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峰愣了愣，先是没明白姚殊的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两个孩子的性格？”
  姚殊点头：“我是孩子们的母亲，可也正是因为这最亲密的关系，往往不如旁人看得清楚。”
  自从姚殊带着孩子们回到姚家，她自己因着身体缘故很少出门，倒是姚峰和姚家两个嫂嫂同阿志阿思相处的多些，也更能看出孩子们的变化。姚殊虽从未跟家里人谈过孩子们的性格，心里却一直隐隐有些担忧。
  姚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半晌后才斟酌着字眼，慢慢开口：“刚到家的时候，大宝二宝状态都不好……我是说，心理上面。”
  姚殊闻言皱起了眉，双手不自觉铰起了手指，问：“他们如何？”
  姚峰道：“先前未曾告诉过你，是阿娘的意思。你生完三宝，本就不能多虑，身子又养了几个月才慢慢好起来，这些小事，倒也不值得让你烦扰。”
  姚殊急切道：“可是我如今已经好了，大哥……”
  姚峰安抚一般笑笑：“阿殊别急，你想知道什么，大哥都同你说。”
  她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放缓了呼吸，原本紧紧缠着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了些：“嗯，我知道了。”
  姚峰见她平静下来，便接着道：“刚到家的时候，阿志阴沉，阿思胆小。夜里阿娘把孩子们带在身边睡觉，阿志是最排斥的那一个。这小子又倔，不肯让旁人抱，什么也不说。睡前给孩子们洗澡，阿志一直不喜欢别人碰他，阿娘便让他自己洗。可是那次凉水不够了，他也不说……晚上还是阿娘瞧见他的双手通红，才知道他用滚烫的水放凉了，给自己洗的澡，身上都被烫红了。”
  姚峰抬眼，瞧见妹妹脸上难过的神色，有些不忍说下去。
  又听姚殊颤着声音问：“他有事吗？没有烫坏吧？”
  姚峰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不碍事。这孩子也不傻，知道把水放放，没有那么滚烫了才洗的。阿娘拽着他给他身上涂了药，说来也怪，强迫着涂完之后，阿志倒也没有那么排斥别人碰他了。”
  姚殊从未发现阿志对旁人的触碰有过抵触，也是因为在她面前，阿志接触的都最亲近熟悉的人，是以不会表现出来。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姚峰见妹妹这样，不由道：“如今阿志不也好起来了？有时候看那样子，比大郎还要活泼。没事的，都过去了。”
  姚殊勉强笑笑。
  她知道，孩子在最小的时候受到的伤害，往往会伴随他们很久。或许现在阿志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可是他心底，真的可以忘记从前在林家受过的苦么？
  若不是因为发生了些什么，他又为什么那么抗拒旁人的触碰？
  姚峰有些后悔自己把先前的事情和盘托出，看姚殊这模样，明显是还在怪自己。
  男人转移话题到二宝身上，道：“阿思还好些，就是胆子小，怕生。后来阿娘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她，赶集了上街了，就连出去串门子，都要把阿思带在身边，逢人就夸这个乖巧漂亮的小丫头是她外孙女。”
  说起阿思，姚殊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
  她点头道：“难怪二宝最和姥姥亲近。”
  姚峰顺着她，也笑着说：“都说小孩子最能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也最知道跟谁亲近。”
  姚殊看着大哥线条鲜明的面容，还有那双沉着稳重的眸子，心中踏实许多。
  她真心实意地道：“前几个月在家中，有劳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子们的照顾……”
  姚峰有些失笑，像幼时经常做的那般，轻轻拍了拍姚殊的脑袋，道：“说什么傻话，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的宝贝，哥哥们的小妹妹。我们不照顾你，照顾谁去？”
  姚殊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又十分庆幸，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家人。
