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钟仅    更新:2022-05-22 15:06
  第16章
  ……“是啊,当初在洛杉矶的威尼斯海滩,我和sunny小姐有过一夜之缘,至今还念念不忘。”
  谢昳:“……”
  五年前的那天,洛杉矶威尼斯海滩的海滨大道上。
  她那时候刚到美国不久,整个人颓废又郁卒,的确是坐在那沙滩上痛哭了一整夜,而彼时恰巧路过又闲得没事儿干的Max也确实在她身边絮絮叨叨训了一整夜……这个该死的美国人大概是觉得“一面之缘”不足以表示他们那次相遇的时长,于是自作聪明地篡改了。
  但是中文有多博大精深你知道吗?
  岂是你等无知小儿可以随意篡改的?
  一夜你妹的缘!
  谢昳无奈地张张嘴,正想解释,却听到江泽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复问:“当初,是什么时候?”
  林景铄大概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问得这么详细,他思索了片刻随意答道:“五年前吧,对,五年前的秋天,Sunny小姐当年和现在一样漂亮,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五年前的秋天,恰恰是在谢昳丢下他出国之后不久。
  江泽予闻言顿时咬肌骤紧,然而心脏酸涩之前,更多的却是疼痛与愤怒……她那个时候才二十二岁,对于这方面丝毫没有开窍,看着心思成熟实则单纯得像张白纸。
  可见这个美国人手段有多高,花言巧语骗了被他捧在手心上舍不得碰一下的姑娘。
  真他妈该死。
  江泽予残存的理智极力提醒自己,他和谢昳早就没关系了,眼下他自个儿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前男友。
  然而理智这种事情,遇上她,从来行不通。
  宴会厅里人声熙攘、灯光璀璨,他把高脚杯轻轻搁在铺了香槟色桌布的长餐桌上,低下头看着晚宴厅里暗灰色的地毯,卷起了一侧衬衫的袖口。
  林景铄尚且不知他的意图,自顾自举杯笑着,可谢昳一看他那动作和与之对应的漠然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眼皮狂跳,连忙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中间,背对着林景铄,极小声地对兀自低头解袖扣的男人说了句:“这里是宴会厅,好多人看着呢。”
  没成想这句话竟然起了反作用,江泽予当她是在维护身后的人,极其讽刺又酸涩地勾了勾唇角,撸袖子的动作越发利落,那露出的一截小臂上肌肉隆起,竟有种不管不顾的架势。
  谢昳急了,想要伸手拽他的胳膊,又担心这动作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于是只好放低了声音恳求道:“江泽予,Max他中文不好,用词不恰当。
  我跟他真没关系,一点儿没有,你别生气,我回头跟你解释。”
  她的语气里带了些许哀求,连带着竟有些撒娇的成分……这要真的在这种场合打起来了,可比昨天谢川给她发的那张照片严重太多。
  谢昳见他听完这话没有什么反应,复又低低恳求:“……你信我,好不好?”
  江泽予这才停手,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她。
  她的眼睛里这会儿只装了他,她让他别生气,她说一会儿跟他解释、让他信她。
  她的语气那样柔软,如同许多年前一般带着些许柔柔的却不容商量的撒娇,竟然与前几次见面那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从前这样的时候,他什么不得听她的?
  江泽予仰屋窃叹般捏了捏拳,只好放下挽起的衣袖。
  他抿着唇站了一会儿,复又端起一旁被他搁下的酒杯,勉强冲林景铄点点头,声音沉得没有一丝起伏:“这种小事不必和我说,你决定就好。
  你们聊,我还有事。”
  他说罢,深深地看了谢昳一眼,转身往宴会厅外走去。
  谢昳见他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却听背后那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一劫的美国人邀功般得意道:“Sunny你看,我简简单单就搞定了,早就听说择优的CEO很平易近人的,果然人如其名。”
  谢昳听到他又把“名副其实”用成了“人如其名”,无语地扶额,随即语重心长道:“Max,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
  林景铄闻言有些惶恐:“……怎么了?”
  他知道,中国人说“劝你一句”的时候,接下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谢昳深吸口气,压抑住暴躁的心情,笑得温柔:“你以后可以不要说成语吗?”
  林景铄疑惑:“为什么?
  我热爱中文,我每天都学成语,还抄了一本小抄呢!”
  谢昳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我就是怕你挨揍。”
  ……
  高档香槟、硕大的吊顶灯还有音箱中舒缓流畅的钢琴曲都让人心情愉悦。
  这珠光宝气的宴会厅,不仅是为了参加发布会的众人能够饱餐一顿,亦是觥筹交错的生意场。
  一些商界巨擘们纷纷借着这个机会攀谈起来,聊到兴处互相留张名片,为日后的合作打好基础。
  林景铄没多久就被众人围住,谢昳乐得轻松地端着酒杯走到了角落里。
  “……谢小姐?”
  身后忽然有人迟疑着唤她,谢昳回头,发现宴会厅门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形清瘦、穿着打扮不像今天出席的大多数人那么讲究。
  谢昳疑惑,这回她可真不认识。
  成志勇手里拿着个袋子,一面向四处张望一面问谢昳:“谢小姐,您看到江总了吗?”
