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桡却没有理会身旁少年人复杂的心绪。
  他确定了前厅的位置，又在不显眼的位置留下记号，便要转身离去。
  小魏见他要走，这才回神：“哎，你去哪里？”
  “自然是去寻人。”
  少年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你对此处一点都不熟悉，如何能找得到？不如在原地守株待兔，等宴席开始前，山寨首领自然会过来的。”
  林桡听了，却摇头道：“不妥。大庭广众之下，更难擒贼。只有暗中擒获贼匪首领，才有用处。”
  小魏眉头紧皱，显然不能认同。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山寨前厅走出两个人来，斜斜地从灌木丛一旁穿过，径直朝二人藏身之处走来。
  那两人身量和穿着都十分普通，一边往前走，一边毫无所觉地高声谈笑，殊不知再有几步，就要踏上鬼门关……
  林桡和小魏都是警惕之人，早在听到声音时，已经握紧了匕首。
  山匪慢慢靠近，眼看就要发现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在下一秒同时从灌木丛中现身。
  二人手中锋利的刀刃齐齐划破了山匪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两具尸体倒下时，瞪大的眼睛里还流露出惊诧的神色，倒在地上发出“砰砰”两声闷响。
  小魏用手背擦去溅到脸上的血点，呼出一口气，扭头问林桡：“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男人在挥动完匕首之后已经蹲下了身，没有让自己的身形暴露。
  他收起利刃，一手抓起一个，把两具尸体丢到了灌木丛深处。
  利落地做完这一切，他连气息都是稳的：“如此，不就好了？”
  小魏早就远远瞧见过林桡解决落单的山匪，可如今瞧来，他杀人藏尸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神色就如吃饭喝水一般正常，就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他不由与男人对视，瞧见林桡眼底一片漠然。
  脖颈后面突然冒上来一股凉意，少年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林，林大哥？”
  林桡难得瞧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魏露出这样的神色，倒也没故意吓他，只淡淡道：“见你出刀时也没有分毫犹豫，怎么现在反倒害怕了？”
  小魏自小在外面闯荡，牛鬼蛇龙也见过不少，可像林桡这样视人命若草芥的，他还是第一次碰上。
  便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吧？
  若是方才在暗巷中他拦下林桡时，男人没有认出他来，又或是姚二哥没有嘱咐过林桡……是不是如今躺在灌木丛里的尸体，也会多出他这一具？
  小魏恨不得离面前的男人远远的，却还嘴硬道：“害怕？我会怕你？别开玩笑了。”
  林桡却没有再给出其他反应。
  他回忆了一下山寨的地图，心中确定了几个位置，便屏息悄声摸了过去。
  留下小魏还蹲在原地，满脸纠结。
  跟，还是不跟？
  少年明显犹豫了，可最后想想姚晁，还是咬了咬牙，朝林桡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
  黑虎山大寨实则不小，林桡把所有山匪头领可能所在的地点都检查了一边，一路摸到起居处，却又扑了个空。
  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各个房间，也都空荡荡的。
  偶尔有几个洒扫的下人来往，看上去也不似山匪。
  林桡皱眉，转身去了后院，竟也没有瞧见人影。
  眼看太阳慢慢向西，饶是一贯沉稳的林桡，都有些失去耐心了。
  如今这个时间，不在前厅、不在后院，身为山匪首领，还能去哪里？
  一直跟着林桡的小魏也现了身，皱眉道：“听说他们大首领最是惜命，身边围着的人从不少于五个，他不可能在这。”
  林桡去过的地方，小魏都跟着踩了点，甚至连他没有想到的所在，林桡都找过了，却都一无所获。少年不由头疼：“实在不行咱们抓一个贼人，问问？”
  这倒提醒了林桡。
  一路上他只顾着避开人，却没有想到，首领的行踪，最有可能知道的还是山寨里的人。
  如今遍寻不到，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见小魏跃跃欲试，林桡却仍十分理智，低声提醒道：“莫要轻举妄动。我们一路过来杀了六人，再多，恐怕要引起山匪的注意。”
  小魏却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注意又如何？只要咱们擒住首领，黑虎山不攻自破。”
  林桡却摇头，沉声道：“黑虎山连着白虎山，便是放走一人，也是后患无穷。此次不能打草惊蛇，需等我们的后援潜上山后，再做下一步动作。”
  男人做事一贯如此，计划环环相扣，目标坚定而清晰。
  而小魏则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便是哪里，便是偏离了目标，也毫不在意。
