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作者:黍宁    更新:2022-03-16 17:33
  第67章
  伴随着焦虑的学生家长们,伸长了脖子,一块儿拥挤在寒风中。
  “阿——嚏!”
  张幼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跺了跺脚。
  叹了口气。
  ……这几天光顾着熊孩子们,没想到自己倒先是冻感冒了。
  头牌放过,张幼双和许许多多家长一样,如潮水般往前拥挤了过去。
  奈何身高太矮,悲催得只能踮起脚尖努力蹦跶。
  就在她还在努力蹦跶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温和的,忍俊不禁的嗓音响起。
  “娘。”
  张幼双循着声儿回过头,又惊又喜:“猫猫?
  !你出来了?
  !”
  少年快步走上前。
  多亏她注意营养膳食搭配,张猫猫的个头蹿得飞快,却又少年弱质青涩的风流。
  还没等她问考得怎么样,张衍弯了弯唇角,倒是先笑开了,“娘,我被县老爷当堂取中了。”
  张幼双:“!”
  虽然她相信猫猫能考中,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是吗?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张衍乖巧地将脑袋伸了过去。
  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胡乱揉了揉,吸了个爽,兴高采烈地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紧跟着张衍,又有几个明道斋的学生走了出来。
  “先生!”
  这是喜滋滋的祝保才。
  “先生。”
  这是王希礼,少年微微颔首,但那双凤目里也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张幼双笑眯眯:“诶都出来了?”
  “先生!”
  少年们脸上喜气洋洋的,争先凑到她面前,七嘴八舌道,“县老爷当堂取中我了!”
  “先生猜的题果然都中了!”
  “县老爷还问了先生是谁!”
  当然也有没赶上赵敏博面试失落的。
  “交卷交晚了,县老爷不看了。”
  其他人安慰道:“这也正常。”
  “不,”少年挠挠头,“我觉得县老爷他神色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说起来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到好一轮红日当头砸了下来!就砸我怀里了!”
  “哈哈哈哈这回肯定你考中了!”
  “美得你的!”
  人群中有没考好的,失魂落魄以至于痛哭流涕的,还有自认为考得不错,满面红光的,可谓是人世百态。
  明道斋的学生们表现得都很不错,令张幼双很是欣慰,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豪爽道:“考完了就过去了,先生带你们吃饭去。”
  登时引起一片欢呼。
  ……
  与此同时,越县某处民宅内。
  一阵宛如黄鹂般清脆动听的说话声,一直传到了院内的香椿树下。
  越县阳春班的班主,看着面前的累得香汗淋漓的女孩们,紧绷的脸色稍微放缓了些。
  “行了,练到现在了,歇歇吧。”
  小玉仙笑嘻嘻地问:“班主,你说咱们练得怎么样啊?”
  班主王胜秀笑了笑,难得赞许了一句,“不错。”
  孟屏儿却还没歇息,依然在死磕那几个动作。
  李三姐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杯茶,“都练了这么久了,歇一歇吧。”
  女孩儿抬起明亮的杏眼,摇摇头,笑了一下,“不歇了,不歇了,过几天就要演了。”
  不过还是接了李三姐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其实李三姐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们这些妓女,靠出卖肉体为生,吹拉弹唱是样样不会。
  这回欣欣子先生能给她们演《镜花水月》的机会,包括孟屏儿、李三姐在内的都是十分感激的。
  哪怕演的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也已然是满足了。
  她们之中那嗓子不错的,能得唱两句的机会,而她们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也就是跑跑龙套。
  她们倒无所谓的,就是到时候别拖累了阳春班。
  孟屏儿有点儿忧心忡忡。
  因为她们都是新人,生手,吴朋义吴老板花了大力气才请来阳春班的人来教他们。
  阳春班的之所以肯来,主要也是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
  再一个原因那便是阳春班虽也红过,但目下已然过气。
  其实对于这出戏,王胜秀一开始根本就没抱多大期待。
  主角虽还是他们阳春班的的台柱,但那些担任配角、龙套的绿杨里姑娘们根本就没演过戏!
