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什一抽杀令
作者:釜中囚    更新:2022-04-15 10:04
  什么孤身入营,什么劝服军官平叛,什么用周栎头颅取信太守,这些都不对,都是表面上说说,太守张举是不会信的,刘襄也没有想着能骗过张举。
  刘襄只是做了这些事,搭了个台阶,就看张举会不会从这个台阶走下来,仅此而已。
  只有周栎这等莽夫才会觉得,一天时间,随便想个借口,就能骗过太守,怎么可能?
  刘襄敢这样行事,依仗的只有两点。
  一者是郡兵兵营与太守私兵,双方对峙多日,郡兵难捱,太守也不好受。
  刘襄清楚的知道,城外乡野还有个邓茂呢,邓茂正率人攻杀世家豪强庄园坞堡,裹挟流民,快速壮大。
  而渔阳正规兵士闹瘟疫动不了,太守私兵部曲忙于镇压两军军营,张举比谁都着急。
  刘襄搭好台阶,太守顺势而下,皆大欢喜。
  二者是刘襄真的能治疗瘟疫且有了不错的成绩。既然能够治愈瘟疫病患,何必担上屠戮边军的恶名,即便上下疏通一下,也不会有什么罪责,可上下疏通不需要花钱的吗?
  张举屠了郡兵的念头,是怕瘟疫扩散,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就好办了。
  递交呈文之后,刘襄并没有回郡兵军营,他就在营门口等着,他相信很快就会有回文。
  闲着没事,刘襄打量着不远处的城门,城门应该是关着的,门洞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千斤闸之类的防御手段。
  上面建有一座两丈多高的门楼,楼分两层,感觉每一层都是矮趴趴的,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渔阳一共五座城门,东西北各一座,南城有两座,一个是东南门,一个是西南门,两座南城门之间,靠近城墙的地方就是郡兵兵营,占地大概八万平方。
  他所在之处是东南门,出了这座城门,不到两里就是渔阳甲骑军营,以往物资运输,主要就走这座城门,现在它被封闭了。
  如果用冲车攻城,需要多大的撞锤呢?城门旁边有鹿角架设,没见着塞门刀车,那可是防守城门的大杀器,汉代好像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刘襄听到身后有马队奔驰的声音。回过身来见远处有五六十骑兵,极速奔来。
  骑兵冲起来果然气势汹汹,刘襄赶紧躲开大门,在道旁站立,直面骑兵的时候心里是真的发虚。
  须臾之间,骑兵已到眼前,减速勒马,动作划一,当先一人看着刘襄说道:“可是刘曹掾当面?”
  刘襄道:“正是,君何人也?”
  那人下马走到刘襄面前,“吾乃渔阳都尉鲜于银,奉太守令,接管郡兵大营,营内是何状况?”
  刘襄揖手行礼,道:“拜见鲜于都尉,营内现有郡兵两千四百余人,疫情严重,患病者两千余,昨夜又与叛军激战,疲惫不堪。近几日,营内动荡,军心不稳。不知太守如何处置?”
  鲜于银撇撇嘴,“刘曹掾只身入营,一日夜平定叛军,真大才也!后续诸多杂事,就不必费心了。”
  “军中疫情严重,不知太守有何示下?”
  鲜于银叹息道:“太守欲行什一抽杀令,吾苦劝不得,只待部曲齐聚,便要行事,刘曹掾还是待在一旁,不要参与了。”
  什一抽杀令?刘襄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残?
  什么叫什一抽杀令呢?不是十个人里选一个杀掉,是每个什,随机抽出一人砍头。
  什是汉军编制,每什算上什长,是十一人。
  不满编的什,碰到执行什一抽杀令的时候,也是要抽出来一个,假如一个什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这个人也要拉出来砍头。
  相当的凶残。
  汉军军法严酷,处置叛乱、哗变、成编制的溃逃,以及有重大军事失败的部队,最残酷的做法就是主官斩首,部下什一抽杀,用以震慑军威。
  当然,还有更残酷的,不过那是对敌军和俘虏,比如砍头筑京观,挖坑都给活埋了,这种事情历史上没少记载。
  刘襄有些犹豫,待在一边抽身而出,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啊,就这么袖手旁观?
  他忍不住还是开口说道:“可营中郡兵是平叛功臣啊,怎能如此残酷对待?”
  “他们是不是平叛功臣,刘曹掾心中清楚,吾与太守也清楚。”
  刘襄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营中郡兵必须是平叛功臣,否则哗变在即。他们是染了疫气的!
  若事有不谐,渔阳四十万百姓,就要直面瘟疫,到时太守怎么封堵?
  必然是堵不住的!
  介时流毒天下,幽州两百万百姓,大汉几千万黎庶,要死多少人?
  鲜于都尉,生灵涂炭啊!”
  “太守军令已下,谁敢违令?刘郎莫要自误。”
  鲜于银也没办法,他也劝过了,可军令已下,违令是要死人的。他可不想死,是美酒不好喝了,还是美人不好看了,何必为了一些黔首草芥搭上性命,不值当。
  刘襄继续劝道:“鲜于都尉,瘟疫是不认人的,一旦传播开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吾不敢阻都尉军令,只求都尉再用瘟疫之事,劝太守一劝,吾人微言轻,见不到太守,只能求都尉了,求都尉再劝太守一劝。”
  说话间,几个传令兵跑来,禀报说军营西门、南门均已封锁。
  后面又有一队人马赶到,大约五六百兵马,皆是鲜于银私兵部曲。
  大营东门至此已经聚集了七八百人,营内郡兵听到动静,也聚集了两百多人到此。
  鲜于银有些不耐烦,“刘曹掾,莫要自误,且闪过一边,休再多言。”
  鲜于银若是下令,那些郡兵会不会哗变,刘襄不知道。他只是良心不安,又挡在鲜于银面前,说道:“吾不敢求都尉违令,只盼都尉再劝太守一劝。”
  “休再多言,来人,扶刘曹掾去一旁休息。”
  鲜于银实在不耐烦了,就令亲兵将刘襄拉到一边去,不要再妨碍他。
  刘襄见实在劝不动鲜于银了,就对着边上的私兵部曲,高声说道:“营中瘟疫爆发了,不可冲击,不可使瘟疫流出。”
  见众人惊惧,又高声喊到:“营中郡兵带有疫气,不可沾染,若传了疫气,不但自己要病死,若传回家中,则家人俱丧,若传回乡亭,则宗族乡亲俱死矣!”
  众兵丁被吓得倒退不止,一个个心惊胆颤不敢进前。
  刘襄心说,看这架势还能再造一波舆论,涨涨声望。
  于是奋力挣脱拉扯之人,跑到营门中央,高声喝道:
  “营中瘟疫绝不能传出,若流毒天下,千万黎庶命丧,皆我等罪孽!”
  又看着鲜于银道:
  “大汉养士四百载,仗节死义,便在今朝!
  都尉若要进营,踏过吾尸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