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的短短五分钟，言烁听完之后，过了五个小时还没缓过来。
  不，已经不止五个小时了——
  他失眠了将近一夜。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有些道理，别人告诫你时你很难懂，只有亲身经历才真正理解，比如李晋那句“不要刨根问底，否则你处理不了”。
  言烁现在确实处理不了了。
  沈则问，你愿意吗，他没有立刻回答出我愿意，或是不愿意，这两个答案都说不出口，那一瞬间他大脑宕机了，一个声音在震惊，“沈则竟然喜欢我”，另一个声音悄悄地，在角落里感叹，“果然，其实我早感觉到了”。
  言烁呆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
  然后他愣愣地问：“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这个问题把沈则也问得一愣，沈则不由自主地往前微微一倾身，眉头轻蹙，似乎有无数满分答案要脱口而出，但最终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言烁不由得想，他要说什么？
  “我会对你的感情负责，以后不变心，永远对你好；也对你的事业负责，即使公司和粉丝都反对，工作受影响，我也不会放弃，我养你一辈子，为你挣来更好的生活；也对你的家庭负责，争取你父母的认可，不让你两面为难。”
  ——这是言烁能想到的最漂亮的答案。
  可他们还没开始，如果一个人在最初告白时就把承诺讲得这么漂亮这么圆满，未免显得太虚假。
  显然沈则也知道，真诚的另一层含义是“实际”，再动听的空话本质也只是空话。
  他视线一低，不再看言烁了，几乎是有点为难有点忐忑地说：“……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
  言烁无言以对，其实他提出这个问题，不是因为他在很理智地分析未来，纯粹是脑子一抽脱口就问了，不管沈则怎么回答，他都得先把脑海里混乱的浆糊消化完，冷静以后再琢磨沈则说了些什么。
  言烁强装镇定，但他不说话，沈则一急，伸手扯他的衣角：“你给我点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
  言烁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沈则产生了误解，好像是在暗示只要沈则解决了那些问题他们就能幸福在一起一样，目前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吧。
  言烁想了想，沈则很坦诚，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感受，直接道：“抱歉。”
  沈则一愣。
  言烁说：“我可能也被洗脑了吧……我是说，和你一样，我有点搞不懂自己，我觉得我……我可能不……”
  中文是一门多么博大精深的语言，可此时此刻言烁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来描绘自己的心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吧。”
  “……”
  这算是什么回答呢？沈则肯定没听懂，言烁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沈则却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说完松开他的衣角，手往上一抬，碰到他肩膀——似乎是要有更进一步动作，想像往常一样抱他或者别的什么。
  但伸到一半，沈则突然曲起手指，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那你早点睡吧。”沈则默默地关了灯。
  “……好。”
  言烁满口答应，然后失眠到第二天凌晨。
  天快亮的时候，言烁终于因生理性疲惫睡着了。
  神奇的是，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上次沈则被爆“黑料”回家时，他独自等待时做的梦一样，一模一样的舞台，一样的生日回忆，然后他走到舞台边缘，被沈则一把推了下去。
  上次言烁没参透梦的玄妙，今天忽然醍醐灌顶——
  这是预兆吗？还是他潜意识里早有所感，提前感到了恐慌？
  言烁依然半梦半醒，他在梦里挣扎了一下，竟然醒不来。
  只能任由自己从舞台边缘跌落，一直往下掉，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言烁很怕，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死了，可下一秒迟迟不来，他一直保持恐惧，没有什么感觉比这更糟了。
  终于，深渊上方出现一只手，熟悉的，修长有力，朝他伸了过来。
  “……沈则？”言烁听见梦里的自己惊喜地叫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突然和沈则关灯前那一幕重合了，沈则似乎要触碰他，却克制地收回手，表情是隐忍的，带几分忐忑和纠结。
  言烁慌了：“救我啊，你能不能救救我——”
  沈则一皱眉，冷酷道：“不，既然你不喜欢我，还是去死吧。”
  “……”
  这是什么奇葩噩梦？
  言烁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整个人头晕脑胀，梦里无限逼近于真实的失重感残余在神经里，让他怀疑自己真摔过一遍。
  时间还早，离节目组的早餐还有一会。
  言烁坐在床上发呆，冷不丁听见浴室里有水声，是沈则在洗漱。他默然听了一会，这才算是真正地清醒了。
  ——昨晚的事情是真的。
