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温馨家宴
作者:李国征    更新:2021-11-05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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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数日,李听梵一直忙得团团转。三项重点工程进展顺利,她把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了进一步科学规划高新经济技术产业开发区的发展方向上,为此,她给丈夫打电话请他来一趟,想通过这位省情研究所专家的视角重新调整高新区的功能定位。本来方黎脱不开身,但架不住妻子软硬兼施,只得答应。好在方黎的几个学生都是搞宏观经济研究的,A市的高新区正在申请升格为国家级开发区,方黎想,这个典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指导学生解剖这个典型,总结出经济转型条件下开发区建设的规律性东西,以完成博士论文。
  三天当中,方黎和学生们分头考察了开发区的各方面情况,收集了大量数据和翔实的第一手材料。对海外归国学子创业园,方黎关注得更多一些。创业园占地约两平方公里,园区的硬件建设基本完成,按照国外标准,划分成大大小小各个不同的产业区域,分别用ABCDE标示着,只是现在还没有留学生入住。方黎对园区的条件很满意,当初这份规划图也是他帮忙从美国硅谷复制来的。这次他给李听梵带来了两个大体成型的项目,一个是小型金融设备的研制与生产,是一位留学英国的小伙子拥有的专利,其中高灵敏度的激光验钞机和全自动钞票分类仪是国内空白产品;另一个项目是电脑操控消防灭火器。这两个项目的开发者都是方黎的学生,所以听了老师介绍相关情况后,都表示愿意回国创业。这次方黎带来了他们在国外签署的委托函和意向书,这是令李听梵最为兴奋的一件事。创业园的设想魏东也很支持,不时过问进展情况,这两个项目落地后,会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
  魏东得到报告,打电话说要来拜访方教授。方黎笑着说,哪敢劳动你这一方诸侯呢,还是我去拜访你吧。他叫李听梵陪自己去,李听梵想了想,说,还是你自己去吧,晚上我做几个好菜,好好犒赏犒赏你。
  高新区机关宿舍离办公区不远,李听梵住着一套两间室。方黎到市委去了小半天,魏东要留他吃饭,他婉言谢绝,说听梵在家做饭了,如果不回去吃,那丫头怕要生气。
  “当老师时你就宠着这个学生,现在还保持着这个美德呀?”魏东开玩笑说。
  “不是宠着,是怕她。”方黎也用玩笑回应。
  李听梵属于那种“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工作上事业上都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居家过日子也不甘人后,尤其烧得一手江浙菜,很适合方黎这个上海人的胃口。进得房来,一看有红有绿的四道佳肴,方黎咧嘴笑了。
  “几天不见,你的手艺见长哦,今天我可要大快朵颐了!”
  李听梵打开一瓶花雕酒,给他温上,一本正经地说:“明天你就要回去了,这餐饭算是给你送行,当然更是表达对你这个当老师的一点谢意。”
  两人边吃边聊,方黎问:“上次回省城,你没向卢部长汇报过创业园的事吗?”
  李听梵摇摇头:“为什么要向她汇报?这是我们高新区自己的创意,不需要上头批准,她也不可能给我投资。魏书记表态支持,市里的领导和各部门都开绿灯,这就够了。”
  “你呀,”方黎不以为然地说,“这件事,听说景林书记已经指示组织部予以关注,你更应该主动一些。人才引进,组织人事部门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然不需要省里批准,但如果能求得上头的支持,不是更好吗?发掘人力资源,你的眼界与省委组织部长的眼界哪能相比啊!”
  喝了口酒,他接着说:“我来之前,在家属院里看到卢部长,提到这件事,她责怪说,听梵这丫头,有这么好的点子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她说省委组织部正按景林书记的指示,由省国际人才交流中心着手落实这件事,还说过些日子,她还要来你这里实地看一看。”
  李听梵嗔怪地说:“我只是想悄悄地干点事,瞧你,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张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方黎郑重地说:“不管有一撇还是有两撇,你这个思路都是一个极富新意的创造,有方向性意义。吸引海外人才回流,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可是都缺乏具体措施。卢部长对此感兴趣,正说明你的做法抓到了点子上。”
  李听梵笑道:“什么我的思路?当初还不是你启发我这样做的吗?”
