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节)
作者:千四    更新:2022-04-02 03:19
  那天在魏家别墅的大门前,魏毓博哭得凄惨无比。小小的脸庞满是泪水,鼻子眼睛通红通红的,嘶声的哭喊令他抽泣打嗝到差点喘不过气来,那可怜的样子和凄厉的痛哭让魏家的佣人们个个看得心酸不已,无不为这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少爷流泪,也为小少爷有这样一个心狠无情的母亲而感到心寒。
  “小博,我警告过你千万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说了我就不爱你了,你没有乖乖听话,爸爸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个恶毒的小孩,我永远不会爱你。”龚亦菲把抱住她大腿不放的魏毓博扯开,以最怨恨的口气告诉他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妈妈不要走……哇……妈妈,妈妈不要走……”迈开短短的两条腿,魏毓博拼命奔跑,想要追上母亲的脚步。
  一部豪华轿车驶来,停在龚亦菲身边,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就好像没有听到儿子的呼喊关上车门。
  车子缓缓驶去,魏毓博追得更急了,“妈妈……不要丢下小博一个人,妈妈……呜……哇!”一个踉跄,小小的身子狠狠地扑倒在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子,他一咬牙又爬了起来继续追去。
  “啊呀,小少爷……”佣人们的惊叫声里全是心疼,看着小小的身子在马路上孤单的追逐,全都泪流满面。
  “魏妈,就这样让这个女人走好吗?”说话的是站在魏老夫人身边的曹耀飞,他面色铁青的看着魏毓博奔跑的小小身影,只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了。“不要让小博追了,他都摔得满身是伤了。”
  “是啊,老夫人,小少爷好可怜的,我们去把他带回来,不要让他追了,夫人心这么狠,追也追不回来了……”
  “老夫人,我去把小少爷带回来……”
  雍容华贵的魏老夫人抬起手,制止了大家的急切心焦的言语,“谁也不准去。让他追,只有这样他自己才能看清事实,即使年纪小,也要让他深刻明白他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小博将来肩上的担子很重,这样的悲剧既然发生了,他就要学会面对,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坚强的面对。这就是身为魏家人的命运。”
  魏毓博就像失去了感觉,只知道他必须追上那部车,必须追。
  再次摔倒了,他爬起,继续追;又摔,又爬起,仍在追。车子早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还是不放弃,哭着,追着,摔倒着。直到晕倒在地,他才真正的停下。
  就在龚亦菲离开的第二天,魏毓博发起了高烧,急坏了一大票爱心澎湃的魏家佣人。连续几天的高烧不退令魏老夫人更是几天不敢合眼,浓浓的心疼和担忧又添许多白发。魏毓博病好后,魏老夫人却发现她最最宝贝的孙子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魏毓博变得孤僻,阴沉,自私,他开始以摔东西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只要一不高兴,他就摔东西,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能够举起来,他就一定摔给你看。他变得很没有礼貌,而且霸道,魏家每一个佣人全都被他怒骂责打过。他不允许别人碰他,除了奶奶,谁也不行,即使是不小心碰到衣角,他都会当场脱下找来打火机一把火把衣服给烧了。
  看到这样的魏毓博,魏老夫人当机立断,逼迫他看了整整两年的心理医生。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样艰辛灰暗的每一天都挺了过来,庆幸的是魏毓博痊愈了。
  听到这里,一直保持沉默的董翊忍不住发问了。
  “你看过心理医生?!”
  “对,整整两年。”
  “因为你变得霸道,自私,暴力,孤僻,忧郁,所以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
  “对,庆幸的是我痊愈了。”
  庆幸的是她,不是他。事实证明是这个男人人格分裂而不是她精神分裂。原来,昨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不是她在做梦,那个自大的沙猪男人真的是魏毓博。
  “痊愈了?!你确定吗?”
  “我确定。”
  什么叫自欺欺人,这个就是最佳范本。董翊诡异的看着魏毓博自信满满的保证,不知道该不该一榔头敲醒这个傻瓜。痊愈?哈,都过二十年了,恐怕早已病入膏肓,看样子要等到几十年之后,这个男人变成了一把骨灰这病才能够真正的痊愈。
  “之后呢,你怎么会到曹家生活?”
  “我这一辈子其实一点都不缺少爱,从感情上来讲,我有三个父亲。”
  “三个?”
  “对,三个。我的生父,我的养父,还有付叔叔。付叔叔和曹爸都是我亲生父亲的至交好友,从我出生开始,他们就对我非常的好。我看心理医生的那两年他们每个星期至少来探望我三次,虽然那时候的我实在是无药可救了,他们仍然包容我,爱护我,这样的恩情我今生是还也还不清了。
  直到我痊愈后的某一天,奶奶告诉我,她决定出国,到一个山水秀美的地方独居,吃斋念佛。”
  魏毓博忽然停了下来,不再述说下去。他神情空洞,好像是在回忆过去,又好像是不小心掉进了不知名的漩涡逐渐被吞没。
  董翊双眸湿润,她好心疼。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小小年纪就要承受父亲的死亡母亲的遗弃,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好不容易把恶劣的个性导回正轨,唯一的亲人却要离他而去,这无疑是第二次的遗弃。他还那么小,为什么要让他承受那么多的折磨,难道就因为他长大了要继承魏威集团所以就这样对待他吗?