  不过有了唐舜梅和张幼双整天凑在一块儿,设计舞美、舞台效果,戏词剧本,渐渐地也半信半疑了。
  放下茶杯,孟屏儿吐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低声道:“今天就是县试的日子了,也不知张娘子的学生们考得都怎么样。”
  大梁的县试由于只试一场,考完后几天就能发榜。
  毕竟成绩还没出,大家也没敢怎么放肆,吃完饭讨论了几句之后就各自散开。
  等到发榜那一天,祝保才特地起了个大早,胡乱抹了把脸,叼着包子就冲出了屋。
  “娘!我去看榜了啊!”
  何夏兰内心砰砰直跳,又急又怕,几乎拧成了个麻花,“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等母子俩好不容易赶到县衙门口,门口已经拥挤了不少读书人了,俱都在交头接耳,靠说话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祝保才定睛一看,隐约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王希礼?”
  他怔怔地。
  许是不大习惯这人多热闹的场合,王希礼神情有点儿臭,看到他,倒也提步走了上来。
  祝保才他是真没想到王希礼也会来看榜。
  王希礼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强撑着冷哼了一声,略显刻薄的嘴唇一动,皱眉道:“我自己还用得着看?
  !县令当堂就取了的。
  我是来替你们看的!”
  等待间隙,又遇上了几个明道斋的同窗,都是一样的紧张。
  这古代的放榜又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衙门开了,几个书吏在吹吹打打的声音中,拿着红纸走了出来。
  “嗡”地一声,人群顿时沸腾。
  人人都往前挤,往前拥,挤得又是脱帽儿,又是掉鞋,又是怒目而视,又是破口大骂。
  “怎么样?
  !看到了没?
  !”
  “看到了!我看到我名字了!”
  看到的,或拊掌大笑,高兴得手舞足蹈,几乎快疯了。
  那没看到自己姓名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砰砰直跳,不死心,两只眼睛摄住了红纸,一遍又一遍地找。
  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终于面色灰败了下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怔怔地站在人群中暗自神伤,很快又被人群给挤了出去。
  此时明道斋的学生们已经在红纸上找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了。
  祝保才长手长脚,人高马大,也难得紧张得浑身发汗,不敢去看,捂住眼睛先从外圈看,一圈一圈找。
  “怎么样?
  怎么样?”
  何夏兰着急地问,这可不同往日考九皋书院的时候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县试!
  “娘!”
  祝保才突然大吼了一声。
  何夏兰吓了一大跳:“怎么样了!”
  祝保才兴奋得几乎快蹦起来了,扬眉吐气,大叫道:“我考上了!我被取中了!我过了!”
  何夏兰激动得也大叫了一声。
  母子俩兴奋地抱在了在一起。
  何夏兰大喜过望,还没忘记张衍今天似乎没来,忙问道:“怎么样?
  看到衍儿的了么?”
  祝保才两只眼睛摄住红纸,“在找呢!”
  县试的榜单是圆圈式的,顺时针方向写,50一个圈,到后面剩下的不满50了,就加宽间距凑一个圈。
  这回他从内圈直接开始找。
  看到“张衍”名字的时候祝保才愣了一愣。
  疑心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看错!
  张衍这名字正在最内圈、最正中12点的位置,也就是通俗的“案首”!
  “案首!”
  祝保才立刻比自己中了案首还开心,狂奔出来,大笑道:“娘!衍儿是案首!”
  何夏兰也愣住了:“啊?”
  “衍儿是案首!”
  祝保才与有荣焉,大声重申,“案首!第一名!”
  何夏兰震惊地睁大了眼,结结巴巴直打舌花,“是、是案首?
  衍、衍儿是案首?”
  王希礼也取中了,第一圈的位置,前二十。
  接下来,两个人又紧紧地盯着红纸,一个一个找同窗的名字。
  李郸也取中了。
  明道斋这回应试的学生竟然都取中了,无一人落榜!
  那厢,敬义斋的人也挤在人群中找。
  沈溪越紧张得握紧了掌心,他理所当然地取中了,就在内圈,前五十。
  “王希礼呢?”
  有人问。
  “别吵!在找!”
  有人怒目。
  “找到了!前二十——”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那人揉了揉眼睛,惊呼,“我没看错吧!张衍!”
  “张衍怎么了?”