  许是方才的教训和林桡解决山匪时的利落果决震慑了小魏，少年心里虽不以为意，面上却还是听话的。
  他追问：“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做？”
  说话间，院子里正好走进来三个山匪打扮的人，领头的神色倨傲，进门便对洒扫庭院的老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老不死的东西，说让你去收拾前厅，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这院子从中午扫到晚上，还要扫到什么时候去？”
  老人家神色木然，直起腰来，喏诺道：“这院子太大了……”
  三个山匪其中一个抬脚就要踹上去，却被同伴制止：“阿大！别动手了，再打坏一个，前厅你去打扫？”
  “就这慢慢腾腾的动作，到了前厅，咱们就该开宴了，还扫个屁！”
  为首之人脸上闪过烦躁的神色，喝道：“都闭上嘴！我就不信了，咱们堂堂黑虎山，连个扫院子的人都寻不出来！今日不是才绑上来十几个迎亲的人？去喊两个老实的过来，扫院子！”
  林桡给小魏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上离去的那人。
  少年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我？”
  他刚想说关自己什么事，却又见林桡已经回头，定定地盯住了院子里两人，小魏有些不满，却还是起身去了。
  跟上去的同时，他还想着：就当帮林桡解决一个麻烦，日后，他可是要讨回来的！
  小魏身形轻巧，很快就找到一个时机，拿手里的匕首迅速抹了那人的脖子，弯下腰去，吃力地把尸体往一旁的假山里拽。
  可刚拖拽到一半，却听假山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他立刻僵住了，猫下腰去没敢动弹。
  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传到小魏耳朵里，他打起注意力来，倒也听得清清楚楚。
  “二哥，听说山上刚刚来了一个女子？大哥去看过没有？”
  说话的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娇娇软软，全是讨好之意。
  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大哥有了新人，咱们两个便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不高兴？”
  又听那女子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却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嗔道：“二哥说什么呢！奴家高兴还来不及……”
  接着便是一阵笑闹。
  小魏听了，顿觉心烦意乱，苍白的脸上闪过阴郁之色——
  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也配让人唤他二哥？！
  少年把沾了血的匕首在地上直挺挺躺着的人衣裳上蹭了蹭，又将人踢到一旁，悄悄潜到了假山另一侧。
  而两人的谈话还在进行。
  “二哥，你说，大哥真的会成全我们两个？”声音似是不甘，又问了一遍。
  这下，小魏终于看清了假山后面的情形。
  此时还是春日，空气虽已经褪了凉意，可不穿衣裳，到底还是冷的……
  被唤“二哥”的男子满脸横肉，黑乎乎的胳膊搂着女子，听了这话，却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他掐住女子的下巴，粗声道：“我看你是不甘心吧？”
  女子右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却还能哭的梨花带雨，委委屈屈地为自己伸冤：“二哥，你可冤枉奴家了！奴家心里，可满满的都是二哥。”
  小魏趴在假山上，恶心的都要遭不住了，他刚刚想动，又听男人说了一句：“听说那女人样貌不俗，大哥已经过去了。你若再动这些小心思……”
  少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们遍寻不到的黑虎山首领，莫非已经去了姚晁处？
  听到这里，他再也耐不住性子，趁络腮胡子的男人不备，直接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一刀划破了男人的喉管。
  鲜血喷涌而出，兜头溅了女子一头一脸，尖叫声顿时响了起来：“啊！”
  小魏心中有怒气，杀人的手段也粗鲁了许多，他的脸上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睛里闪过凶光，盯住面前的人。
  那女子立刻用手捂住了嘴，把尚在喉咙里的尖叫全部都咽了下去。
  在与黑衣少年对视的那一瞬，冰冷凶狠的杀意铺面而来，吓得她鼻涕眼泪一下子都流了满脸：“英，英雄饶命！小女子不是山寨里的人！饶命啊！”
  小魏恶心的直想吐出来，又记挂着姚晁的安危，毫不留情地反手划过对方的喉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