  沈则对他表白了，而他对沈则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要时间干嘛，难道要考虑答应他吗？
  言烁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昨晚短暂的五分钟里，沈则向他袒露了最真实的一面，还说了一句“我只要喜欢上你了，就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这种高中纯情小男生式海誓山盟，亏沈则说得出口。
  言烁心里麻麻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让他去考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考虑才正确。
  都是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
  但他没在第一时间立刻拒绝，这个反应本身就很值得深思了……
  言烁使劲晃了晃脑袋，蔫头耷脑地起了床。
  好在沈则没给他增加难度，不仅没有急于追问，反而换了一副态度对他，怎么说呢？似乎克制多了？没再像以前一样放肆地和他亲近，也没再讲过任何过界的话。
  沈则好像被什么附体了一样，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体贴的绅士，接连几天对他照顾有加，甚至会趁着出外景的机会，专门给他买零食吃。
  那次是他们分开拍摄，从早上开工开始，他一直没见到沈则的影子。傍晚的时候，沈则回来了，手上提着一袋似乎是甜品的东西，看见他，直接走过来塞进他怀里。
  “……干嘛？”言烁往后躲了一下，没躲成功，被塞了满怀。
  周围众目睽睽，其他嘉宾和工作人员们都在客厅里，好多人闻声看了过来。
  “给你吃。”沈则压低声音，“刚才去拍外景，路过蛋糕店顺便买的。”
  他说得自然，表情也没异样，仿佛给言烁带零食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是理所当然地哄女朋友一样。
  言烁觉得房间里好多人都在看自己，不禁有点脸热。
  他没和沈则拉扯，迅速地收了，说了声谢谢。
  结果沈则就买上瘾了，几乎每天都要给他送零食，各种各样的零食，要说不收吧，这算不了什么正式礼物，可是收吧，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但一本正经地拒绝的话，又显得太矫情了。
  言烁怀疑再这么吃下去，他马上要丧失做偶像的资格，再也不能靠脸吃饭了。
  莫非这就是沈则的诡计所在？
  把他养成猪，让他的事业直接报废，被李琳佳开除，间接解决感情路上最大障碍——
  天呐，沈则也太狠毒了。
  言烁腹诽了几句，就在这时，微信突然响了。
  戚昊宇：“哥！在吗QVQ？”
  戚昊宇：“我想死你啦！”
  言烁：“……”
  言烁鸡皮疙瘩掉一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字：“在，干嘛？”
  戚昊宇：“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言烁：“录节目啊，至少还得一个月，怎么了？”
  戚昊宇：“没怎么，我突然想起你那个网恋对象，当时在我QQ里加的，怎么样了，你们还在聊吗？”
  “……”
  咦，言烁没想到戚昊宇竟然还记得这事儿，已经很久没提了吧。
  但他不好意思告诉小学生，那人就是你则哥。
  言烁：“早就没聊了。”
  戚昊宇：“哦哦，那你现在平时玩什么呢？不跟人聊天了？”
  言烁：“跟谁聊？没人跟我聊了QVQ。”
  戚昊宇：“那好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言烁：“……”
  言烁：“不用了，我现在有点小忙，其实没什么时间聊天。”
  开玩笑，戚昊宇上次给他介绍女朋友的闺蜜，这次连女朋友都换了，怕不是新一批闺蜜。
  果然——
  戚昊宇：“QAQ好吧，我直说了吧，其实是我女朋友的好朋友想网恋，但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我想，这不现成的嘛，恰好你也没对象，你就当我帮你找了一个人形树洞了，让她来给你缓解压力。”
  戚昊宇：“好不好？哥QAQ”
  言烁：“不好。”
  戚昊宇：“别，你是我亲哥QAQ”
  言烁：“……”
  小学生也太积极了，但是和上次拐他网恋的态度还不一样，似乎有点急迫？就像带着某种目的似的，充满了迷之py交易的气息。
  言烁：“说清楚点，你单纯给人介绍网恋对象么？没有别的？”
  戚昊宇：“啊？还有什么别的？”
  言烁：“嗯，没有就好。”
  戚昊宇：“好的！那你是答应了吗哥？”
  言烁：“不答应，我真不想搞网恋了，没什么兴趣，你换个人吧，要不去找傅新言试试？”
  戚昊宇：“他也不搞。”
  戚昊宇：“哎，其实我也不想找你的，我是被逼无奈的，我女朋友说她这个好朋友性格有点自闭，因为童年不幸福，在学校还被欺负……总之就是很惨，要多惨有多惨QAQ超可怜的。”
  言烁：“……”
  戚昊宇：“所以我女朋友希望她能通过网络交友敞开心扉，变得开朗一些，重新热爱这个世界！！”
  言烁：“任务太艰巨了……”
  戚昊宇：“好吧，其实是我编的，真相是我女朋友非让我给她闺蜜找对象，我找不到啊QAQ”
  戚昊宇：“她一直想见我，我不想见她，因为这件事我俩郁闷了好几次，我不想继续惹她生气QAQ帮帮忙嘛，哥。”
  戚昊宇：“你加上QQ好友，随便聊几句就行，省得我一个人都找不到，她觉得我敷衍，故意不想帮她找。”
  戚昊宇：“球球你辣，哥哥哥哥哥QAQ”
  言烁：“……”
  言烁实在不想掺合进小学生过家家的戏码，但是小戚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举手之劳而已——
  “行吧，给我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