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聪明被聪明误
作者:怡然    更新:2022-03-15 10:02
  靖宝此刻才突然明白,眼前的所谓天子,不过是个孤独的,无助的男人。
  他从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将他摆在了一个两难境地。
  而让他走向这个命运的人,或许是先帝,又或许是太祖,再或许,从他出生时,便已注定。
  “朕没有活路,那么……徐将军也不会有。”
  李从厚话峰一转的同时,靖宝的脸色骤然变白。
  “他的命运与朕的命运既相似,又息息相关。”
  李从厚看着面前这张惨白如纸的脸,冷冷一笑。
  “朕对上的,是朕的叔叔;他对上的,是他的先生。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生,昊王死;将军生,先生死。探花郎若无事,就为徐将军多求求菩萨吧,毕竟,你是他的女人。”
  这话,在靖宝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天子的每一句话,绝对不会是随口一说,都有深意的。
  他为什么说这一番话?
  他在暗示什么?
  忽的,一只手落在她肩上,靖宝惊得几乎跳起来。
  李从厚剑眉往下一压,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探花郎明白了吗?”
  靖宝强忍着怦怦直跳的心,“回皇上,臣明白!”
  “是吗?”
  李从厚收了手,转过身,抬头看着那一碧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我看探花郎还糊涂的很!”
  靖宝的心,倏的停止了跳动。
  ……
  “娘娘!”
  婢女飞快的走上前,“打听到了,探花郎进宫了,被安置在清河苑,皇上命她穿上男装,在御前作秘书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清河苑那边盯紧一些。”
  “是!”
  沈姑姑见人走远,才低声道:“皇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是顾忌着徐将军。”
  苏婉儿一语道破,“前方战事不明,谁输谁赢都未可知。”
  沈姑姑皱眉:“那又何必把人放到秘书台,圈着不更好吗?”
  “姑姑这就不懂了,在御前当差,谁打了胜仗,谁打了败仗,探花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不管她心里有谁,都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说到这里,苏婉儿忽然轻轻地笑了。
  “煎熬到一定份上,不怕她露不出马脚来,皇上这一招,狠啊!”
  沈姑姑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被这话激出一身的冷汗。
  不问,不审,把人客客气气放在身边用着,如果徐青山打了胜仗,事情就此轻轻揭过。
  如果顾长平打了胜仗……
  沈姑姑忽然不敢往下深想,掀起眼皮去看娘娘。
  苏婉儿知道她把事情想明白了,抿抿嘴道:
  “探花郎这一回,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本宫倒要看看,这几日她怎么熬!”
  ……
  御书房外的暖阁里。
  靖宝拿起手边的茶盅,抿了口茶水,缓解一下干燥的嘴唇。
  心里很乱,各种忐忑,各种不安。
  她试图静下心来,将记载朝中大事的诋报仔细看一遍,然而那些字一个个都识得,却一个个跳出她的眼睛。
  根本看不进去。
  渭水战事,怎么就发展到南军大败,昊王攻城的地步?
  十万徐家军不该这么弱,她去边沙仔细观察过,都是不怕死的铁血汉子。
  发生了什么?
  而自己这一头,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把她弄进宫?
  究竟和顾长平有关,还是和徐青山有关?
  还有,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有几个意思?
  皇帝接下来会对她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靖宝才明白,什么叫做心乱如麻,什么叫做坐立不安,什么叫做无计可施!
  靖宝死死的咬着牙,牙根都咬疼了,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
  阿宝,你他娘的得稳住啊!
  我,我他娘的稳不住啊!
  稳不住,那上吊得了,死人稳得一批!
  操!
  靖宝发了狠,死命的掐了自己一把。
  一把不够。
  再掐。
  尖锐的痛意袭来,压住了身体里的燥热。
  凭什么我上吊,就不!
  我来这里,不管因为谁,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是徐青山的软肋,也是顾长平的软肋。
  这根软肋在战局没有明朗之前,皇帝绝不会动手,也不敢动手。
  这个念头倏的在靖宝脑子里滑过,她浑身突然起了一层战栗。
  对啊,我这会死不了!
  所以——
  我在焦虑什么呢?
  我在害怕什么呢?
  皇帝说我糊涂,我为什么就不能聪明给他看呢?
  我是探花郎啊,这么多年的书,是白读的吗?当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我不也把顾长平谋算活了吗?
  先生和青山在战场上腥风血雨,步步惊心,我凭什么就安安稳稳躺在家里,等着给他们中的某个人收尸?
  我难道就不能为他们的生,再最后谋算一次?
  我三岁读书,七岁入学堂,十五岁入国子监,十九岁中探花,进翰林院……
  漫长的一生,我才走过了二十二载,凭什么被困在这里,凭什么生死要捏在别人手上?凭什么就不能花好月圆?!
  靖宝把茶盅重重往小几上一放,嘴角露出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七爷我不求菩萨!
  谁都不求!
  只求自己!
  我也得为自己谋算一次!
  心一定,周遭的一切淡去,只剩下诋报上的字,哪里还会留意到窗户外一双阴沉的眼睛。
  李从厚神色几变。
  为什么她脸上的焦躁渐渐褪了?
  为什么她还有心思看诋报?
  她不怕,不惧,不畏吗?
  李从厚甩袖离开,坐回到御案前,冷冷道:“探花郎?”
  “臣在!”
  “过来!”
  靖宝放下诋报,理了理衣裳,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方才进到御书房里。
  “皇上,有何吩咐?”
  “朕的眼睛有些花,你为朕读一读前几封的战报。”
  “是!”
  靖宝看着龙案上的一叠战报,皱眉问道:“皇上,这么多,您想先听哪一封?”
  李从厚露出嘲讽的冷笑:“就听那封凌巍战死那封吧。”
  靖宝挑拣出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
  每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战报,背后都写满了惨烈和生死,哪怕是皇帝,看完后,心头都会咚咚直跳。
  探花郎倒好,平声平调的读完后,笑眯眯地抬头去看皇帝。
  “皇上,下一封您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