找不到一段完整的时间和江泽予继续上次的谈话。
  更别说谈情说爱了。
  转眼一周半的时间过去,拍摄进行到了最后一天,亦是整个短片里的灵魂场景……漫天极光下,广告女主角戴上YR的水晶项链,身着从木屋之中走出来的那一幕。
  这一幕留到最后拍倒并非刻意为之,其原因主要是根据当地导游的经验,今天晚上的极光将会达到近期最强的亮度。
  拍摄的难度不仅在摄影,也在女主角谢昳身上。
  这一场戏在晚上,冰湖上的气温降到了全天最低,体感超过零下三十五度,在这种天气里穿礼服还得保持好身体姿态和面部表情,对于身体单薄的女演员来说将是个巨大的挑战。
  周子扬提前买了两个暖霸放在主光和几个辅光旁边,又让道具组去镇上的药妆店买了很多止痛用的暖贴,除了漏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不能贴,他恨不得让谢昳浑身上下都贴上暖贴,生怕冻坏了谢家唯一一个千金大小姐。
  晚上九点多,岑宁和林景铄在湖边浅滩上站着,眼里都有些担忧……依照导演之前的苛刻程度,一条片段起码拍七八遍,何况这又是最重要的一段。
  这要是来回冻上十来遍,人都得冻傻了。
  岑宁看了看四周,整个场地被剧组租下来,森柏湖面上打着强光,除了剧组人员外没见到一个活人。
  他凑到林景铄耳边问:“江神今天怎么没来现场,我看他平时都会来。”
  林景铄耸了耸肩:“Sunny不让他来,依江神对Sunny的爱护程度,要是看到这个拍法,估计能跟咱周导干一架。”
  “……Action!”
  他们闲聊间,拍摄已经开始。
  或蓝或绿的极光在天际翻滚,黑色雪松屹立湖边,这般雪夜之中,林间木屋暖灯泛黄,宛如童话故事里一般神秘。
  年轻女孩身着墨绿色吊带礼服,锁骨下方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弯着腰从木屋里走出来。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住,鬓边几缕挂在裸露的肩膀上,映衬着那肌肤越发莹白。
  雪夜,林间,木屋,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的女孩,仿佛是山野之间动人的精灵。
  可等那女孩儿抬起眼挺直脊背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能意会到那慵懒随意间透露出的些微气场,不像是古灵精怪的精灵,倒像是哪个不小心沦落山野的高傲公主。
  “Cut……”
  周子骏反反复复地看着TV里的完美画面,情绪难免有些激动,最后一场戏最难表现,但谢昳做得超乎了他的相像。
  这其实该归功于谢大小姐“人生在世绝不能白白吃苦”的原则。
  为了不白白挨冻,她在后台裹着羽绒服对着镜子练习了一晚上姿态和神情。
  于是整个拍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只拍了一条就完美通过了周子扬的高标准。
  周子扬那边刚喊停,谢昳再也绷不住脸上“高贵冷艳”的神情,皱着眉头哆哆嗦嗦地骂了句娘。
  一旁的拍摄助理赶紧上来给她披上羽绒服,扶着她往通着暖气的小木屋里走去。
  谢昳换好衣服,坐着卸妆的时候抽空问助理:“明天还有行程吗?”
  “没有了,周导说明天和后天让咱们公费旅游两天,大后天回国。”
  谢昳闻言点头,拍摄结束,有些事情也应该说清楚了。
  她这几天虽然没能找到机会说,却在脑海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好几次。
  不过在此之前,她大概还得再做一件事情。
  谢昳脱下高跟鞋,换上厚厚的雪地靴走出木屋,大奴湖上,剧组众人们在忙着收拾场地。
  方才拍摄时打得很足的光拔了电源,湖面上一片黑暗。
  谢昳一个人往雪松林间走去,犹豫半晌后拨通了谢川的电话。
  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嘟嘟嘟”的等候音响了半分钟,谢昳拿着手机的右手冻得发僵,只好换了左手。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电话忽然被接起:“喂?”
  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丝毫没有因为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同。
  谢昳面对着谢川的时候早就没有了曾经年少叛逆时侯的勇气,语气很恭敬:“……爸爸,我是谢昳。”
  对面“嗯”了一声,谢川大概是在谢氏的办公室里,谢昳听到他慢悠悠翻过几页文件,声音冷淡:“找我什么事?”
