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楚然二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周青肃紧抿着嘴唇，同姬无双对视。
  后者轻扫过他身前的木桌。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完成了一半的法阵图。
  姬无双一眼就认出，图上绘制的，正是血色法阵的一半解印！
  如果再多给他一些时间，这小鬼恐怕真能研究出解法。
  她为他的天赋感到惊讶，但面上却笑容灿烂，带着一股明媚而张扬的味道。
  “虽然你的天赋是很不错，在我见过的阵法师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想要赢我，还是回家去再修炼一百年吧。”
  话嚣张至极，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意外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苍万燕眼露担忧，有些担心周青肃会受到打击。
  认识他这么久，她还从没有见过他在哪个阵法师手上惨败过。
  他能受得住吗？
  “不用担心他。”楚然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少女脸上带着浅笑，用一种笃定的，充满信任的语气，传音：“他可不是轻易就会被击倒的人。”
  几乎在她话落的同一时间，周青肃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如雾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姬无双，目光专注，除了她，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是，这次你赢了。”
  姬无双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诧异。
  她击败过无数少年天才，他们或不可置信，或黯然神伤，更有人从此一蹶不振。
  即便是对她的实力十分了解的姬家人，在她手中受挫后，心情也要低落好久。
  从来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如此迅速地坦然接受失败的事实。
  不仅如此，更让姬无双对他高看一眼的，还有他此时此刻的神态。
  没有黯然和失落，只有如火般，熊熊燃烧的斗志，和孤狼终于寻找到同类一般的激动与兴奋。
  “但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我会继续向你挑战，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够，就一百次！总有一天，我会赢过你！”周青肃一字一字坚定的说道。
  姬无双眸光轻颤，竟被他的话弄得兴奋了起来。
  “小鬼，光说大话是没用的。”
  周青肃立刻回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行。”她轻抬起下颚，“我等着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嚣张狂傲，一个不甘示弱。
  浓烈的硝烟环绕在他们身旁，这氛围，竟让旁人一时间无法插足。
  过了好一会儿，楚然才忍不住出声：“我说你们，看够了吗？”
  姬无双收回视线，用力挽住她，目光扫过她另一边，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秦幺幺，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楚然一怔，下意识看向墨珏。
  男人容色不变，仍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
  他主动开口：“我是墨珏，楚然的爱人。”
  直白的介绍，让楚然心尖猛地一颤，脸颊一阵发烫。
  “哦？”姬无双笑着看过来，“是这样吗？”
  她轻轻地嗯了声，眉宇间是姬无双从未见过的娇羞。
  即便她在和洛少卿那渣滓，谈婚论嫁时，也没有露出过这样一面。
  她永远冷静、淡然。
  因为这个，姬无双还曾打趣她，对待洛少卿一点也不热情，哪里像是恩爱的小两口？
  当时她只是笑着说，他们俩是青梅竹马、细水长流。
  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因为她不够喜欢。
  真正喜欢一个人，必然会为他心动，为他羞涩、甜蜜、幸福。
  只是这家伙……
  姬无双审视着墨珏，越看越觉得这人很危险，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笑着颔首：“我是姬无双，秦幺幺的挚友。”
  “嗯，”墨珏应道，“我知道，你当年为她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这么说来，你也知道洛少卿了？”姬无双冷不丁的话，让融洽的氛围突然一僵。
  她目光锐利看着墨珏，不容他有丝毫的逃避。
  秦幺幺的过去从来都不是秘密，她必须要知道这个男人对这件事是何态度。
  墨珏眸光微冷，眼底浮现出嫌恶。
  “一个死人而已，无需谈论。单凭那杂碎做的那些事，死当真是便宜他了！”
  “说得好！”姬无双大声说，“那种渣滓，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滚刀海！永生永世待在十八层地狱里，不得超生！”
  她咬牙切齿道，只要想起那个人，心里的火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好了，消消气，他已经死了，没必要为一个死人动气。”楚然急忙安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聚灵，恢复实力，之后再回天赢，去见你的族人。他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姬无双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拉着她，询问起了有关姬家的事情。
  楚然也从她口中得知了，在她大闹灵堂后所发生的种种。
  那日，她的确和洛少卿等人交了手，因为天音的毒药，她最终不敌，落在洛少卿手上。
  他们将她关押起来，假仁假义的说愿意不计较，试图说服她，带领姬家归顺神王殿，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后来她利用独创的空间之术，逃了出去，藏身在暗处，逃避神王殿的追杀，并伺机埋伏洛少卿和秦柔然。
  不曾想，她竟意外发现洛少卿的气息在深夜，出现在死灵之森附近。
  于是她便收敛了气息一路跟上去，靠着丹药和灵符，一路支撑着圣光诀，撑到了死灵之森最深处的断崖，亲眼看到洛少卿将什么东西抛下崖底。
  可惜她当时已经消耗了九成的力量，圣光诀无法支撑她下到崖底去，不得不被迫离开。
  后来她几次尝试，终于成功进入崖底。
