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五日。
  姚殊同姚峰商量着再往南边去一趟。
  这一日姚殊正和两个嫂嫂陪着姚母喝茶，说起了这件事。
  姚母叹气，“知道我说的没用，如今我也不反对你们兄妹。只是阿殊，生意是锦上添花，莫要把自己折腾得太过劳累了。”
  闻言她还未开口，姚大嫂便笑着替小姑子解围：“阿娘，瞧您说的，谁不知道阿殊最是听您的话？反正去一趟南边也不累，路上有她大哥照看着，渴不着晒不着的，您就放心吧。”
  姚二嫂也应声道：“可不是么？阿殊是这样自由的性子，若是日日拘着她，倒是让人看了怪心疼的。”
  姚母看着两个儿媳妇，不由笑骂道：“好哇，你们几个竟联合起来同我这么一个老人家理论，这究竟是讲理，还是不讲理？”
  姚殊笑容满面地拉住了姚母的胳臂，撒娇道：“阿娘，两个嫂嫂向着我说话，不好么？”
  姚母故作严肃地瞪了瞪眼：“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冲母亲撒娇？让孩子们瞧见了，像什么话！”
  说完她绷不住，自己也“噗嗤”笑出了声。
  姚大嫂和姚二嫂也跟着姚殊说了不少好听话，直把姚母哄得眉开眼笑，心中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了。
  老人坐在上首，看着几个小辈围在自己身边，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不由得心中感慨：“阿娟、阿薇，还有阿殊，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日后阿爹和阿娘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到不能照看你们的时候。你们虽无血脉关系，却始终是一家人，可要记得互相扶持，一起走完剩下的路。知道吗？”
  姚殊心中蓦然一酸，姚家两个嫂嫂也有些不好受。
  姚二嫂忍不住道：“阿娘，高高兴兴的日子，说什么丧气的话？我们儿孙还指望着您，给大郎二郎他们这一辈养孩子呢！”
  一番话，把包括姚母在内的众人都逗笑了。
  姚殊也笑着把额头轻轻靠在了姚母的肩膀上，道：“阿娘，我和大嫂、二嫂感情这么好，孩子们也自小一处长大，当然会相互扶持。您就放心吧。”
  姚母点点头，眼底的笑意不褪：“几个孩子都是好的，我也想着活到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时候——到时姚家，只怕就要住不下咯！”
  说着，姚母拍了拍姚殊的手臂，示意她直起身来。
  姚母看向姚大嫂，笑着道：“阿娟，今天早晨你跟我说的喜事，也给阿薇她们两个说说，让大家沾沾喜气！”
  姚二嫂对此比较敏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姚大嫂的肚子。
  姚殊还有些不太明白，只笑着问：“大嫂究竟有何喜事？竟还瞒着我们，先来告诉阿娘了！”
  姚大嫂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白嫩的手抚着小腹，轻声道：“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消息……”
  看着她的神情，再加上姚母方才的话，姚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下子拉住了姚大嫂的手，笑道：“大嫂，大嫂！咱们家又要添小孩子了，是也不是?”
  不等姚大嫂开口，姚母便嗔怪道：“阿殊！放开你大嫂，你是要吓着她么？怎么还跳起来了，跟阿思一个模样？”
  姚大嫂摇头道：“不碍事，阿娘。”
  姚殊心中欢喜，又扭头和姚二嫂说起了话，两人开始猜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姚母笑着同她们说了不短时候的话，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一路上姚殊和姚大嫂自然而然地聊着保胎的事宜，没有注意到，平日里一贯比较活泼的姚二嫂，默默听了半晌，一直没有怎么言语。
  ……
  到了晚间，姚晁回家，已经是半夜了。
  他原本不想吵醒妻儿，打算睡在外间，可瞧着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抬脚进了屋，想看看是不是向薇睡觉时忘了吹灭。
  可刚进屋，便瞧见灯下坐着一个丽人，正静悄悄发着呆。
  姚晁心中好笑，悄悄走到了向薇身后，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声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想什么呢？可是在想为夫么？”
  向薇吓了一跳，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过来。
  姚晁觉得有些奇怪，便主动放开了妻子，绕到她面前来，问：“怎么了？睡不着么？是有什么心事？”
  向薇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轻飘飘瞪了姚晁一眼。
  那双漂亮若水波的眼眸微微泛了些红，像是哭过一般。
  尽管妻子竭力隐瞒，姚晁还是看了出来。
  他在妻子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握住了向薇膝盖上的纤手，声音温和而清雅：“阿薇，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么？”
  若是他心思粗些没有发现，或许这一晚上便也囫囵混了过去，向薇也不会如何。
  可听着自己所爱的男人用如此柔软的声调同自己说话，她到底撑不住，又红了眼圈。
  向薇性子坚韧，极少在姚晁面前哭过的。
  见她始终不肯说话，姚晁俊朗的脸上露出懊恼的情绪，低声道：“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回来太晚，总是没有时间陪你和孩子？阿薇，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好……”