  “很好,李听梵同学还没有完全贪天之功为己有。”方黎大笑起来,“来,干了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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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李听梵接听,然后交给方黎。电话里是梁吾周。
  “你小子可真够意思,难得来一次,连老同学都不想见一见?”
  方黎笑着说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明天上午就要回省城,实在没能抽开身,还望老同学海涵。
  “不行不行!我去接你,咱哥儿俩好好喝一通——不喝白酒,我陪你喝‘女儿红’!”梁吾周不听他解释,霸道地说。
  “还是算了吧,听梵亲自上灶慰劳我,我们都快要吃完了。”
  “嗬,佳人在怀,美酒相伴,怪不得你小子连个电话都不打,真是重色轻友!等着,我马上过去。”
  没待方黎说话,那边就把电话放下了。
  方黎摊开两手笑道:“这个魔头可是难缠得很。看来不打点他满意,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听梵,只好劳驾你了,再弄两个菜吧!”
  李听梵不情愿地起身往厨房走去,语气里有些许不满:“一会儿他来了,你别什么话都没遮拦。他现在想当那个宣传部长都要急疯了。”
  “瞧你这肚量,不就是人家顶了你的位子嘛!”方黎停下筷子等着梁吾周来,两手支着下颌开导李听梵,“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的处境不错,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比搞那些过于务虚的活计要充实得多。在学校时,你也是学理工的嘛!”
  “当不当那个宣传部长我倒不是特别在意,我生气的是那些人变脸变得那么快!老爸在位时,他们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现在又都躲我躲得远远的,生怕跟着受牵连!你这个老同学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见了面嘘寒问暖的,平时也是电话不断,现在呢,我大概有两三个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李听梵手里的炒勺乒乓作响。
  方黎沉默良久,说:“人是活在现实社会里的,总是要现实一点,也怪不得他们。吾周这人,水平能力还是有的。”
  门铃响了。方黎去开门,梁吾周进来,大笑着当胸就是一拳。
  “妈的你小子真是势利眼,能去看市委书记,却不肯给老同学打个电话。若不是魏书记说起来,我还连信儿都不知道呢!”
  “你也混得够意思了啊,”方黎找来软拖给他换上,戏谑地说,“连市委书记都要向你报告自己的一举一动。”
  “别拿我开心了。魏书记是催问我在高新区开办党校分校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说起你来帮助搞规划,我才知道。听梵——”梁吾周朝厨房喊道,“你眼里也没有我这个老大哥,方大教授来了,总得给个机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梁吾周提议出去到酒吧消消夜,方黎说,你不想尝尝听梵的手艺?她可是特地为你加菜的。于是梁吾周在桌前坐下来,李听梵给两人换了杯盏,说自己吃好了,在一旁坐着相陪。
  聊了聊各自的情况,梁吾周感叹道:“四十五六岁就当博导了,方黎,你可是我们同学中的第一个呵!事业有成,羡煞我等凡夫俗子了!”
  “算了吧,”方黎回击他说,“世人只知当官好,还没听说谁羡慕搞学问的人呢!瞧你,党校校长,中共的黄埔军校,A市的精英,哪个不是你的学生?算得上广植人脉了,不比我这穷教员光鲜?”
  梁吾周喝口酒,摇头道:“你哪知道仕途上那些叫人头痛的事!听梵在这里,她是深有体会的。一想到她的遭遇,我就心里冷了半截,后悔当初不如听你的劝,留在学校搞搞专业,现在即使当不上博导,混个专家学者的名头还是没问题的。”
  “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再想那些有什么用?”
  “是呵,所以我现在就是聊尽职守而已,不求上进了。倒是听梵,”他扭头望着李听梵,“你可不能自甘暴弃呀,全市干部都在为你抱不平。这回张嘉缑栽了跟头,大伙一致的呼声,还是应该让你来当这个宣传部长,今天在电话里,我还和魏书记提这件事呢!”
  方黎笑着不语。李听梵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老师说了,”她含笑瞅了方黎一眼,“我还是应该安心把这个管委会主任当好。老师的话,我不能不听呀!”