  江总的手机落在公司里,他开车回去帮他取,到了这门口却没见着他人,还好遇见个“熟人”可以问问。
  然而还未等谢昳回答,成志勇便自个儿恍过神来:“害我这脑子,上回见面您醉得厉害,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我是江总的秘书,那天晚上您胃病犯了,还是我推您去做的检查。”
  谢昳愣了半晌才囫囵反应过来整件事的始末,原来那天竟然并非坐的拼车,而是江泽予的车……韩寻舟真的皮痒。
  她礼貌地朝成志勇点头:“抱歉,那天谢谢您了。
  江泽……江总刚刚还在宴会厅,这会儿我也没见着他,不过他刚刚好像出了宴会厅,大概是在外面的走廊上。”
  成志勇闻言走出宴会厅的门口往走廊上看去,然而悠长的走廊上壁灯耀眼,却空无一人。
  他拿出手机想给江泽予发条短信告知他自己的位置,却想起他这趟就是来给他送手机的。
  联系不上,他又不敢乱跑,索性收了心站在门口和谢昳攀谈起来。
  成志勇看着谢昳手上端着的酒杯,中年人絮叨的心态上来:“谢小姐,您胃口好些了么?
  医生上次让您少喝些酒。”
  谢昳听到话里隐含的关心,笑着冲他晃晃酒杯里的香槟:“嗯,老毛病了,现下已无大碍,我就是端着酒杯做做样子。”
  成志勇这才放心,看着谢昳一脸的笑模样,忽然想起江泽予前些天别扭的样子,于是眼神一转,假装不经意地说道:“那就好,我还担心江总煮的粥吃坏了您的胃呢,他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下厨。”
  谢昳闻言心下惊讶,上次他不是说那粥是他家大厨做的吗?
  还借此坑了她八十八块钱。
  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煮的,怪不得。
  怪不得,味道这么好。
  谢昳想起她念大学的时候,为了出行方便,谢川在S大附近给她买了个公寓。
  公寓里有投影仪和巨大的荧幕,有时候下午没课她便会拉上江泽予去那儿吃零食、看电影。
  很多时候她看着看着便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他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等她吃晚饭。
  她每次都会笑他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他却只回她:“昳昳,我比你大三岁,本应该照顾你。”
  他平白坐了两年牢,又复读一年,加起来是比同届生大了三岁。
  可偶尔提起这生命里被浪费掉的漫长三年时,他却通常是庆幸的语气。
  “是我比旁人晚了三年,才能遇见你。”
  时光深处的些许温柔让谢昳陷入恍惚,然而就在此时,宴会厅上方那盏璀璨的水晶灯却忽地一闪,然后刹那间熄灭。
  竟然停电了。
  谢昳恍过神来,上前几步往走廊上看了一眼,那悠长通道两侧的墙上每隔半米一盏的壁灯也暗了,看来是整栋楼都停了电。
  周围环境骤然变黑,整个晚宴厅陷入短暂的宁静,片刻后意识到停电的众人爆发出阵阵嬉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停电了?
  大家小心点,别摔倒。”
  “害,没事儿,外面还亮着呢,窗户透光,没有灯也能看清。”
  “就是,正好月色朦胧,气氛合适,来,咱们继续喝一杯。”
  昏暗的夜色下,众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停电有些兴奋,然而门口站着的成志勇却猛地一拍脑袋,神色万分焦急:“……谢小姐,您说刚刚江总往走廊那边去了?
  光线这么暗,他又没带手机,可别摔跤了……上次在医院里摔了一跤,胳膊上的擦伤都还没痊愈……”
  他说到这里咽下话头,指了指长廊的左侧:“谢小姐,您能帮我去这边找找他吗?
  我去右边找。”
  谢昳听到成志勇焦急的语气,忽然想起之前Zoe的话……
  ……“江神的双侧视力好像受损了。”
  她的心脏顿时怦怦跳动起来,点了点头立刻抬脚往左侧长廊走去。
  古典宫廷风的酒店,弧形窗户外头零星的光线依稀照亮了眼前的路,十公分的鞋跟稳稳当当敲在地面,那声音的频率透露出些许焦急。
  谢昳仔细地这片昏暗之中寻找起来。
  她小心地推开走廊近邻一个又一个的房间,今天茶话会包了场,竟都空无一人。
  黑色缎面礼服裙摆翻飞,经过整段细长的走廊后,谢昳走到拐角处,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那拐角的地方,两三级台阶下面,男人姿势狼狈地倒在地上。
  大概是腿受伤了,他撑了一下地面却没能站起来,于是只得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在四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像是想要判断一下哪里有墙壁或扶手。
  然而他摔倒的地方在台阶的正中央,周围墙壁离他很远,又怎么触碰得到。
  微弱光线里,谢昳站在他的身后,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心谨慎的动作,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心脏跌到了谷底,忍着翻涌而上的泪意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那只仍旧在虚空中试探的手。
  两人的手都很凉,握在一起丝毫没有增加几分温度。
  隔了几十米远的宴会厅里人声熙攘,可拐角处却安静,静得只剩下窗外极淡极淡的月光。
  谢昳牵着他,弯下腰:“你不要怕,我在这里,我扶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