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津白从大厅回了休息区,但并没有回房，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正好可以看见基地外的城市灯火。
  这里是寂静区域,和那里是鲜明对比。
  队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身上，手机屏幕忽地亮起,显示出随随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陈津白停了几秒才打开。
  随随：【上号】
  还附带转账两千。
  陈津白对转账视若无睹,只是看着“上号”这两个字。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两个人之前的对话几乎没有重点信息，刚加好友那时几乎没说话，直到前段时间。
  在替身与不替身上缠了好几天。
  窗外的夜色和走廊上的灯光相互交叠，地面倒映出修长的影子，站在窗前的男人面色晦暗不明。
  很快，对面又发来条邀请组队。
  陈津白无声哂笑，大步离开了落地窗前,回了卧室。
  随宁今晚全是解说比赛,今天还没自己打游戏，一边领东西一边等着w上线。
  她还在房间里放起歌来。
  好像一切都很顺利呀,按照自己想的来。
  随宁笑得眯起眼来,想到庄帆刚刚说的事儿，心里面又害羞又甜蜜,又紧张。
  回到队伍里，多了个人。
  id是black……
  随宁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什么意思，第一反应是它的反义词是white,好巧啊。
  她忍不住开麦：“你怎么改这个名啊？”
  隔着网络，随宁听见他开口。
  明明是她早就熟悉的声音,这会儿却多了些雾蒙蒙的感觉，空蝉深远。
  陈津白说：“这个名不好？”
  随宁无话可说,半晌回：“不错。”
  她闭麦认真地寻思了十几秒，还真是挺符合的，陈津白是white，w是替身，现在是black。
  真巧啊，随宁再次感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让自己发现有声音这么像的人，又被她当做替身。
  她点了匹配，这次号的段位不高，很快就匹配进去。
  游戏背景音乐都在两人的耳机中响着。
  陈津白禁完英雄，目光落在位置在三楼的随随。
  她的头像下面没有麦克风的提示，应当是闭麦状态，也可能是因为没说话。
  他没有开口，而是等着她主动询问。
  陈津白相信她会问的。
  他顺势靠回椅子后背，挂在那的外套被压出些褶皱，主人却没有要去理理的意思。
  片刻后，少女清泠的声音响起。
  “你今天找我，是不是同意了？”
  也许是今天晚上说话太多，随宁现在刻意声调放低了许多，显得更加绵软。
  “替身么？”陈津白问。
  他听见那边传过来的歌声，好像是英文歌，女歌手唱的，调子轻柔温和。
  “嗯哼。”随宁应了声，“不然还有什么。”
  “还行吧。”陈津白说。
  游戏开始，随宁操纵着嫦娥去了中路，“你好像很勉为其难的样子，我又没有强迫你。”
  手底下的英雄正在说语音。
  陈津白平静道：“既然如此，我问问正主相关信息，也应该是可以的？”
  随宁谨慎：“打听这个干什么？”
  “更相似？”
  陈津白的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随宁这会儿没听清，唔了声：“这么上道啊，行吧，你问，有些问题我是不会说的。”
  她自有自己的判断。
  屋顶的明亮灯光映着陈津白轮廓鲜明的脸，他眸中漆黑，扯了扯唇线：“他是做什么的？”
  她是yu的粉丝。
  在季前赛之前就是。
  陈津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粉上yu的，从直播回放来看，确实很多都是粉丝的表现。
  所以那两张明信片到底是写给他本人、还是想让他本人也做现实里的替身？
  他要得到答案。
  陈津白无比好奇替身的正主到底是谁，在看完直播回放，他又勾回了早前的疑问。
  他会是替身他自己么。
  答案只可能有两个，是或不是。
  陈津白阖上眼。
  如果是后者，那他最不希望。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皆大欢喜。
  随随喜欢他，然后找了个和自己声音像的替身，只是凑巧这个替身是他自己。
  这中间的差距，让陈津白不禁磨牙。
  而且之前的种种事情，什么四五个替身，听着就头疼，他都要搞清楚。
  还有――
  哥哥叫得好听，其他的哥哥又是什么人。
  随宁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回绝了这个问题，“职业有什么好说的，问点别的。”
  陈津白缓缓道：“那换个问题，他也打王者？”
  “打啊，他水平很高。”随宁随口道。
  “哦……那你为什么不和他打游戏？”
  “这个不行，换个问题。”
  “好的，为什么没追上？”
  “我感觉你在内涵你老板。”
  “没有，你听错了。”
  陈津白极为平静地否认了这句话的意思，重新回归到正题：“之前说我说话和他像，声音像？”
  这是他唯一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替身的身份和他本人是同一个声音，随宁找他做替身，又是yu的粉丝，他很难不多想。
  “……”
  随宁想了想，一般打游戏的人其实很难听到职业选手的声音吧，除非一直关注比赛。
  因为比赛中途有那么几秒的队内语音。
  她感觉w也不像是有空去看职业比赛的样子，他妹妹不是说他是上班族嘛。
  随宁笑起来：“被你发现了啊。”
  她尾音扬着，像森林里跳跃的小鹿，天真、单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前方的危险。
  陈津白手指动了动，野怪三两下被打死。
  他冷声问：“他玩什么英雄。”
  问题冷不丁变了，随宁也听出他声音变化，心里有数，替身气也是正常的。
  她以前看的替身火葬场文学里，女主发现自己是替身可气了，直接分手。