  她笑了起来,给方黎递去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梁吾周也跟着笑了。他喜欢听这个女人的笑声。与李听梵认识好多年了,第一次听到她笑,他就为之心动,这么多年来,每次听到这种笑声,他都觉着有一种别样舒心的快意,暗想方黎这家伙真有福气,能把这样一个温婉而柔媚的可人儿搞到手。
  第二天天刚亮,李听梵就陪着方黎出去散步,刚走出家门,便见到丁大一牵着一条半人高的黑背藏獒站在不远处的甬道上朝这里张望,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四十三章省城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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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部在报社临街那一排平房营业,最里端是主任的房间。张嘉缑走进来时,主任吃了一惊。平时有事情需要请示,都是他到楼上总编辑的办公室去,印象中张嘉缑还不曾这般屈尊过。
  “哎呀张总,您怎么到这小地方来了?瞧我这屋里乱糟糟的!”
  正在与手下研究广告版面设计的主任挥手把屋里人赶了出去,几个年轻人腼腆地与张嘉缑点头打招呼后悄悄地出了门。张嘉缑瞥了一眼主任给他倒的水,没动杯子,像是很随意地打听起了业务经营情况。
  “上半年的总结我已经给您打过报告了,下半年开局不错,借奥运东风,加上地震后慈善类广告比重加大,估计全年的营业收入会比上年增加一到两成。”主任高兴地汇报。
  张嘉缑听了也很满意,对经营业绩满意,也对主任本人满意。除报纸业务外,广告收入在报社的效益总构成中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已经有赶超印刷厂收入的趋势,而这笔收入也是报社“小金库”的重要资金来源,所以选谁当这个广告部的主任至为重要。他上任后,提拔了现在这个年轻人,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小伙子精明强干,不仅头脑清醒,市场意识极强,而且富于开拓精神,把个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广告部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颇明事理,口风很紧,为人处事都让张嘉缑放心。
  问起具体的业务考核,主任娓娓道来。张嘉缑认真地听着,注意到他提了苏畅的名字,说他负责的教科文卫版块上半年的经营收入增长最快。
  “就是刚才那个个头最高的小伙子。”主任用赞许的口吻说,“他是去年大学毕业应聘来的,还不到一年时间,现在已经是业务骨干了。”
  “其他方面表现怎么样?”
  “都不错,工人家庭的孩子,很朴实本分。”
  “没成家吧?”
  “还没有,但是有女朋友了,也是搞广告的,大学同学。”
  看了看每个人的广告承揽图表,苏畅的业绩果然遥遥领先。闲聊一气,张嘉缑说,明天是周末,这一气忙活得够戗,明天下午他想请广告部的员工在一起活动活动,打打保龄球,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劳逸结合嘛,总不能让大伙总是把弦得紧紧的,是不是?”
  主任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这是广告部的偏得,大伙不定得高兴成啥样子呢,他一定要带着这二十多个小青年都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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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张嘉缑按照事先约定悄悄赶往省城。由省委办公厅工作的老同学给他牵线,他想与穆天剑再见上一面。据穆天剑的秘书小丁说,穆部长已经得知了张嘉缑的情况,话里话外颇有惋惜之意。张嘉缑当然与丁秘书不熟,但老同学却与他有几分交情。
  眼看就要跨上金鞍,却不料马失前蹄摔了下来,张嘉缑心里的窝囊难以言表,更不甘心被别人用暗箭射下马。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反复自省、检讨,他认定,反败为胜东山再起还是有希望的,当然这取决于两个前提:一是有足够的证据把竞争对手打下去,二是找到足可以做靠山的外部力量。竞争对手只能是梁吾周,这一点他已经锁定了目标,而且坚信不移,把他打下去,需要细火煲汤,水到渠成,现在一切都在按照既定部署展开。而找靠山就不那么简单了,这个靠山必须有话语权,还必须有一言九鼎的权威。由于省委书记表过态,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魏东一个人身上显然分量不够,市里其他人更不行,只能是比他们位高权重的人,只能从省一级的大员中寻找。掰着手指头把十多个省级领导过了遍筛子,张嘉缑不由得有些丧气,暗骂自己这几十年算是白混了,竟然一个有用的人都没贴上。想来想去,还得去找穆天剑,相比较而言,他与自己毕竟打过几次交道,况且他还是省委宣传部长,出面过问下边的宣传部长配备的问题也算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听说上次选定自己接任老纯峰就是他的意见。