  向薇抽抽鼻子，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啪”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这个！”
  她摇头。
  姚晁有些慌了，赶忙拿衣袖给妻子擦泪，一边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先别哭，究竟是为什么，先告诉我好不？等我弄明白缘由，要打要骂，但凭夫人吩咐。”
  向薇泪眼朦胧中，看着与自己相伴这么多年的丈夫，只低声道：“谁要打你、骂你了！”
  姚晁笑了，玉白的脸上笑容若薄淡的乌云散去后露出的皎皎明月，让人看了有片刻的失神。
  向薇恶声恶气道：“不许笑！”
  姚晁立刻不笑了。
  他刚要开口，向薇又道：“也不许你说话！”
  男人乖乖闭上了嘴巴。
  过了片刻，向薇皱眉：“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姚晁答：“你不许我说话，不许我笑，自己一个人在这默默流眼泪……我做夫君的，除了苦着脸看你哭，还能怎么做？”
  向薇不说话了。
  姚晁插科打诨了几句，见妻子不再那么烦闷，便拉起了她的双手，再一次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平日里可不会对着我哭。”
  姚二嫂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大嫂有孕了，我原本还挺高兴，可高兴着高兴着，心里就变了滋味。”
  她和姚晁一直都是这般，心中有什么想法，都会对彼此直言。
  姚晁听了，倒没有像向薇想象中那般笑她心思敏感，反倒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阿薇，我懂了。这一两年，我把你扔下，自己去巡捕府、来京城，着实忽略了你。如今咱们好不容易在一处了，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精力陪你……”
  听他说的诚心诚意，向薇的眼泪又忍不住，开始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姚晁一边给妻子擦眼泪，一边道：“孩子的事你不要担心，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要孩子。况且二郎这个皮猴子，还不够你我操心？若再生出来个小二郎，只怕家里要被他们给掀翻了屋顶。”
  姚二嫂脸颊红了，别过头去：“谁要跟你生了？和别人生去！京城里大姑娘小媳妇早把你的名字悄悄传开了，当我不知道呢？大清早去上职，还有人专门守在路口等着你，就为了多看你一眼呢！”
  姚晁神色无奈，想明白了她在说谁，为自己辩解道：“你说的可是拐个弯过去的包子摊？人家是卖早点的……”
  向薇只道：“卖早点的记你名字记得那么清楚？”
  姚晁不由失笑：“你忘了，我上次换了衣裳没带钱，便告诉人家我是街这边的谁谁谁，让她到府上拿钱。”
  向薇想了想，倒真回忆起这么一回事，旋即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姚晁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便没有抓着这么一件小事不放，只温声道：“好了，别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大哥要有孩子了，我也眼馋，阿薇，我想要个女儿……”
  向薇看了他一眼，不由道：“你说是女儿便是女儿么？万一真是跟二郎性子一模一样的儿子，你又要丢给我么？”
  姚晁“哈哈”笑道：“是儿子我也喜欢！谁要丢给你养了，我们一起，把他从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养起，养大！”
  向薇也笑了。
  他注意到姚二郎今日没有跟着母亲睡，不知是被她刻意打发走了还是如何。
  姚晁见妻子没有抗拒，轻轻吻住了她的唇角，慢慢地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
  第二日一早，姚晁在向薇还未睡醒时，便已经悄悄起了身，去了宫里。
  等他走后，向薇翻了个身，默默抱住了他枕过的枕头，又重新合眼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了，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姚二郎在院子里嚷了半天，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二郎！”
  她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
  男孩蹦跳着进了屋，身上还带着不少泥土，兴冲冲道：“阿娘，你醒啦？”
  向薇已经坐起了身，把衣裳也换好了，瞧见儿子这一身狼狈，不由皱眉：“这大清早的，你跑去哪里闹腾了？”
  姚二郎兴致勃勃道：“今日阿志邀请我们去白府做客！听说白府有个小妹妹，和阿思一般年纪，她家还有那么那么大一个池塘！我们打算去钓鱼……”
  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块空间，姚二嫂只觉头疼不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去钓鱼，跟你大清早这副模样，有何关系？”
  姚二郎不以为意道：“我们去抓了蚯蚓。”
  姚二嫂相信，这个“我们”里面，一定只有姚二郎一个。
  她一边下床，一边训儿子：“阿思最讨厌这种弯弯扭扭的虫子，大郎也不会跟着你胡闹。我看你最近是玩疯了，昨晚我还跟你阿爹说了，该好好收拾收拾你！”
  姚二郎“嘿嘿”直笑，也不反驳。
  向薇生气也生习惯了，到最后只道：“好了，快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去别人家做客，要礼貌些，知道么？”
  关于白家有意和阿志结亲这事，姚家大人是都清楚的，姚二嫂特意又嘱咐了二郎几句，生怕他们几个孩子玩得太疯，惹人家小姑娘哭就不好了。
  姚二郎“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换完衣服，便一溜烟拿着他的蚯蚓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