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异性的交往，沈清照向来遵循的是点到为止——表面的欢愉就够了，深入探究隐私就煞风景了。
  刚才她不该对贺斯白的手套追根问底。
  想到这，沈清照微微蹙眉。
  面对贺斯白的时候，她的行为准则总在不断破例。
  这样下去……不对劲。
  沈清照心中波澜渐起，面色倒是依旧平静。她拉下手闸，让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里。
  与此同时，她努力回想以前和其他男人一起出游时自己的言行举止，让自己找回那种玩乐的状态。
  她找了一个既适合当下情境，又把刚才的争执掩盖过去的话题，微笑着说：“你等会儿再睡。”
  贺斯白情商也很高，他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接着问：“怎么了？”
  沈清照说：“你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先去吃点东西再睡。”
  贺斯白摇了下头：“其实我不太饿。”
  沈清照不容置喙，打了转向，朝另一条道路驶去：“就当陪我吃。”
  这下，贺斯白无话可说了。
  “但我对于这附近的早餐店不太熟悉，”沈清照侧头瞥了贺斯白一眼，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贺斯白想了片刻有些犹豫：“有一家味道不错，可是环境……”
  “味道好就行，”沈清照不以为意，“我也不是顿顿吃高级西餐的人，拍戏时，十块钱的盒饭我吃得也挺开心。”
  见贺斯白微怔，沈清照笑笑，自嘲：“有些没想到？我也就是一十八线小演员。没那么多讲究。”
  “你会火的。”贺斯白盯着沈清照的侧脸，很肯定的说。
  祝福挺诚挚，只是不太切合现实。
  “谢谢，借你吉言，”沈清照不以为意地笑起来，明显把这句话当了个玩笑，“那先给未来大明星指个吃早餐的路吧。”
  在贺斯白的指挥下，沈清照开着车，从主干道拐出，又拐进了一条长巷子里。
  七扭八歪地拐了几个弯，沈清照终于停了车：“到了。”
  贺斯白转头看向车窗外，居然是一家很简朴的早餐店，玻璃门上贴着红字，写着：主营猪肉馅馄饨/锅贴/小笼包。
  贺斯白也顺着沈清照的目光看向那招牌，眼神柔软下来，似在回忆：“以前我上小学时，最盼望就是能在这家店吃早餐。”
  见沈清照的目光有些好奇，贺斯白指了指道路对面的低矮居民楼：“我以前住在这。”
  沈清照了然，玩笑道：“看来是伯母的厨艺不太符合你的口味。”
  贺斯白稍作停顿，丢下“算是吧”几个字，转身下了车：“走吧，进去尝尝。”
  早餐店不大，但吃早餐的人不少，应该都是这附近的居民。
  贺斯白点了一碗馄饨，沈清照又添了一屉招牌小笼包，两个小菜，一杯白开水。
  她坐在贺斯白对面，翘着腿，百无聊赖地小口抿着水。
  东西上齐了，贺斯白抽了双筷子出来，见沈清照仍然在发呆，提醒了一句：“东西都上齐了。”
  沈清照反手把小笼包推向贺斯白面前，笑眯眯地挑眉：“我不吃，这些都是给你点的。”
  “明天要开机上镜了，我得保持体态。”
  贺斯白有些担心地皱了下眉，目光停在沈清照单薄纤细的手腕上：“你已经很瘦了。”
  “瘦吗？”沈清照听后，很愉悦地勾了下唇，“看来我这几天的节食很有效果。”
  贺斯白有些不赞同：“你吃得本来就少，跟猫食似的，干嘛还要节食。”
  “没办法，”沈清照无奈，“我上次在川渝拍戏，因为当地的美食太多，我胖了几斤，然后就被狗仔抓拍到了丑照，说我不该演仙女，应该去演福娃。”
  想起那个狗仔，沈清照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狗仔毒舌，我在那部剧里的造型太拉胯了——扫把头配紫裙子，跟个地瓜成精了似的。”
  贺斯白听乐了，但是又没好意思笑出来，抿着嘴看着沈清照。
  沈清照瞥他一眼：“乐吧，我都想乐。”
  贺斯白侧头，终于大方地笑出了声。
  沈清照看贺斯白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俩跟两个傻子似的，对着乐了好一会儿才停。
  在贺斯白的强烈要求下，沈清照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小笼包。
  等贺斯白快吃完时，沈清照跟他打了声招呼，站起身说去买点东西。
  然后她穿过马路，去道路对面的药店买了些消炎药和创伤药粉。
  等她从药店出来，恰逢红灯。她隔着一条马路望去，遥遥看见贺斯白已经吃完了，正坐在凳子上低头看手机。
  宽肩长腿，坐姿随意又惹眼。
  隔壁桌的客人不知何时换成了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正借着侧头喝饮料的动作，频频向贺斯白投去目光。
  不知道其中一个女生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点羞怯的嬉笑。
  沈清照见怪不怪，贺斯白的长相，估计从小到大都很受女生青睐。
  绿灯亮起。她刚过了马路，却看见两个高中女生站起身，朝贺斯白走了去。
  应该是要联系方式。
  贺斯白抬头，果断冲那两个女生摆了摆手，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这倒不用想，肯定是婉拒。
  两个女生很失望地走开了，回到隔壁桌坐下，但眼神仍很不甘心地落在贺斯白的身上。
