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头问谢谦：“爱卿，你当日有婚约的那个薛家，如今如何了？可还有后人？”
  谢谦摇头道：“薛家和谢家一并获罪，其后人流亡在外，臣这些年竟没有碰上过一人。”
  皇帝“唔”了一声。
  半晌后，他又道：“那婚约，可曾解除了？”
  见皇帝像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谢谦只好道：“婚约不曾解除。薛姑娘这些年或已香消玉损，臣未得到过确实消息，也没有想过成婚之事。”
  皇帝的剑眉慢慢皱了起来，不赞同地看了谢谦一眼，道：“老大不小了，不成婚又是什么个意思？便是再对那薛姑娘钟情如斯，也不能守着个空空的婚约，平白耽误了自己！”
  谢谦对皇帝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实在无奈，只道：“臣自有打算。”
  帝王用微曲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眯着眼睛，道：“什么打算？朕看你就没有打算。”
  谢谦不语。
  皇帝见他油盐不进，也只好把这事先撂在一边，只道：“所幸你现在也没成亲的意思。等朕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再说你的亲事。”
  他这霸道的性子，换了旁人可能会受不了，毕竟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人愿意交给帝王来做选择。
  不过谢谦无心与一个不熟悉之人成婚，左右皇帝就算找了人选，他也有拒绝的权利，便没有再吭声。
  君臣两个闲聊了几句，皇帝便放谢谦走了。
  谢谦才一跨出殿门，便见一旁守着的达公公冲他露出笑脸，迎了上来：“谢大人，皇上如何了？”
  谢谦站住了，道：“心情尚可。”
  只见达公公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摇头道：“谢大人啊谢大人，您可真是灭火的一把好手。瞧着陛下今日下朝的模样，若非传召了您来说话，只怕又要砸坏不少茶盏呢。”
  谢谦眉头轻皱，问道：“陛下近日来很爱动怒？”
  达公公索性也不瞒他，只道：“如今天也热了，陛下的脾气也跟着躁了些，而且朝堂、后宫，处处都不顺心……”
  谢谦低声道：“既如此，劳烦公公费心，时常准备些清热去火的茶水吃食给陛下。该让太医请的平安脉，定不能少了。如今后宫不安定，入口的东西，公公也仔细些。”
  达公公应了，这才目送谢谦离去。
  心中还在叹息，谢大人平日里看上去冷冰冰的一个人，没想到真的对陛下上了心之后，竟也能细心如斯。
  这般想着，他便唤身边的阿乐去了一趟太医院，该给皇上请平安脉了。
  等达公公安排完事情，往大殿方向而来时，看到了侍立一旁的林桡，便笑着打招呼道：“林大人，瞧您这几日一直守在陛下身边，辛苦了。”
  林桡和谢谦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相似之处，沉稳可靠自不必说，让达公公天然有亲近和信赖的感觉。
  只听林桡道：“贵妃娘娘病逝，宫中事情繁乱，守卫是要比平日严备。”
  达公公站住了，同林桡说起了话：“可不是么！虽说如此，可这些天都是您在当职？怎么也不见休息？”
  林桡摇摇头，淡声道：“侍卫间自有轮班。”
  前者轻叹着往大殿里去了，心道这一个谢大人，一个林大人，舅甥两个倒真的是把皇上的安危上了心。
  达公公自然不知，姚殊如今去了南边，林桡便索性宿在了宫中给御前侍卫准备的房间里，是以能够天天守在皇宫。
  林桡这边守在宫里，便给姚晁腾出了时间和精力，来盯着杜蘅的动静——
  贵妃病逝之后，皇帝虽一直没有松口答应立即大选，可京城中一直藏匿的势力也都蠢蠢欲动，谁也不肯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往后宫安插人手的机会。
  杜蘅和蒙擎私底下的交流，也日益密切了起来。
  京城中不论是林桡，抑或是姚晁，他们的动作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唯一能帮着二人盯着他们的，便只有一直来去无踪的小魏。
  三日前，小魏才传来消息，说杜蘅与蒙擎相约在城郊会面，小魏跟了上去，姚晁便守在家中等他的消息。
  只是左等右等，这么一等便是三日的时间，杜蘅都已经出现在了京城的铺子里，却不见小魏回来。
  姚晁心中暗暗焦急。
  这一日姚二嫂刚要出门，想到姚晁在家，便来同他说话。
  见他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大半天，姚二嫂不由奇怪地问：“怎么，阿桡宿在了宫里，你这几天便躲懒了？也不去当职，日日在家看书。仔细阿殊回来，替夫君打抱不平！”
  姚晁只笑笑，举了举手中的书简，道：“好容易有个清闲的空余，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前朝的旧书，还是用竹简刻的那种，字都晦涩难懂，读起来是要耗费精力。我在研究这个。”
  姚二嫂不解：“都是多少年前的文字了，如今用也用不着，你研究它做什么？”
  姚晁合上了竹简，摇头道：“这你便不懂了。前朝的有些文字，如今仍在军中使用，为的便是阻止有心人截获军中的传递的消息。你说研究这个有没有用？”
  姚二嫂还是不能明白，嘟囔道：“你又不去从军打仗。倒是研究完了之后，好好教教你家姚二郎，日后怂恿你儿子上战场才是！”
  夫妻两个如今日日相对，磕磕绊绊也多了不少，只是姚晁不是爱计较的性子，也从不对姚二嫂带刺的话有什么过度的解读，只道：“好了，我不看了还不行么？儿子呢？我陪他玩一会儿。”
  姚二嫂方才的一点别扭很快不见了，指了指院墙另一边，道：“用不着你，如今大郎和二郎两个孩子天天一处，早不用大人管了。二郎皮实的性子，这些日子也沉稳了不少。”
  姚晁温声道：“都是夫人教的好。”
  姚二嫂笑了笑：“少给我灌迷魂汤！这些天你在家里，休息便休息吧，我也不扰你。”
  说罢，她和姚晁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姚大嫂一起去了酒楼。
  姚晁又捧起了方才看的竹简，研究了起来，内心也在那陌生的文字之间慢慢压下了焦躁之意。
  又是一日过去，小魏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晚间，姚家众人都睡下了，熟悉的鸟叫声以规律的节奏响起，姚晁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披着衣服从卧房中走了出来，月光如水，铺洒在院落中，把憧憧的树影照得分毫可见。
  院落的大树之下，果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姚晁快步上前，低声道：“怎么才回来？可是事情棘手，这才耽搁了？”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苍白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没有血色。
  姚晁皱眉，来到少年的近前，刚想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便见小魏突然直直朝他的方向倒了过来——
  “小魏！”
  姚晁蹲下身扶住了少年，没有让他跌在地上。可怀里之人呼吸较以往粗重急促了许多，他搂着少年身体的手，也感受到一片冰凉的粘腻。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红色，心里不由一凉。
  少年身着黑衣看不出来，可其实身上却早已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