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惜之    更新:2022-04-11 06:23
  抚着手中的钥匙圈,那是安妮转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看到它,他记起所有事情,那张属于小女孩的稚气脸庞,那双望着麦当劳的眼神里写满欲望,是她,殊云居然是那个可爱到让人想捏捏脸颊的小学生。
  他记得,她的制服干净洁白,两个小小手心贴在麦当劳窗前,彷佛里面卖的是神仙美馁。他走近,说要请她一餐,她看见自己,对食物的欲望转换成崇拜表情。
  那年,他才出道,尚未尝到走红滋味,根本没想过,小学生会对自己迷恋,他把崇拜解释成她感激他的慷慨。没想到,才拉起她的手,她的脸色转为苍白,然后在下一秒钟昏倒。
  他手忙脚乱,叫来救护车将她送到医院,救护车上,他坐在她身边,看着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紧蹙双层。当时,他端详她的五官,猜想,将来长大,小女孩会是个大美人。
  她握住自己不放,劭扬解下钥匙圈,代替自己让她握在手心。进医院,在家属来到之前,他守在她身边。
  残忍的是,医生估算那次的病发,她撑不过。说不上的心疼在胸口泛滥,明明陌生,他却对她有了无比心怜,他触触她的发、亲亲她的额,在她耳边低语,要她勇敢坚强,要她努力睁眼对明日的太阳微笑。
  后来,通告时间到,他不得不先离开,隔日再封医院,据说家人已连夜将她送往国外医治。
  他给她的钥匙圈是月月送的,她省下两个月零用钱,请师傅为他打造,在第一次发片记者会上送给他。
  他们彼此重视这份礼物,月月恐吓过他,说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劭扬要一天看三次钥匙圈,想念她,所以钥匙圈送人,月月自然要大大发脾气。她刻意不和劭扬联系、刻意和男同学去看电影,她用冷漠惩罚他将她的礼物丢弃。
  劭扬忍耐了几天,最后没办法,他等在门前,等月月和男同学出游回来,强拉她的手,用摩托车将她载到后山,把小女孩的故事说给月月听。
  故事听过,月月的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她哽咽问:“小女孩很漂亮吗?”
  “嗯,她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动,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粉嫩的脸颊圆润,只差一双翅膀,否则就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他说。
  “她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巡视过世界,自然要回转天堂,向天神报土口。”
  当时,他们以为殊云已经死去。
  “天使?”他低语。
  月月笑说:“太棒了,我们和天使有交情,将来你或我提早到天堂报到,就可以去拜托天使妹妹飞到人间,替我们探探彼此的消息。”
  “嗯,请她以钥匙圈为凭,走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对方在天堂过得好不好。”他接绩月月的戏言。
  “我要请她带话,告诉你,就算我不在身边,你都要开心过日子。如果可以,我会拜托她,请她代替我好好照顾你,陪你幸福开心。”
  一语成真,月月死了,殊云出现?
  是月月请殊云带话,所以殊云对他说——“我相信灵魂轮回,她将再度回到你身边,因为那么浓烈诚挚的爱情啊,不是每个男人都给得起。请你别自苦、别忧郁,否则月月在天上会不安心,她一定希望你做自己,希望你好好享受生命。’
  果真如此?殊云是月月派来照顾他、陪伴他幸福开心的天使?
  不知道,乱了,若殊云真是他的天使,怎能来去匆匆?若殊云是他的天使,没道理,她离去,留他徒然空虚。
  他恨她,恨了整整五年,从她离去那日开始。
  她说,不过在他身上试探人生所有可能性:她说,他给不起豪宅,了不起给一栋隐居木屋;她说,走过浪漫梦幻,她愿向现实投降……这样的女人,怎能名为天使?
  不,她不是。他的天使死了,在他送她搭上救护车那日,在他把钥匙圈留在她掌心同时。
  可悲的是,他居然爱上她。叹气,他的手在琴键上滑出几个音。
  殊云的估计是对,仇恨带给他力量,这些年,他淡出演艺圈,除了年度演唱会之外,他不再参与任何出片计画。
  事业重心转移,他从餐厅到饭店经营,从股市到度假村,劭扬在全世界拥有几十个度假圣地,每年为他带来的丰厚利润,早已足够他买下一座座豪宅,他上纽约时报专访,不再是为着他的演艺身分。
  他请得起无数企业菁英,他总在宴会里,对着年轻男人猜想,那里面,谁是殊云的丈夫。
  放下酒杯,走到窗前,再过三个月就是圣诞节,当年,殊云是在这样的九月进入他的生活,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十二月……那年克难的圣诞树常在记忆问,尽管他恨她,却恨不了那段经历。
  年近三十,回忆淡了,是老了吗?