  这种事是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的,所以张嘉缑只带了司机一个人。距离省委大院还有百来米的时候,他吩咐停车,打通了老同学的电话。老同学声音很低地问他在哪里,然后说出来与他见面。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局促紧张,张嘉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身中山装的老同学匆匆地从武警把守的大门里出来,左右看看,上了张嘉缑的车。看来这家伙混得也不怎么样,二十多年了,还是调研处一个副处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谨小慎微,一点没有大机关里重权在握、居高临下那类人的潇洒自信。张嘉缑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沉。
  果然,老同学当头给了他一棒,说刚才又与丁秘书通了电话,丁秘书说,领导正在开会,不方便会客。问他什么时候方便,答曰不好说。这其实就等于是关门了。追问下去,才知道穆部长当初就没答应要接见张嘉缑,只是小丁与穆部长提及时,他笑笑没表示反对而已。
  也是,不反对并不等于人家同意见你。张嘉缑想,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连省委书记都动怒了,穆天剑作为一个省委常委,哪能公开与一把手唱对台戏呢!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当然穆天剑也不是完全不能施加影响,至少淡化印刷事故的性质,不再揪着问题不放,他说话还是有用的。只要先从这起“严重政治错误”的大帽子下脱开身,下一步就好走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一无所获。张嘉缑叫老同学再与丁秘书通电话,然后接过来做了自我介绍。小丁与他见过几次面,言谈中还算热情。张嘉缑约他晚上出来坐一坐,他推让一番,勉强答应了。
  张嘉缑来之前做了必要的准备,随身的公文包里有禹大班给他提前办好的储值卡。这样大把大把地花钱,说不心疼是假话,尽管这钱不是从自己腰包里出。张嘉缑给自己定了个上限,倘若花销超过五十万,他就放弃了,好在现在满打满算花在魏东身上的也不过十多万,而且平心而论,还都不是直接塞到魏东手里,大部分是被他那个“第一夫人”老婆消费掉了。花在其他市领导身上的加在一起也就十万上下。在省里的花销不会小于市里,他做了几手准备。原本以为可以直接见到穆天剑,所以计划里根本没有小丁的份,现在看来,这一份是省不掉的了。妈的,阎王小鬼哪个不打点也不行啊!
  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开了房间,老同学陪他闲聊消磨时间。张嘉缑取出一张存有两万元现金的无记名购物卡,塞到老同学手上。老同学连说自己人何必来这一套,但张嘉缑坚持叫他收下。
  “给弟妹买件衣裳穿吧,一点小意思。”
  老同学有些难为情地收下了,随即给他出主意说,还是要争取给穆天剑“点”上一根大“炮”。
  “那老东西,贪权,贪色,更贪钱,好吃这一口。省直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个跑掉的交通厅长,就是他一手帮忙提起来的,不知道给他送了多少呢!只是人失去了下落,也就没法子深究了。”
  张嘉缑拍了拍随身的皮包:“我是做了准备的,还有一幅唐伯虎的真迹,找人鉴别过的,至少有这个价。”
  他伸出手指头,比量着“三十万”的样子。
  “我想他也算个文化人,送这东西大概面子上更好看一些。”
  老同学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才不在乎面子呢。我看你还不如直接给他这个。”他做出点钞票的手势。
  张嘉缑叹口气,说:“不管送什么,得能送上去才行呵!没想到我也有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时候。”
  这倒是个问题。想送礼,至少得见上面,这种事又不能托人代办,哪怕心腹如秘书,也是要背着的。两人冥思苦想,还是没有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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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慢慢黑下来。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小丁还没露面。老同学有些着急,打通电话,对方说已经到了楼下。老同学急忙说在二楼的“阿二鲍翅轩”见面。合上电话,两人急匆匆往楼下走,正好在二楼电梯口见到小丁。
  落座之后,客套了几句,张嘉缑把菜谱推给小丁,互相谦让一番,最后还是老同学包办了。趁他跟侍应生点菜的机会,张嘉缑把一个小巧的花边信封塞到小丁手上。小丁看了一眼,没多言语就放进怀里。
  几道精致的粤菜依次上来,都是店家的招牌名肴。名贵固然名贵,但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为解馋过嘴瘾而来的。小丁似乎并未留意都是些什么菜,开门见山地说:
  “张总编这事,确实有些意外,连我听说后都为你叫屈。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政治这玩意儿,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说的是呀!”老同学给小丁把酒添满,“如果压根没有希望,也就不做那种非分之想了。可气的是,十分钟前就要上任了,十分钟后又宣布无效了!你这A市市委是不是也有点过于儿戏了。”
  小丁看起来有些酒量,三钱的盅子都是一饮而尽。他摇着头说:“这事不关A市的事,省委王书记做了批示,A市市委哪敢不照办!还是张总编的点儿不好,让人抓了小辫子。”
  “是呵,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这次来省城,就是想借重丁秘书的力量,帮助老大哥演一出翻盘的好戏。丁秘书在穆部长面前说话是有分量的,这个忙可一定要帮哟!”
