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叔公的过去
作者:陆陆溜溜    更新:2022-04-24 11:55
  花生跟酒,茶与八卦这四样东西,能概括百分之九十的农村夜晚。
  可谁能料到,老孙头一开口就把天给聊死了,他冲着齐磊叫了一声“侄孙”。
  要说老孙头,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老孙头他爹梅大春,当年是这齐家镇有名的大财主,生老孙头那一年,还没建国呢。
  按说眼看着就要天下太平,又生了个孩子,他也不是养不起,人丁兴旺,应该高兴才对,可那一年他七十岁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啊,又刚熬过兵荒马乱的年代。
  家人本来挺多的,到生老孙头这年,把自个加上,满打满算也才剩三个,这里插一句,那剩下的另一个就是梅文怀他亲大爷。
  梅大春愁啊,要是走早了,大半辈子攒下的万贯家财和几房如花似玉的小妾,都得便宜外人。
  得嘞,扛着吧,一扛就扛了十几年,赶上斗地主时,一顿饭还能吃三馒头。
  这一年老孙头他哥,也就是梅文怀他亲大爷,走夜路摔坑里给人摔没了,梅大春没被斗死,倒是听到这事后给气死。
  留下老孙头一个人,带着大哥刚出生的儿子梅饭否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至于老孙头和打酒村的关系,说句不客气的,除了他梅家人外,其他的村民都是从别地迁过来的,他梅家人是打酒村正儿八经的东主。
  老孙头年纪大,又是事实上的村长,在家排行老三,便得了个三叔公的尊称。
  所以老孙头管齐磊叫侄孙,齐磊再不乐意也得应着,祭祖的时候,还得管梅文怀叫叔,管梅雅叫姑姑。
  “咋的啦三叔公?”齐磊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这酒味道不错,好喝。”老孙头笑了起来,“侄孙啊,马上就快过年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待家里吧,要不要三叔公给你找个清水衙门混两月,多少有个千把块过年。”
  “我谢谢你了啊,我家就两个人,过年杀几只鸡鸭完事,再多啊,得撑着咯。”齐磊忍俊不禁。
  老孙头哼了声,冷着脸说道:“少在这跟我贫嘴,你带着梅雅要饭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一天天不务正业的,净想美事。”
  “三叔公,我也没说不去啊,只是你让我再歇几天,总得把脸上这些伤疤给去了吧。”
  齐磊赔着笑脸,心里却有些发酸,不太好受。
  老孙头到这,介绍工作是假的,让他离梅雅远点才是真的。
  齐磊对老孙头的顾忌心知肚明,无非是小时候穷怕了,知道没钱有多苦,不想看着梅雅往火坑里跳,他又于心何忍呢。
  话没说开,彼此都还有面子。
  齐磊像个小大人一样,手搭在膝盖上敲啊敲,“三叔公,乌龟他姐姐周蔚你见到了吗?就那个长的跟仙女一样的。”
  “你心够大的啊,别瞎想,那女的结婚了。”老孙头呵呵一笑,还真没看出来,村上这些娃娃啊,咋什么人都敢想。
  “啥?”齐磊一脸错愕。
  老孙头一摆手,“没看人家手上戴着戒指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人家是单身,瞎了眼看上你了,也不会嫁到你家,难道你还愿意入赘?”
  “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长的也不丑吧。”齐磊苦笑,“你说的入赘是什么?”
  老孙头表情变的有些古怪,没好气道:“就是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简单来说,男的嫁给女的。”
  “还有这种事?”
  齐磊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男的嫁给女的,想想都不寒而栗,数典忘祖啊。
  这一下勾起他的好奇心来,乐颠颠的给老孙头添酒,追问道:“你怎么懂这么多,你该不会上过门吧?”
  “嗯。”
  “嗯?”
  谁说男人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烟都能多烧两根,在齐磊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和多给一坛桂花酒的攻势下。
  老孙头长叹一声,陷入回忆里。
  那是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地主家出身的老孙头从哪看也算不上根正苗红,日子自然过得不好,有口饭吊着命不被饿死就烧香拜佛了,讨老婆,想都不敢想。
  地主家出身有地主家出身的好处,年轻时候的老孙头白白胖胖的,卖相不错,又上过几年私塾,勉强也算是个读书人,便是到了三十岁,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啊不是俊先生。
  在一次庙会上,老孙头被一户姓白的人家看中,招他上门。
  在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挣扎后,又和梅饭否商量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老孙头发现米缸见底,下定决心去看一眼。
  天赐良缘,那白家姑娘,居然在他早些年对他有过一饭之恩。
  俗话说得好,吃一碗免费的饭,就得给人做一辈子饭。
  老孙头悟了,打那以后,琴瑟和谐,很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突然老丈人就病了,没扛过去。
  “你跟你爹这一辈子,过的还真……真精彩,那后来呢?”
  齐磊砸巴砸巴嘴,想起了周蔚施舍给他的那碗……当时太饿,忘了啥菜了。
  “后来……”
  老孙头老泪纵横,“后来我媳妇想不开,投井了。”
  齐磊手一哆嗦,杯子里的酒全洒地上,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老孙头肩膀,“三叔公,节哀顺变。”
  “别安慰我。”老孙头拍开齐磊的手,笑骂道:“你个浑蛋故意的是不?净跟我在这瞎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要去找陈和尚麻烦?”
  齐磊低头倒酒,将痛恨目光藏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无冤无仇的,我找他麻烦干嘛?”
  老孙头点根烟吸起来,尽量让语气平缓,说道:“那天半夜里一辆冥车开到陈和尚家,村西头都闹翻天了,说雀妞是横死,得放马路边去,拖回家算怎么回事,有骂陈和尚发神经的,有要打陈和尚的。陈和尚窝囊归窝囊,那次还真硬气,大门一关谁也不理,过了两个多钟头,收拾了些行李,带着雀妞的遗体走了。”
  “去哪了?”齐磊问。
  老孙头又点燃一根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回打酒村了。”
  “这么说我连个祭拜雀妞的地方都没有了?”
  齐磊抬起头,眼神很玩味,带着些痞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