  她眨掉盈眶的泪水,轻轻的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阿博,我在这里,在这里陪着你。”无限温柔地抚摸魏毓博的头发,董翊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好温暖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魏毓博几乎要落泪。自从他嘶声力竭的哭求也不能让妈妈回心转意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阔别了二十年之后,这种好像是什么东西哽住喉咙的感觉再次把他团团围住,是这样的陌生,这样的令人不知所措。
  喉结上下滚动,他努力的吞下那声快要冲出嗓门的哽咽,如此的反复又反复之后,他才做好了心里建设,继续述说。
  “那天,曹爸和付叔叔都来了。奶奶不让我回避,气氛不知怎么,特别的紧绷和压抑,因为付叔叔和曹爸的脸色都非常的难看。”
  “为什么,是因为他们都不想照顾你吗?”
  “不是,是因为他们都太想照顾我了。”
  诺大的客厅只坐着魏老夫人,曹耀飞,付磊和魏毓博四个人,佣人们全都退下了。
  “魏妈,就这么决定吧,小博我来照顾。”说话的是付磊,他表情严肃,锐利的双眼隐隐透出兴奋的异光。
  不等魏老夫人回答,曹耀飞就当场反对。“不可能,小博只能由我来照顾。”
  “为什么?我照顾他是最好的选择。”付磊因为曹耀飞专断的反对有点动怒了,但是他仍然努力的压下胸口滚滚的怒火。“你有两个孩子要照顾,现在又多一个小博,你肯定会应接不暇的。”
  “老付,我会给小博最好的。而且,你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小博只能由我来照顾。”还是专断的决定,曹耀飞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付磊坐不住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曹耀飞并没有回答付磊的问话,而是莫测高深的看着付磊的双眼,看得那样的专注,专注到几乎要看穿付磊的心。
  片刻之后,付磊被看得莫名的心虚,他又从新坐了下来,但还是不肯罢休。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照顾小博?”
  曹耀飞冷冷的一笑,“因为只有由我照顾小博,小博的爸爸才会泉下有知,死也瞑目。”
  就好像突然见到了魔鬼,付磊表情惊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阿博由我来照顾的意思。”
  付磊沉默了,他不再坚持由自己来照顾魏毓博。
  一直静静旁观的魏老夫人最后做了决定。
  第二天,魏老夫人留下年仅十岁的魏毓博登上了飞往瑞典的飞机,当晚,魏毓博住进了曹家的别墅。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整,他们毫无睡意,沙发上魏毓博靠在董翊的肩头还在幽幽诉说。
  “从那天开始,我又有了妈妈,爸爸,还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刚刚开始真的很艰难。爸爸妈妈害怕我感到委屈,所以对我宠溺到极点,当然这样就引起了弟弟妹妹们的不满。他们恶整我的恶作剧恐怕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花费了好几年的耐心才让他们真正的接纳我。爸爸妈妈其实很不理解小孩子的心理,他们以为只要满足了我们物资上的需求就是给我们最好的爱了,可想而知,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爱。
  我们住在宽阔的别墅里,几十个佣人供我们使唤,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但是我们都很不开心。爸爸妈妈最后还是及时修正了他们的不足,嘉华社区建成之后,我们一家五口搬离了别墅,住进了嘉华社区。只是两层小洋楼,没有一个佣人,一切都靠我们自己,但是我和弟弟妹妹们反而高兴得不得了。
  爸爸对我更加的严苛,我从上高中开始就要到曹氏去打工,从端茶送水开始。高中的课业很繁重,我不仅要顾好课业,要到曹氏去做牛做马,爸爸还要我开始创业。他给了我一笔钱,说这是我的创业基金,还规定我必须在二十五岁前要赚回基金的一千倍。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将近十年来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即使是这样我仍旧没有怨恨爸爸,因为他们给我的爱太多太多了,多到我根本就舍不得让他们失望。你知道殿尔科技吗?”
  “你的意思是说殿尔科技……”董翊抚摸他头发的动作不禁顿住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殿尔科技就是我赚回的一千倍。就在三年前,我把它交给了一个很能干的长辈管理,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殿尔科技是我的。”
  “我明白了,这次股东大会的关键就是殿尔科技杨总手中的百分之六。阿博,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成功了,昨晚又酩酊大醉了一场,那么,你能够解开心中的枷锁了吗?”
  “我前几天到墓地和爸爸聊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固执了二十年,我是应该看开也应该放下了。”
  “真的能够放下吗?”
  “能,这次是真的可以做到。”
  欣慰一笑,董翊忍不住侧过头亲吻了他的额头。
  “聪明的孩子。”
  魏毓博愣住了,因为额头的这个吻,他的心开始狂跳,这个吻意味着什么?
  空气中有点暧昧的,有点尴尬的,有点燥热的气氛流转开来,魏毓博有点紧张,又非常的兴奋。
  董翊好笑的偷窥靠在肩头一动不动的男人多变的表情。他脸上那窃喜又有点胆怯的表情真是可笑。才不过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就变得这副德性,如果他知道自己把她全身上下吻遍了,摸透了,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晕倒?
  “那许扬威说你是个挂名总经理又是怎么回事?”董翊狡猾地转开了话题,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平息下来。
  “呵呵,这倒是真的,我纯粹只是挂个名以便掩人耳目,其实没有任何实权的。”
  “这样啊,那那天你怎么有办法带我去看维尔的珠宝展的,‘挂名总经理’?”
  “哈哈,当然是走后门呀。”
  “还敢说哦,也不怕丢脸……”
  “怎么会……”
  寂静的冬夜里寒冷无比,在温暖的屋内,放下了二十年心结的男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心仪的女人聊着自己的过去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