  “这可是我最好的大学同学,睡上下铺的,丁秘书一定不能在一旁看热闹呀!”老同学适时地跟上话。
  小丁睥睨了张嘉缑一眼,说:“我一个小秘书,就是侍候领导的,哪有那个能量?这事如果能说动领导,他的话,王书记还是重视的。他可是咱L省宣传战线的元老呢!”
  “我想请求穆部长接见,丁秘书能帮忙安排吗?”张嘉缑小心翼翼地望着小丁,问。
  小丁摇头:“领导没明确说要见你,我也不好贸然提出来。再说,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明晃晃地出现在省委机关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领导恐怕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肯吐口。”
  “那今天晚上你带我去穆部长家里拜访,怎么样?”张嘉缑急切地问。
  “领导今天有外事活动,要陪王书记观看西班牙民间艺术团的表演,说不好回不回去呢。”
  “那……”张嘉缑心里凉了半截。
  “领导不在家,并不等于你不可以去嘛!”小丁瞄了张嘉缑一眼,“有的人专门趁领导不在家的时候去串门,那才叫正儿八经的拜访呢!——只要夫人在家便好。”
  他意味深长地说。
  张嘉缑恍然大悟,连忙恳求小丁给引引路。小丁豪爽地答应亲自陪着他去。
  第四十四章吉兽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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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嘉缑回到家时心情不太好,可他看出来刘子珺却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儿。见他蹙着个眉头,刘子珺奇怪地问他又怎么了?张嘉缑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扔,骂了一句什么。刘子珺没听清楚,“佐丹奴”却听到了,一扬颈,叫道:“要文明礼貌!要文明礼貌!”
  “去去去!”张嘉缑做出要打它的架势,“佐丹奴”在笼子里跳了两跳,又叫道:“没有教养!没有教养!”
  张嘉缑真有些火了,正要起身,刘子珺把鹩哥护住了。
  “在哪儿惹来一身邪火,在咱这宝贝儿子面前发泄?儿子不怕,有妈妈呢!”