  随宁说：“都玩吧，以前用李白。”
  陈津白双眼半眯，“最近呢？”
  “镜。”随宁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是上一次常规赛里陈津白最后一局用的，往前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津白心下有了数。
  他上次似乎用的就是镜。
  所有的巧合看似简单，但全部聚集到一起就不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
  替自己的身么，真有意思。
  陈津白低着头笑了声，胸腔震动。
  网络这头的随宁听得耳朵酥麻，差点操作失误死掉，没好气问：“你突然笑什么？”
  “没什么。”
  陈津白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
  过了会儿，他又开口，嗓音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下一次用李白，下下次用镜？”
  随宁差点呆住，慢吞吞回复：“不用这样……”
  她想起之前w和陈津白在kpl上相似的团战方式，又对这个提议充满了期待。
  果然，钱是万能的！
  做陪玩敬业，做替身也这么敬业，价格高她也接受。
  “你的提议不错，我喜欢。”随宁改口：“你就玩李白，不过最近他伤害刮痧。”
  陈津白轻描淡写：“你关注点又不在伤害上。”
  “是这样没错。”
  随宁被他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错不错，你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嘛，老板我不会亏待你的。”
  “……”
  陈津白后槽牙隐隐作疼，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平静：“那我谢谢老板了。”
  .
  和w说开后，随宁心情更好。
  难不成这世界只准男人找替身，不准女人找替身吗？而且她又没做什么。
  随宁说来说去也觉得自己很有节操，她只是让w陪自己打游戏而已，连撩骚的话都不用说。
  干干净净的交易。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w这么好说话，还会自觉说可以学习正主――真的太敬业了。
  一局游戏结束，她还发了个小红包，备注奶茶钱。
  陈津白收到这红包，又哑然无语。
  单纯做一个老板来说，随随可以说是又大方又温和，只是遇上的顾客是他。
  第二天醒来，随宁就忍不住分享给周纯听。
  周纯咬着包子，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吧，这难道就是富婆的意义吗，做什么都可以？”
  随宁歪头，“大概是吧。”
  “你小心点啊，当心他是故意报复替身的事，骗钱骗身骗感情，可别被pua了，男人都很记仇的。”
  “不会的，我又不是笨蛋，只是声音交易。”
  周纯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男人都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随宁抬头，“你这句话说得，怎么这么懂啊？”
  “这还用懂吗，都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吧。”随宁喝了两口粥，猜测道：“我猜，是那个国服弟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周纯用杯子挡住自己脸，“这都被你发现了！”
  随宁摊手：“这还用发现，你们前段时间天天打游戏，还游戏挂了cp恋人情侣关系，改了情侣名，我能看见的。”
  “哦，你能看到啊。”周纯恍然大悟。
  “我不耳聋，我还能听到弟弟叫你姐姐，真甜啊。”
  “他比我小，叫姐姐正常。”
  随宁顿了顿，“你没听过一句话，女生会对自己长期的聊天对象、游戏对象有好感。”
  周纯说：“我没有，是他黏人。”
  “那你这样也不合适吧？”随宁说。
  周纯认真解释：“我也没做什么呀，和他挂cp的时候我是个很合格的cp，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只是后面，“不过他去打职业第二天，我就删了他。”
  周纯在微信上发了一段话，大意就是自己要回归三次元，以后可能不上游戏，不耽误他。
  她很擅长这样的话术，做足了戏。
  而且估计对方去打职业，也没空带她上分了，成绩更重要，那还不如提前结束呢。
  随宁：“……”
  太绝情了吧，姐妹！
  好家伙，没想到自己是个装出来的假海王，自己的好友是冷酷无情上分奴。
  她都有点同情国服弟弟了。
  只是去打职业而已，心动的聊天对象兼cp没了。
  如果随宁是对方，这会儿绝对很生气，但她是周纯的朋友，她只能谴责一下。
  这可能就是双标吧。
  这话题太不对劲，周纯直接转移：“你现在就确定以后要去解说了是吧，我还没确定要干什么。”
  “你不是已经收到邀请了吗？”随宁记得这事。
  “但我现在对那个工作没兴趣，而且我也还没毕业。”周纯在学校里雷厉风行，这次是罕见的茫然。
  随宁没搭腔，她无法替别人决定未来。
  “王者玩了这么多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容易让人发飙，特别是队友带不动还话多的时候。”
  周纯之前确实很沉迷游戏，天天上分打到禁赛时间。有国服带着，很少能输，快乐十足。
  “那比赛呢？”随宁又问。
  周纯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我只跟你去看过几次，感觉还可以，但怎么说，舞台没演唱会等等来的成熟。”
  随宁放下汤匙，“但前景很好。”
  她看着周纯，“听起来你对游戏行业也不算排斥，最后一句说得没问题。”
  周纯说：“当部长当多了，习惯性发言，行了，这些事有空再说，还有半小时就上课了。”
  两个人赶紧收拾好碗，快速往学校里赶。
  .
