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头上刀终落下
作者:怡然    更新:2022-03-15 10:02
  “那不是戏子,是疯子吧,七爷怎么可能是女子?”
  “你看他样子,既无前胸,又无屁股,明明是个男人模样。”
  “女子哪能进国子监啊!”
  “就是,国子监有斋房,听说是三人一间,监生们都在一个盥洗室里洗漱,旁人难不成没长眼睛!”
  “春闱、秋闱都要脱光了上衣验身的,科举场里的那些验考官可不是摆设,作弊的小抄都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何况女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笑死我了!”
  “疯子,疯子,绝对是疯子。”
  “这请的是什么戏班子,怎么找个疯子来唱戏!”
  宣平侯最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板着脸,愤怒道:“来人,给我打出去,统统给我打出去!”
  余光还不忘朝发妻刘氏剜过去,这戏班子可是她相中请来的,搞什么名堂?
  刘氏一肚子窝心火没地方出,只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众小厮得了主子的令,纷纷向戏台跑过去。
  吴诚刚见妻子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打颤,气笑道:“阿宝是男是女,你做姐姐的心里还没点数吗,为个疯子气成这样,何苦呢!”
  边上的马承跃搭话:“七爷要是女子,那敢情好,怀奇这些年的想头,也算有了着落,锦云,你说是不是?”
  陆锦云手抚着圆圆的肚子,恍若未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靖宝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喜欢的是男人。
  “小七,你别怕,就是个疯子。”
  陆怀奇见靖宝的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挖空心思还想再安慰几句,忽然,靖宝抬起头,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惊恐。
  “表哥。”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就怕那人……不是疯子!”
  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预感是真的,戏台上女子凄厉的叫道:“放开我,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放开我……”
  陆怀奇的心猛的一沉。
  “放开她!”
  一道声音有些尖利。
  众人扭头去看,傻眼了。
  十来个带刀锦衣卫一字排开,指挥使纪刚从边上缓缓走出,走到靖宝面前。
  “七爷,我给你领了一个人来,你瞧瞧他是谁?”
  纪刚拍了三下掌,笑吟吟的目光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靖宝直觉那把刀是向自己挥来的。
  一字排开的锦衣卫往边上挪出一条道儿,道儿的尽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那是一张和气的脸,眉宇间竖着一道浅浅的皱纹,眼神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
  忽的,他望到一个人,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阿……”
  话说得太急,自己呛了自己一下,猛的咳嗽起来。
  每一声咳嗽,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靖宝的心窝。
  她的心开始狂跳。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靖宝听到自己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喊出一个字:“爹!”
  靖平之听到那声“爹”,一下子笑起来,颠颠的向靖宝跑过去。
  “阿宝,阿宝,阿宝。”
  这一声声“阿宝”叫得靖宝简直毛骨悚然。
  所以!
  真的不是幻觉。
  他还活着。
  爹还活着!
  靖宝上上下下打量,“爹,你这些年……”
  “嘘!”
  靖平之忽然做了个止声的动作,然后惊悚的四下看看,露出茫然又无辜的表情。
  “阿宝,你快跑,他们要来抓你了。”
  靖宝:“……”
  “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听你娘的,扮什么男人!”
  靖宝脑中嗡的一声,“爹,你说什么?”
  “别听你娘的,扮男子苦啊,家业都要你一个人撑起来,累的!”
  天地间一片死寂!
  从小到大,整整二十多年,靖宝的头上悬着一把刀,那刀三尺长,三寸宽,掉下来便是人头落地。
  她预想过几千次,几万次,这把刀会由什么人挥下来?
  再也料不到,挥刀的人竟然是自己死而复生的亲爹。
  为什么会这样?
  靖宝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指痉挛的想抓住什么,最后抓住了靖平之的手。
  靖平之反手拍了她手掌几下,“阿宝啊,你马上就要去京城了,爹给你唱一曲林冲《夜奔》怎么样?”
  望家乡,去路遥;
  想母妻,谁将靠?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悲号,叹英雄气怎么消!
  靖平之一边唱,一边两手打着拍子,脸上的表情是浓浓的舍不得,但眼中却是笑眯眯的。
  无比的滑稽,无比的诡异,唱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靖宝的瞳孔瞬间紧缩又张大。
  “爹……你……你怎么了?”
  当年自己第一次入京,父亲倚门送她,就为她唱了这几句唱词。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整整六年。
  他怎么说起六年前的事了?
  靖平之似乎被靖宝脸上的神情吓到了,连连往后退了数步,露出惊怕的神色。
  “我要回家,好好,我要回家……回家去……好好……回家去啊……”
  “平之!”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正是扮那孟丽君的女子。
  靖平之一看到她,忙跑过去,死死的拽住不放,嘴里嘟囔着:“好好,回家,咱们回家!”
  “这就回,这就回!”
  那女子一边拍着靖平之的后背,一边冲纪刚泣道:“官爷,你让我们做的事儿,都做了,求你放我们走吧!”
  “走,事情没查清楚,往哪里走?”
  纪刚看向靖宝,嘴角突然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靖姑娘,请你也到我们锦衣卫府走一趟吧?”
  啪!
  如同一道滔天的巨浪轰然打来,打在园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上。
  “探……探……花郎是女的?”
  “快,快掐我一把,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可能是女的?”
  “对啊,怎么可能是女的?”
  “怎么不可能,锦衣卫都喊了靖姑娘啊!”
  “这,这,这简直笑话,堂堂国子监怎么能混进个女子,女子如何能进学堂?”
  “她,她,她,竟然还参加科举,中了探花!”
  “欺君之罪啊,欺君之大罪啊!”
  “都像她那样,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这事若不严惩,朝纲不振,国法难容,国法难容啊!”
  “若素,若素,若素……”
  “姐夫,让开,我来……快,把我的医包拿来。”
  “啊……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的羊水破了!”
  “锦云,锦云……”
  靖宝看着眼前的纷乱,心里遍体生寒,嘴角却轻轻的扬起来。
  整整二十二年。
  终于有人叫我一声“靖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