  事情其实不大。今天魏东在报纸上作了个批示,一大早就转到张嘉缑手里。前几天,有几个北京旅客在火车站临时寄存处寄存了行李,准备四个小时后取出来乘当晚的火车返京。结果这几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寄存处的值班人员锁上门下班走了。为了不误车次,没办法,车站公安派出所的民警劝旅客先行空手离开,第二天他自掏腰包把行李打快件寄到北京。旅客收到行李后,给车站写来感谢信。今天的报纸报道了这件事,角度是火车站民警急旅客之所急,想旅客之所想,赢得了旅客的赞誉。魏东很生气,批示说,这属于一件责任事故,不仅应当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车站也应该做出检查,怎么还能把过失当成绩来宣传?市委书记说话了,报社免不了要做出自我批评,承认宣传立场有问题。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错误,但对于正在走背运的张嘉缑来说,也够闹心的了。所以他把执笔记者和所在部的部主任好一通训斥,还扣了他们全月的奖金。
  刘子珺心情好是因为今天陪许隽如去做瑜珈时终于从她嘴里得到了明确的承诺。许隽如说,无论如何她也要让老公再给张嘉缑一个机会,而且经过她没完没了地絮叨,魏东好像也在认真考虑增设一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来安排张嘉缑。这令刘子珺大喜过望。这些日子,魏东虽然不再对她的殷勤表示好感,但找到他时也能尽量满足她的愿望,提拔她为副局级的事已经报到市委组织部,只待常委会上走走过场了;弟弟当刑警支队副大队长的事,最后又是魏东与市局领导打电话才促成的。张嘉缑刚被撤销宣传部长人选提名时,妇联内外一些人冷嘲热讽,一副幸灾乐祸的小人面目,但副局级一公示,那些人马上收敛了不少,意识到刘子珺毕竟是刘子珺,并没有垮下来,依旧是一支处在上升板块当中的“绩优股”。
  “算了,别自寻烦恼了。”听张嘉缑述说完,刘子珺宽慰道,“那个鸡肋样的总编辑,你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寻思着,姓魏的走之前,怎么也会给你个交代的。”
  张嘉缑冷笑一声:“他的话你就那么当真?明天他拍拍屁股走了,还给你什么交代?这个红顶子一天不戴到头上,那就是写在瓢把上的,随时可以一风吹的。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至于吧?许大姐说得可是挺肯定的呢!”刘子珺狐疑地说,差一点冒出一句:“姓魏的他不敢,老娘手里攥着他的把柄呢!”
  102
  正吃着饭,刘子琮来了。到底是当上官了,派头立刻与几个月前大不一样,在姐夫面前再也不是那副委委琐琐的样子了。不待张嘉缑让,他自己就在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件,上面有一条红蓝黄绿几色交织的丝线,让姐姐姐夫看。
  “这是什么东西?”刘子珺好奇地问。
  “这是貔貅,”刘子琮卖弄说,“生意人都喜欢戴着它,这个就是我从一个大款那里搞来的。那家伙,妈的五十多岁了,还搂着个十七岁的妞儿在包房里抖擞,被我手下的人抓了个现行!没说的,罚款五千,拘留七天,老子一点不给他面子!”
  张嘉缑吃完了,从刘子珺手里接过去把玩着。他在不少旅游景点见过这东西,貔貅也叫辟邪,是古代的一种瑞兽,做生意的人都喜欢把它戴在身上,原因是传说中这种貌似麒麟的怪兽没有屁眼儿,只进不出,所以生意人说它旺财,堪比吉祥物。这只貔貅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绿荧荧的翡翠一般,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刚当上官就学会搜刮不义之财了,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他沉着脸说。
  小舅子还是有些怵这位姐夫,解释说这是大款的儿子请弟兄们吃饭时主动送的,不是假公济私讨要的。
  “这玩意儿给我也没什么用,不如给我外甥女戴着玩好了。”他讨好地说。
  “别让孩子沾这些铜臭之气。”张嘉缑说着,心头却是一动。内弟现在手里也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力,而且还有执法的便利,想想他经常到风月场所去抓“黄赌毒”,倘若叫他配合配合禹大班,那可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张嘉缑想起下午在保龄宫见到苏畅和他的女朋友的情景。中午张嘉缑和广告部的全体员工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饭,饭后带着大伙儿去打保龄球。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头一次和报社最大的领导在一起搞这样的活动,气氛自然轻松快活。闲聊中,张嘉缑有意打听苏畅处对象没有,苏畅红着脸点头。广告部主任见过焉雨亭,在一旁一个劲地夸那丫头多么多么好,而且与苏畅还是同行。张嘉缑笑着说,那就请来一起玩玩散散心嘛!总编辑说话了,苏畅拗不过面子,便给焉雨亭打了电话。时间不长,一身时尚打扮的焉雨亭便到了。第一眼看到焉雨亭,张嘉缑便立刻断定,正是禹大班手机里拍下的那个女孩子。他不由得一阵兴奋,似乎看到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地实现。