  姚峰见小妹心思重，便刻意把这个话题打住了，说起了别的。
  “听说你在镇上的胭脂铺子做的不错？上次胡掌柜回了一趟姚家村，跟家里可把你里里外外一顿夸，说布庄里的成衣也是你找人做的，生意可好了。”
  姚殊笑了：“胡掌柜谬赞了。不过成衣的生意，咱们家确实可以考虑加上些，毕竟但从利润来看，成衣是比布料要能多赚不少的。”
  在做生意方面，姚峰一直比姚晁要擅长。他的眼光不错，又有胆识，一听姚殊的说法，就知道她在这方面也是下了功夫研究的。
  姚峰点头道：“成衣是要比布料利润高，只是咱们至今没有大规模去做，还是人手不够，寻不到这方面合适的人选。毕竟成衣做出来，是要受大多数人喜欢的，也不能太贵……”
  他是站在布庄主事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如今布庄生意稳定，单是这开春一次去南方选布料，就能稳赚一年的本金，是以铺子对成衣的需求并不十分迫切。
  姚殊道：“大哥不必担心，我认识一个专门卖成衣的老板，常常走南闯北，她也曾答应过帮我寻这方面的裁缝。”
  许是知道姚峰最担心什么，她又补充道：“款式大哥不必担心。这位朋友是个女子，眼光一贯是最好的。”
  姚峰听她这么说，不由有些钦佩和好奇：“现在做生意的女子本就不多，听你这么说，她还常常在外面漂泊——这样的朋友，阿殊你可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姚殊笑道：“那是自然。日后若有合作，大哥可是咱们布庄的大老板，怎么能不见见？”
  姚峰朗爽一笑，随小妹打趣自己了。
  姚殊有些日子没有和大哥聊天，两人便多说了一会儿。
  等姚峰水喝了不少，也休息够了，便提出了告辞。
  姚殊有些不舍，道：“不多待一会儿了么？好容易来一次，大哥还没瞧瞧我们这里如今收拾的怎么样呢。”
  姚峰笑了笑，他是大哥，总爱把所有事情给姚晁和姚殊考虑周全，也习惯了小妹偶尔对自己的依赖。
  他看着姚殊，眼神里闪过怀念的神色，道：“从你大了以后，尤其是嫁去林家，跟家里走动一下子断了，更别说亲近。你都不知道大哥多么想念从前那个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叫着的小妹……”
  姚殊心中发瑟。
  在她看来，或许姚峰和姚晁只是兄长一样的角色，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才有的亲人；可在两位哥哥眼中，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子，从小疼爱到大的。
  她不理解原身为什么会任性到因为不满意婚事，而跟娘家彻底断绝关系，明明姚家的人，都是如此关心和挂念她的啊。
  姚殊笑了笑，也放软了声音，对姚峰道：“大哥，我知道。不管多大，我永远是你和二哥最亲近的血脉。我们是相互扶持的亲兄妹。”
  姚峰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姚殊的头。
  他站起身来，一边道：“咱们家的地虽交给了村里的人来种，阿爹那边却要协调整个村子的春耕。如今下了两场雨，用水的事情终于不再东家争、西家抢了。如今事情虽说处理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要处理些尾巴。我便不多留了。”
  姚殊听他说有正事，便也不再留，只嘟囔了两句：“下次忙的话，随便让村里哪个来镇上的人把孩子们捎过来就好，哪里用得着专门跑一趟。”
  姚峰弹了一下姚殊的脑门，轻笑道：“就你机灵。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让大哥怎么跟你和阿桡交代？”
  姚殊笑了，没有再说话。
  她把姚峰送出了门，瞧见三个孩子已经玩了起来，尤其是姚二郎，手上拿着大郎给他买的新弹弓，到处在找石子呢。
  二郎眼尖，最先瞧见姚峰，喊了一声：“大伯！”
  他跑到了姚峰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大伯替我谢过堂哥，这个弹弓我很喜欢！”
  姚峰平日里在孩子们面前一直很严肃，姚二郎也怕他，没事不爱往他跟前凑，生怕被大伯揪住问起书读到哪里了。
  这次姚峰倒没有吓唬孩子，反而冲他笑了笑：“等过些日子你当面谢他吧。对了，大郎还让我带话给你，这次他跟我去南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