  同伴不耐烦。
  “案首!张衍是案首!”
  瞬间,敬义斋的人都傻了。
  沈溪越也呆住了。
  案首?
  张衍竟然是案首?
  敬义斋的人愣归愣,很快又被耳畔的议论声吸引了注意。
  “这张衍是谁?”
  “怎么之前从未听闻?”
  虽说案首落在了明道斋挺叫人不爽的,但少年嘛,迅速就整理好了情绪。
  总归是九皋书院的,同一个书院,自然是要一致对外。
  敬义斋的学生们,立刻就抛却了这点儿不爽,大笑道:
  “九皋书院的,是我们书院的!”
  杏子巷。
  一大早,曹氏出来倒水的时候就听到了一片声的锣响。
  她愣了一愣,忽地记起来。
  今天似乎是县试出榜的日子?
  来不及放盆子,忙抱着盆子拥过去看。
  只看到一队穿着红的,喜气洋洋的人,吹吹打打地路过了杏子巷一路往前去了。
  “发榜了?”
  “这是去谁家呀?”
  有人好奇地问。
  报喜的人笑道:“去张家!前面元宝巷子的张家。”
  “张家?”
  “案首出来了!就是那家的张衍!”
  张衍!
  杏子巷的众人“嘶”地倒吸了口气。
  那报喜的人喜气洋洋的,又多讲了一句:“这报的还不止这一个喜呢!他家那位张娘子不是在九皋书院当先生么?”
  “怎么地?”
  有人忙打断追问。
  “她门下的学生,全都取中了!”
  这回杏子巷的众人是连嘶都嘶不出来了。
  曹氏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报喜的人远去。
  张幼双睡得迷迷糊糊间,是被外面的鼓乐吹打声给吵醒的。
  一睁眼,张衍就端着一杯水坐到了她床边。
  少年穿着件青色的直身,腰身纤细,乌发拢作个马尾,皮肤白皙,猫眼如水精琉璃般透彻温柔。
  考完之后她也放松了,嗨了好几天,又因为县试当天在寒风中守了一天,这几天感冒,脑袋昏昏沉沉。
  张衍嗓音轻轻的,像是怕扰了她睡眠似的:“时间还早,门窗我都关起来了,娘可要再睡一会儿?”
  “不了,”张幼双胡乱揉了揉头发,接过张衍递过来的水,咕咚咚一口气喝完了,起床穿鞋,“今天是发榜的日子吧?
  走,我们看看去。”
  她有自信猫猫他们都能考中,不过是名次的区别。
  孰能料到,张幼双刚一推开门,报喜的,前来讨喜钱的人,如潮水般涌来。
  ……她是在做梦吗?
  这是怎么回事?
  !
  “张衍!你是案首!”
  人群中十多个熟悉的嗓音高声喊道。
  哗啦——
  张幼双目瞪口呆地眼见那十多个熟悉的少年。
  这十几个少年眨巴着眼睛,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争先恐后道:
  “先生!我们取中了!我们都取中了!”
  闪闪发亮的眼睛,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何夏兰拨开人群,拽着祝保才走上来,又笑又是忍不住要掉眼泪:“来来来,快给你先生行礼。”
  祝保才疼地大叫:“娘!我知道!我知道!耳朵要掉了!”
  张衍也微微怔忪。
  ……他当真被取为了案首?
  冬天的阳光总显得格外明媚,天光洒落。
  报喜的人围着傻不拉几的母子俩,笑着涌上前说吉祥话。
  那凑到她跟前的少年们也都个个,欣喜若狂,意气风发。
  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浸润着初冬那股冰凉的寒意,这一口气直透如肺里,整个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点儿骄傲,有点儿小嘚瑟地看着面前自己这一手栽培下来的“萝卜秧子”们。
  冬萝卜终于到了成熟的季节。
  那感觉就像是胸腔中一朵闪闪发亮的小火花,霎时间席卷了全身,烧得她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既取中了,还是头一名,那庆功宴是必须的。
  张幼双她还是完全低估了门下这些熊孩子的折腾程度。
  好不容易送走了报喜的人离去,十几个少年兴致勃勃地脱了靴,争先恐后地拥进了张家。
  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张先生家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