  这时，沈清照拎着一袋子药，走进店内，在两个高中女生惊讶的注视下，大大咧咧地坐在贺斯白对面。
  那俩女生可能以为沈清照也是来跟贺斯白搭讪的，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等着她被贺斯白冷冷拒绝。
  须臾之后，贺斯白收了手机，抬眼望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顿时，沈清照感觉那两个女生的眼神，快要在她的脸上钻出两个洞。
  好在这种眼神对于沈清照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转头冲那两个女生大方一笑。见那两个女生心虚地扭过了头，不再看她。沈清照这才转回头，压低了声音，对贺斯白戏谑道：“对人家女孩笑一笑嘛，我们小帅哥冷着一张脸，给人都吓跑了。”
  贺斯白面无表情：“不喜欢，干嘛要笑。”
  “有道理，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沈清照眨了下眼，笑得吊儿郎当，看起来坏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贺斯白感觉自己心脏怦然一跳，仓皇极了，像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
  他垂下眼不敢看沈清照，有些话在嗓子里堵着，马上就要跳出来。
  他想说，喜欢你。
  少年意气和理智相撞，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告白的最好时机。
  沈清照还不喜欢他，他的告白很可能变成一个笑话，连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
  再等等。
  沉默片刻，贺斯白开口，语气带着涩意：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沈清照乐了：“还有秘密啊？”
  贺斯白不说话，僵硬地把头扭过去，不看沈清照。
  “行，我不问了——手上的伤口发炎了就照说明书吃药，”沈清照把药丢进他怀里，“你先上车，我去付账。”
  “我付完了。”贺斯白抢着说。
  沈清照一挑眉，没想到小孩还挺绅士：“说好我请的。”
  “那下次你再请我。”贺斯白把那袋药护在怀里，随口说。
  两人上车，沈清照原路返回。沈清照一边开车，一边催促他：““快睡一会儿吧。”
  贺斯白嗯了一声：“好。”
  许是熬夜工作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贺斯白很快沉沉睡去，沈清照专注开车，二人一路静谧无话。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沈清照的车也开到了位于郊区的短剧的取景地。
  是一栋专门为影视拍摄搭建的公寓。
  此时公寓门口已经停着两辆面包车，工作人员们正几人一伙，合力往公寓里搬各种道具机械。
  “都仔细点，灯罩一共四个！数数有没有落在车上的！”一个扎马尾辫，穿马甲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花坛沿儿上，朝工作人员们喊着。
  贺斯白盯着那男人看了会儿，问沈清照：“那是导演？”
  “导演不干这活儿，这是副导，姓马，和导演是老搭档了，”沈清照笑着跟贺斯白解释，然后转头按下车玻璃升降按钮，朝那男人喊了声，“马老师！”
  别看现场挺嘈杂，但马副导的耳朵挺好使，马上循声望了过来。
  打完了招呼，沈清照正准备跟马副导告别，然后开着车去找车位。
  但她忽略了马副导是个有社交牛逼症的人。
  他很自来熟的偏过头，往车的副驾驶上望了眼。在看到贺斯白之后，露出个了然的笑容：“哦，这位小帅哥，就是沈老师的男朋友吧？”
  沈清照：？
  贺斯白：……
  “幸会！幸会！”车上一脸懵的俩人还没来得及反驳，马副导已经把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车里，想要伸手和副驾驶座上的贺斯白握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斯白僵硬的挤出了个“和善”的笑容，伸出手，跟马副导握了握。
  松开手，马副导仍趴在车窗边，端详着贺斯白的脸。
  嘴里还继续和沈清照说着话：“哎呦，沈老师果然潇洒，男朋友看着跟大学生一样年轻。”
  沈清照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不是看着像，他本来就是大学生。”
  眼见着马副导又露出了个“了然”的表情，要对贺斯白进行新一轮的夸赞，沈清照急忙对马副导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然后语速飞快地补充一句——
  “你等等——这位小帅哥，他不是我男朋友。”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马副导本来正在哈哈大笑，听到这话，“哈哈”猛然变了调，抑扬顿挫的，跟抽了似的。
  片刻之后，他飞快地闭紧了嘴。
  随即抿着嘴，露出了一个，腼腆而不失尴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