  这节课是选修课，没什么重要信息，老师也很温和。
  随宁在底下摸鱼玩手机，搜昨天天空杯的后续。
  经过一夜的发酵，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是她在解说，顺着摸到了她的微博上。
  【我翻遍几百条微博，确定没有自拍。】
  【昨天听了一晚上，声音好好听！】
  【今天什么时候直播？】
  【我想看点陪玩了，想念这环节。】
  随宁这才想起来，自从kpl春季赛开始后，她点陪玩的次数屈指可数。
  常规赛后更是几乎没有，要么在解说，要么在上分。
  粉丝群里也有人在问这事，随宁想了想，干脆让蛋糕通知他们，以后这环节可能会取消。
  毕竟她以后会将多数时间放在正事上。
  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随宁和周纯没回公寓，去宿舍待了会儿，然后和室友们一起去上课。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室友们和她俩感情都很好。
  下午三点多，yu基地的成员们一个个出了房间。
  没有比赛的日子，他们都习惯了昼夜颠倒，之前被陈津白勒令早休息，坚持了季前赛一开始的时间，后面就固态萌发。
  庄帆眯着眼去了大厅，里面已经有了人。
  “哥，你这么早啊。”
  陈津白漫不经心嗯了声，想起什么，指尖动作放慢，扭头说：“上号。”
  庄帆瞌睡全跑，“双排？”
  “不然你想几排？三排？”陈津白反问。
  “双排双排！”庄帆直觉后面俩字危险，快速答道。
  昨天和段归掉了两颗星，今天肯定能赚回来，说不定还会一次性完成战队的要求。
  庄帆预言成功，两个人双排了三小时，连胜。
  陈津白退了游戏，靠在椅子上闭眼小憩。
  “真爽。”庄帆意犹未尽，并不觉得疲劳，“对了白哥，你昨天看直播……怎么样了？”
  陈津白半撩起眼皮，“你很好奇？”
  庄帆说：“就是问问。”
  他十分好奇，知道随随是自己的粉丝，又是知名女主播，白哥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
  陈津白睡了半小时，醒来有随宁的未读消息。
  他凝视了许久，上了小号。
  随宁刚直播完，瞧着时间还早，直接找上了替身同学，她还惦记着他用李白的事。
  时隔许久，陈津白已经很久没公开用李白。
  随宁也是翻到很久以前的视频的，画质糊到没眼看，她现在颇有点像是没粮吃的小猫。
  消息发出去半天没回复，她去打了把巅峰赛。
  结束后，w的邀请就来了。
  随宁进入队伍，“隔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今天没空。”
  “刚醒。”陈津白声音有点儿苏醒后的懒洋洋。
  随宁却格外喜欢。
  大概是在正主那边难得听到，现在有了替代品，自然就希望花样多多。
  “开吧。”
  陈津白说：“稍等。”
  随宁以为他是有事，但等了会儿，等到屏幕上方跳出的微信消息提示。
  w：【[图片]】
  随宁滑下通知栏，确定是图片消息。
  在微信上，表情包有表情包的专属性质，会被标成[动画表情]，从相册里发出来的就是图片。
  w给她发图片干什么？
  是普通的图片还是照片？
  随宁心中警铃大震，切回游戏界面，“你给我发了什么？”
  陈津白漫不经心说：“一张照片。”
  “？！”
  真是照片，随宁的猜测得到证实。
  她闭了闭眼，压根没敢点开那条消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比如很丑的照片――
  周纯不会预言成真吧。
  随宁问：“嗯……你发了什么照片？”
  陈津白听出她莫名的抗拒，原本“没什么”的回答改了口，有意逗她：“你自己去看。”
  随宁拒绝：“没事不要发照片。”
  她拿出了说教的语气：“陪玩最忌发照片，尤其是自拍什么的，知不知道？”
  陈津白挑眉，“好的。”
  随宁满意，再问：“所以你发了什么？”
  “你去看了就知道。”
  “……”
  合着说了等于白说。
  越这么说，随宁越觉得这照片有问题，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不准发本人照片。”
  陈津白没说话。
  他听着她声音故作一板一眼。
  有点可爱。
  让他想起便利店那次，以那样乖纯的脸说这样凶狠的话，反差实在是大。
  随宁不知道，继续说教。
  “你要知道，我只是为了你的声音，只要不发照片，我就可以想象你是陈……”
  她忽然停下来。
  刚刚一出口随宁就知道自己警惕心降低了，立即刹车，才没把陈津白的名字给说出去。
  都怪w把她吓一跳。
  但对面人已经听见她的话。
  “陈？”
  陈津白没料到有意外收获。
  这个姓氏，足以让他百分百确定。
  他勾了下唇角，故意问：“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