  生命中,深爱的月月渐渐褪去颜色,可恨的陶殊云却一日比一日深刻,为什么?他解释不出这种现象,是因为恨比爱更难教人放下?
  钤响,管家开门,迎人子健和安妮。
  安妮气鼓鼓地把杂志丢到桌面,怒道:“你看——‘安妮掳获劭扬心,宾馆十二小时实录’,简直该死,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也能写得出来!”
  “不算无中生有,那天你的确是和劭扬一起进宾馆,一起在十二个小时后离开。”子健凉凉说话。
  “闭嘴!这还不都是你害的,没事跑到宾馆胡闹,这下可好,我和劭扬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安妮瞪了他一眼,怒气腾腾地。
  看眼杂志,劭扬无可无不可,这种报导伤害不了他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宣布结婚?”劭扬问。
  “看她罗,她比较喜欢当你的助理,不乐意当我的妻子。”子健无奈,他的确是吃醋才闹出这次事情,他明知好友无心,也明白安妮对劭扬死心,但盲目的爱情,常教人盲心。
  事情经过很简单,他在宾馆里喝醉酒,劭扬载安妮进去寻人。
  守过一夜,子健酒醒,和安妮言语不合大吵一架,安妮冲出旅馆,劭扬怕她出事,在后面尾随,竟惹来这样一大篇报导。
  “元旦演唱会上,我宣布退出演艺圈,从此以后你再没借口挑衅安妮。”劭扬笑笑,彻底退出是很多年的想法了,这次,他打算落实。
  看一眼劭扬,安妮叹气。
  她高估了自己,不过两年,她就对“无怨无悔付出”失去信心,她做不到不求回韵,做不到爱情总是撞上墙壁,于是她回身,看见子健——一直在身边默默守候的男人。
  快满五年……她和殊云约定的日子将近。
  殊云还活着吗?不知道,子健试过各种方法从他舅舅口中套问殊云下落,总是得到相同答案——殊云死了。
  殊云真的死去,或只是信守承诺?她故意不出现,她让劭扬死心,她努力成就自己和劭扬的恋情,只是呵……无法坚持到底的人是自己。
  “真的,你确定?”子健讶异,他以为劭扬为月月,会坚持当一辈子的歌星。
  “是的。”
  劭扬拿到子健老家钥匙后,在里面整整住了三十天。
  面对月月的旧物,他思念、他回忆,他在里面对月月诉说心情,是看开吗?不知道,但他的确得到某个程度的释放。
  “我很高兴你做出这个决定。”子健说。
  “我要做自己。”这是某个女人对他说过的话,他剽窃。
  “安妮,你失业了,乖乖嫁给我吧。”子健挑眉说。
  安妮没回答,反而转头面对劭扬,若干沉思,她不确定应不应挑起话题,那么久了,该让真相出笼吗?抑或继续下去,假设事情是他所认定那股?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子健又要跑到宾馆暍得酩酊大醉。”劭扬打趣。成了朋友,他和安妮的相处,更觉容易。
  “劭扬,这件事,我搁在心头五年了,我想,不能再对你隐瞒。”安妮凝重,话才出口,心灵相通,子健马上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安妮,别说。”
  子健摇头,这五年,劭扬过得很好,没有颓丧、没有失志,没有沉溺在死亡的阴影中日日自责,比起月月刚死那段,子健不得不承认,殊云的安排的确拯救了劭扬。
  “还没结成夫妻,就有了共同秘密?”劭扬笑笑,没有太大反应,身为两人,多年磨练,他更趋成熟稳健。
  “我觉得隐瞒真相对殊云不公平,对不起,我答应过不在你面前提起殊云,但是,我总觉得亏欠她。”提到殊云,安妮眼眶泛红。
  “什么意思?”
  蹙眉,劭扬表情转为严肃,以为再影响不了自己的人物……哪里晓得,不过一个轻言提及,心情翻腾。
  “没有婚礼、没有企业联姻,殊云用谎话骗你,她让仇恨支撑你走过伤痛期。”
  安妮低眉,病房交心的那日回来了,她看见无私的殊云,看见苍白的面容映上苍白枕头,看见将死的少女一心三思设想爱人的未来幸福。
  她输了,从那刻起,安妮明白自己大输,她做不到那样的牺牲,那种专心爱恋并非她所专长。
  “把话说清楚!”劭扬吞下冲动,锐利的眸光扫向子健。
  光一眼,他就晓得瞒不住了,劭扬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喟叹,子健决定和盘托出。
  “殊云死了。”
  “你说什么?”弹起身,他不相信自己所听见。
  “舅舅带殊云来的时候,明白告诉我,如果找不到适合的心脏,殊云只剩下六个月生命,往后每次病发都将缩短她所拥有的六个月。殊云对家人说,在你身边、和你朝夕相处,是她活着的最后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