  在那里，她发现了人类的骸骨，但那些骸骨皆尽被死气和另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缠绕。
  她刚想弄清楚那股气息是什么，就被它瞬间缠上，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等我醒来时，我就已经在魔渊里，一个名为失落大陆的地方了。”姬无双冷声道，“后来我大概了解魔渊后，便猜测，也许是魔渊的封印出现松动时，导致魔渊的魔气渗透到死灵之森，而我恰巧出现在那里，于是就被带进了魔渊。不止我，幽兰姐和海晏大哥也是。他们比我更先到达魔渊。”
  “我听他们说，他们是通过了一个名为诛魔战场的地方，然后到了死灵之森。在和死灵之森的怪物们拼死搏杀中，退到了那处断崖。当时他们已经灵力耗尽，灵识还被死气所影响，面对那些怪物的追击，他们只能跳崖求生。”
  楚然猜，她看见洛少卿抛的东西，应当是自己或是爹娘的骸骨。
  但她上次下到崖底时，却只看见了一地的碎石和法阵通道，并未看见任何白骨。
  她的断指既然能在诛魔战场历经五年，依旧完整保存下来，那她和爹娘的尸骸，应当也还是在的。
  魔渊的封印曾短暂的松动过，很有可能尸骨就是那时落入了魔渊！
  楚然心中决定，寻一个机会重返魔渊，必要找到父母的尸骨！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她忽然想起什么，手腕轻转。
  姬无双眼前闪过一抹红光。
  “这是？”她惊讶地看着楚然手中通体血红的灵器。
  “它是剑伞，我在晋国皇宫找到的灵器。”楚然解释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剑穗的样子。是阿珏的母妃当年送给先帝之物。”
  姬无双接过来，查看了一番。
  剑伞随着楚然一路战斗至今，品级早已和刚得到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件不逊色于神器的灵器。”姬无双露出羡慕之色，“你的运气不错嘛，竟然连这种东西也能弄到。”
  “我不是要说这个，而是当时，我在它身上发现了属于姬家的封印。”
  姬无双一惊：“你确定是姬家的？”
  楚然反问：“这世上除了姬家，还有谁能布下封灵阵？”
  姬无双顿时沉默了。
  封灵阵乃是姬家自创的封印法阵，从不外传，家族中，会的人不多，且每一个都是天赋极高的符文法阵师。
  “看来你也是不知道的。”楚然有些小失望。
  “今天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把灵器，更没有听说过，族中谁曾将封灵阵布在一把剑伞上。据我所知，姬家会封灵阵的人只有八个，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已仙逝。我也没听闻，他们谁曾前往过另一片大陆。等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对，不只是八个，好像还有一个。”
  楚然和墨珏同时变了脸。
  “谁？”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姬无双努力回忆。
  “我好像听爹说起过，在我出生前，我外祖父曾带回了一个故人之女，据说此人在符文阵法上，有着极其妖孽的天赋，而且好像她祖上曾立下过大功，所以外祖父才破例收她进门，做了我姬家的弟子，一直由外祖父亲自教导，传授术法。”
  姬无双说到这，忍不住哼了声。
  “后来我修习术法时，爹可没少拿我和她比较，敲打我，不许我骄傲自满。若不是这女人在我出生前便失了踪，我说什么也要和她好好切磋一番不可。”
  其他事上，她可以忍可以让，但在符文法阵这事上，她寸步都让不得！
  “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楚然急声追问。
  姬无双摇摇头：“太久了，而且爹也没具体怎么说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只是对这个人有一点印象。不过我族中应该有记载才对，等回去之后，我给你找找，就是不知东西还在不在了。
  “能找到自然好，如果当真找不到，也无妨。”楚然说道。
  她心中已然有了七成的把握，这个曾在姬家修习，后来又无故失踪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墨珏的母亲。
  如果她当真与顾家有关，又曾在无双外祖父手下学习过符文法阵之术，那便可以解释，魔神为何会盯上她，她又为何能闯出魔渊，逃到晋国了。
  对于一个天赋实力都极其强大的符文法阵师而言，算准魔渊封印松动的时机，一举逃出来，并非不可能。
  只是从她后来在晋国皇宫失踪，又挖走楚然的灵根，并将其送回到魔神手里来看，楚然怀疑，她的逃走很有可能是魔神一手算计的。
  或许在她囚困在魔族期间，她便被魔神暗中动了手脚，在放纵她逃出去后，利用她、控制她得到混沌之灵，让其送回魔渊！
  之后这些年，魔神融合了混沌之灵的力量，利用其特殊性，和魔渊的法阵，极力吸取力量，试图打通各个大陆的通道，用这空间之力，来壮大魔渊的力量，从而突破封印！
  离开姬无双居住的偏院后，楚然便把自己的猜想说给墨珏听。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墨珏低声道，妖孽的面庞上，不见丝毫意外。
  楚然略感惊讶：“你也是？”
  他扬唇一笑：“这是现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不是么？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她。”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楚然腹部。
  被生生挖走灵根的滋味，一定很疼，很痛苦。
  虽然当时她还不是她，但想到这种痛苦曾出现在她现在这具身体上，墨珏心中便一阵闷痛。
  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再一看他的眼神，楚然哪里还会有不知道的？
  她轻握住墨珏的手，说：“虽然我不能代表楚然，但以她当时的身份和处境，即便这件事没有发生，她恐怕也很难保住混沌之灵。这样的灵根实在是太过特别，天下只此一份。楚天和郑妗华必然会发现，以他们的性子，要么便是将这灵根挖出来送给他们的女儿，要么，便是以此作为跳板，攀附上更强大的势力。”
  她冷静的分析道。
  “不论是哪一种，小楚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除非凤家认回她，倾全家之力护她周全，但在当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凤家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又谈何保护？
  更有甚者，那些对混沌之灵狂热追求的武者，在她失去灵根后，只怕也不会就此放过她。
  他们会想尽办法让她继续生出灵根，以得到第二个混沌之灵、第三个……
  楚然没有忘记丹师盟曾对那些无辜之人做过的，令人发指的事情。
  那些家伙为了变强，没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