  焉雨亭天生就是个公众人物,虽然与广告部大多数人都是初次见面,却一点也不怯场,还主动拿起球道旁边茶座上的啤酒给张嘉缑和主任倒上,向他们敬酒。她穿着一件荷叶边坎肩小衫,及膝短裙,扣着双层漆皮腰带,坡跟细带凉鞋,个头不高,却珠圆玉润,整个人显得活泼灵动,魅力四射。张嘉缑想,这样一个足可勾魂摄魄的小妖精,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何况梁吾周那种见了像样的女人就迈不动步的情场老手。
  焉雨亭对保龄球不感兴趣,那只十多斤重的硕大球体她连抱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顺着球道投掷了。她正在四处张望,手机忽然响了,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跳街舞的女伴打来的,问她怎么不在自己的工作室。于是她借故与众人道别离开了。
  焉雨亭刚走,禹大班就大大咧咧地来了。广告部主任以为他也是与朋友来消遣的,孰不知是张嘉缑暗地里安排他来与苏畅套近乎的,毕竟在报社里不属于同一个部门,彼此交往不多。保龄球是禹大班的强项,几个回合下来,广告部也只有苏畅能与他打个平手。边玩边喝边聊,待散场时,苏畅已经和他像老朋友一样亲热了。最后禹大班很大方地替广告部付了保龄球的包场费,于是从主任到下边的承揽员,人人都夸禹厂长这人很仗义。
  张嘉缑看着苏畅和广告部主任出了保龄宫后被禹大班拉上了他的汽车,心想这家伙搞交际倒是有一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成效。他可以舍出官位舍出金钱舍出名誉甚至舍出女人,明天他就打算先把苏畅提为主任助理,反正都是自己手心里的官,给谁不给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现在他最赔不起的就是时间,所以得提醒禹大班,此事宜快不宜迟,待到人家把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就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张嘉缑脸上的表情变得亲热了些,拉着刘子琮到客厅坐下,亲手给他剥开一只山竹。
  “说说,最近有什么新闻?”
  刘子琮说,上礼拜他回了趟毓岚老家,见到了三仙姑,她那所百年老宅,整天上门求签问卜的人不绝于路,没料到的是,他竟然遇上了孙冰暇。
  “他一个县委书记,那么大的官,还信那个?”刘子珺边削着苹果皮边说。
  张嘉缑没理她,心想真是少见多怪,当省长的当部长的都有烧香拜佛的,一个七品县令算得了什么,自己不也是佛光寺的常客?于是问道:“他有什么绕不过去的坎要老太太给点拨?”
  “听说县里前一阵子出了起大事故,死了好几个人。这县太爷问三仙姑,这事儿会不会影响他的官运。”
  张嘉缑一下子想起这几天各大媒体连篇累牍宣传的那起玉石矿工人舍生忘死保卫国家财产的典型事迹,也想起时辰写的内参,其中对这一事件提出许多疑点,建议报社降低宣传调门,进一步深入采访,还公众一个事实真相。当时他挺生气,连省委宣传部都表态要大力弘扬这一“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市委更是大张旗鼓地不断调高报道口径,作为市委机关报,哪能与市委唱反调?现在看来,孙冰暇还是心里有鬼,时辰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张嘉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便更改报纸的报道计划。他并不关心事件的真相如何,只关心是不是能与上级保持一致。他更不会做那种得不偿失的买卖,天真到拿着新闻的真实性当理由而与市委和省委宣传部唱对台戏。
  “老太太有八十岁了吧?”他淡淡地问。
  刘子琮点头:“快九十了,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对了,她还叫我给你和姐姐捎话呢!”
  “说什么了?”张嘉缑专注地问。刘子珺也盯着弟弟。
  “她说,她知道你们俩傍上贵人了,旺兴着呢。只是姐夫不能穿着皮鞋走山路,小坷垃也能绊倒人的。”
  听弟弟说自己傍上贵人了,刘子珺的心里有些发虚,但偷偷瞄了丈夫一眼,见他在沉思,似乎没太在意,心里也就坦然了。老太太当年就断定了两人之间的姻缘,这次能说准自己的隐私,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这时,刘子琮的手机忽然响了,接听后得知,高新区发生了一起命案,局里通知他马上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