  是接她电话时候一贯的冷漠。
  谢昳闭了闭眼睛,极光在她背后开出一朵幽蓝色的花,零下三十度的风灌进羽绒服领口,竟然比方才穿着礼服还要冷。
  她感觉到嗓子发干,很艰难地张口:“爸爸,我可能……我没办法再做到言而有信了。
  我打算跟江泽予坦白,我想……”
  她说到这里,稍稍挺直了脊背,声音有一点发抖,却很坚定:“我想和他重新在一起。”
  ……
  此时的城堡酒店五楼,客厅里没有开灯,电暖无声工作着。
  巨大的落地窗外诡秘极光占了大半苍穹,年轻男人立于窗前,手里端着半杯红酒。
  江泽予在想这几天他吩咐成志勇查到的一些事情。
  张秋红搬去别墅区之前,曾告诉过邻居朋友们她是中了彩票,但成志勇调查的结果显示,当年北京城所有彩票机构够得上这个数额的大奖得主都和她不符合。
  张秋红入住的别墅区是香山一带那年新开发的小区,负责人是周家周奕这支。
  调查资料表明,周奕在工程收尾后,就将那片别墅区划分到了他的儿子周子骏的名下。
  周子骏在大学的时候曾经传出过包养某个模特的绯闻,并且网传他送给那个模特的豪宅就在这个别墅区。
  江泽予得到消息后,让成志勇联系上了那个模特,对方承认了和周子骏曾经的关系,并说他常常拿他父亲的资产收买人来替他做一些龌龊事,其中用的最多的就是凭借房地产起家的周家最不缺的房子。
  而张秋红,在陷害他入狱之后,便得到了一所位于该别墅区的房子。
  再来,就是无比巧合的时间线和巧合的匿名举证手法。
  四年半之前,周子骏被人匿名检举坐了牢。
  而在他入狱后两个月,江泽予接到了法院的通知,告知他有人匿名邮寄了一份案发现场的视频,来自一辆汽车的黑匣子。
  那辆车恰好在案发时间段内停在了张秋红家门口的巷子里,停留时间很短,所以之后来搜证的警方并没有查到。
  在那份匿名邮寄的视频文件里,江泽予将张秋红扶到巷子里,然后一路送她到家门口,期间从未有过任何暴力行动。
  法院收到证据后,很快重审了案子。
  几个月后,张秋红因为诽谤罪入狱,而江泽予的故意伤害罪也因此翻案。
  江泽予从来信己不信命,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翻案之后一切事情都比起之前轻松太多。
  当时“择优”的项目刚刚起步,纪悠之给他投资的那些钱已经河落海干,公司团队里的几个人都得吃饭。
  可当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他,而他的档案污点直接导致向银行贷款艰难。
  之后,他转而寻找一些融资项目,可许多投资方因为他贷不到款而怀疑“择优”的法纪问题,不肯投钱。
  甚至纪家的几个长辈也对纪悠之和他这样的人合作颇有微词。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奇迹般翻案了,从此他所有的能力和头脑得以大展身手,“择优”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国内互联网企业中一骑绝尘。
  五年之后,被冰雪覆盖的耶洛奈芙,豪华酒店套房里,苍松翠柏般的男人与当初阴沉沉的穷小子已经截然两样。
  他在年少的时候曾经经历过这世界上所有卑劣、肮脏的东西,他反抗过、怨恨过、冷漠过,世事变迁,如今年近三十的他已经能够用平常心态去面对这世上的所有喜悲与哀乐。
  江泽予一度以为,除了谢昳,他对这个俗世里的任何事情都心已作古,可此时此刻,在脑袋里疯狂叫嚣的某个隐隐猜测却依旧凶猛地、势不可挡地卷起了惊涛骇浪。
  他忽然觉得很恐慌,恐慌到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
  他宁愿她当年是做了逃兵,而后在繁华的洛杉矶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加州南部的灿烂阳光。
  一定要是这样才对啊,她拍过那么多vlog,每一支里都有高山、大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最爱的精致笑脸。
  他曾经埋怨过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能够过得那么好,可如今却大旱望云般由衷希望一切都是他猜错,她确实欢乐无虞地过了那许多年。
  昏暗的房间里,双侧视力皆受到了极大阻碍,眼前模糊一片,可正是这样寂静的黑暗让思绪更加清晰。
  江泽予慌不择路般抖着手将那酒杯举到唇边,轻轻抿了口酒,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那条时间线。
  五年前,毕业半个月后的六月底,谢昳在消失了十二天之后突兀地和他说分手。
  七月三号,她仓促出发去美国,从此五年没再回来过。
  次年一月,周子骏被人匿名举报,很快被警方收押;同年三月,他因为一个匿名寄送的视频翻案。
  五年之后,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晚宴,她在黑暗里失了理智一般吻住他,却在灯亮起之后匆匆离去,似是生怕他们的关系曝光。
  两周前,在来黄刀镇之前,她说有很多话要告诉他,让他等她回去。
  更早的时候,她在没有发布的视频里借着酒意一遍又一遍说想他。
  当时他听到那些话时如荡魂摄魄、满心欢喜,却没有深思这背后存在的逻辑关系……倘若她这五年里一直念他爱他,当初又为何要分手?
  又为何整整五年不再回来?
  这些线索像是荆棘丛中的野生藤曼,不断向着他猜测的方向胡乱生长,让他心惊肉跳、几欲窒息。
  当然,也有某一些地方还合不上,比如周子骏陷害他的动机,比如昳昳前几日反复提起的,他们的初见。
  在他的印象里,他们的初见确实是发生在九年前,行政楼的办公室里。
  当时骄傲又精致的小姑娘在听说他坐过牢之后,明显有些害怕了却依旧故作镇定先发制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刺猬。
  可当她知道自己误会他之后,随之而来的坦荡让他深深记住了她。
  那难道并非是他们的初见?
  沉沉黑夜里,沙发上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
  江泽予闭着眼摸索着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许久没有联系过的贺铭。
  “喂?
  江泽予么,我有一件事情得和你说。”
  对面的声音很嘈杂,有人醉醺醺地碰杯吆喝,却分不清是酒吧还是饭店,电话那头的贺律师向来习惯单刀直入,“今天我们律所聚餐,我听到了一些事儿,大概和谢昳有关系。”
  “是一件让我觉得很……”,平时巧舌如簧的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算是贴切的形容词,“很诡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