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今年二十一岁，球打得极好，性格却过于沉默。
  他轻轻敲了敲办公室半开着的门，安静的走进来，安静的看着罗志红，也不吭声，只是眉宇间却隐隐有着一丝郁闷，因为他练球练得好好的，忽然被叫走，这会影响他今天给自己定好的训练计划。
  “你呀……”罗志红指了指他，想骂两句出出气，却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骂了也没用。
  这孩子就是这个性格，如果能改，早在两年前入队的时候就改了。
  可既然人来了，总得说点什么：“日常练球跟正式比赛是不一样的，这个……你明白吗？”
  武力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道：“明白。”
  “尤其是跟你的陪练一起练球。”
  罗志红语重心长的道：“别人是牺牲了自己的训练时间来帮你提高的，你得尊重他们啊……”
  武力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罗志红接着道：“你打得好，这我们都知道，可你平时打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稍微对他们好一点？”
  武力道：“罗指，我……”
  “你别说，让我说。”罗志红打断他的话：“平时练球，赢一个球，输一个球，能有多大点事儿？你就偶尔放放水，让他们也赢几个球，难道还能影响你的训练效果吗？”
  他看武力又想说话，就提高音量道：“你别说话！”
  武力有些憋屈，终究还是把嘴紧紧的抿住。
  “你上次跑来跟我抱怨，说肖平和肖健的水平不够，达不到练球的目的，想换个陪练，可你知道吗？我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愿意做你的陪练，只有肖平和肖健，因为刚来基地没多久，胆子还小，才在我的强迫下陪你练球。”
  罗志红真是一肚子的苦水想要往出倒：“可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天天给人家剃光头！一个球都不让人家赢！别人家长一个月往基地跑了三回，这次干脆跟我搞了个一哭二闹，无论如何也不让孩子跟你打球了。”
  他双手一摊，一声长叹：“这回你让我怎么办？”
  武力虽然没觉得自己有错，却也知道自己确实给总教练添麻烦了，他嗫嚅了许久，才低声道：“听说明天要打升降级赛？”
  听到这话，罗志红都被气笑了：“行啊武力，已经打起新队员的主意了吗？你打肖平和肖健打的那么狠，该不是故意的吧？”
  武力不吭声，垂着头装死，意思也很明显：您随便批评我吧，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老人家终究还是要解决问题的。
  罗志红忍无可忍，冲着他屁股来了一脚，笑骂道：“小兔崽子，赶紧滚蛋！”
  等到武力离开，罗志红却坐不住了，他重新拨了个电话出去：“王指，升降级赛的名额出来了吧？你过来，咱们聊聊。”
  ……
  这日清晨，升降级赛正式开始。
  对于江城市乒乓球队而言，这是主力队员和替补队员难得的同场竞技的时刻，同时，也是所有教练员们汇聚一堂的时刻。
  今天没有训练，替补队员们全部到齐，旁观比赛。
  主力队员则是除了需要打比赛的三人外，其他人自由活动，可以看比赛，也可以去锻炼，不做硬性规定。
  王超远远的看向球馆某处，他知道，那个面相和善的半秃头中年人，就是这个基地的最高长官，总教练罗志红。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场球打完后，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的主教练了。
  没有多少繁文缛节，六名队员直接出列，分别是替补队员排名前三的王超、江山、田野，和主力队员排名最末的周波、李方、高明。
  接下来的对阵，则是替补第一名vs主力倒数第一名，替补第二名vs主力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
  其实这个规则算不上特别严谨，存在着一定的运气成分和巧合成分，真正最公平的选拔方式，应该是六人大循环。
  但是这么多年来，华国的各级别内部升降级赛一直沿用这个简单规则，并没有做任何改动，而华国乒乓也始终世界第一，并没有出任何纰漏。
  既如此，罗志红这次自然不会故意去标新立异。
  在他看来，这应该属于乒乓世界里的某种“玄学”，甚至有可能是国家队那些隐藏大佬们刻意留下来的规则漏洞。
  毕竟，谁说运气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所以最终的对阵是：
  王超vs高明。
  江山vs李方。
  田野vs周波。
  三场球，七局四胜，赢的升入主队，输的下放替补队，简单明了。
  三场比赛在同一张球桌上按顺序进行，方便其他队员近距离旁观揣摩、学习借鉴。
  王超第一个出场，他看到自己的对手高明脸上有沧桑之气，似乎眉宇间还有着三分焦躁、三分凶狠、三分迷茫，以及一丝丝的疯狂。
  这让王超隐隐有所猜测。
  高明今年二十五岁，对于职业乒乓球运动员而已，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如今还在市队混着，基本上想进入国家队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所以合理推测，他应该就是江山之前提过的那种人，打算在基地锻炼实力，然后去打乒甲，权当一份工作，养家糊口。
  高明先发球，非常标准的短下旋。
  王超没有直接上手，而是稳稳的搓了过去。
  高明也不愿意主动发力，因为面对这种互相搓短球的拉扯局面，主动出手的一方就得承担进攻风险，所以他又搓了个短球。
  第一个球，三个回合一过，王超已经基本了解了对手的风格和心态。
  “典型的老混子选手，打球风格相对死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态沉稳，耐心充足，想要慢慢寻找机会，然后一击必杀，但是……这么打，基本上比赛也就没多少变数了，虐菜很稳，遇到比自己强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个球打得很无趣，双方拉扯了足有七个回合，最后高明回球稍高，被王超挑打直接得分。
  随后第二球，高明发的依然是短下旋，接下来依然是互相搓过来搓过去，又是六个回合后，王超回球稍高，被高明直接挑打得分。
  前两个球打成了1：1，许多过来看新鲜的主力球员在球场边摇头，有的打着哈欠，有的转身离去。
  他们前些天听说替补队来了个民间大神，还曾经议论纷纷，随后又听说民间大神闹出许多事情来，更是好奇心浓重，所以今天除了武力那个球疯子还在闷头训练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过来看热闹。
  结果……
  就这？
  跟高明打成这样，场面如此沉闷，让主力队员们只觉得见面不如闻名。
  连罗志红都忍不住瞅了眼身侧的王斌。
  “这孩子的想法我揣摩不透。”王斌低声解释：“但是罗指，我敢保证，这孩子很有可能是我们江城市最近三年来最好的苗子。”
  罗志红摇头轻笑，不以为然：“比武力还好？”
  王斌顿时怔住，想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不如……让他们打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