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他知道的
作者:怡然    更新:2022-03-15 10:01
  靖宝又想起一件事:
  她忐忑不安的躺在温泉山庄,害怕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顾长平发现时,顾长平来了。
  他说--
  “后头你要把注意力都放在春闱上,我顾长平的弟子,再不济也得榜上有名,别给我丢脸!”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才松了口气:先生不知道她是女的!
  真不知道吗?
  靖宝身子突然战栗起来,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如同狂风从每一根血管中呼啸而起。
  怎么可能呢!
  连石虎都发现了,他顾长平会没发现?
  就算他真的没发现,李敏智说“不说”,就当真不说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顾长平跑过来说这样一通话,分明就是想让她安心!而自己只沉浸在劫后余生和身份保住的喜悦中,跟个傻子似的,压根没往下细想!
  细细一想,都是破绽,都是漏洞!
  他!一!定!是!知!道!的!
  靖宝脸色剧变,心底的恐惧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烧沸的油里,轰然全爆了起来。
  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还要放任她混迹国子监,眼睁睁地看着她欺上瞒下?
  这和他想着要造反,有什么联系呢?
  活了十八年,靖宝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顾长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书房里,温卢愈和顾长平都褪了大麾,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中间置着一张小几,几上四盘凉菜,一壶酒。
  温卢愈坐姿随意,懒懒道:“这个春节差点没把老子累死,段九良见过了,话不多,事做得很踏实,连地方都帮我选好,就在西湖边上。”
  顾长平笑而不语。
  “金陵府和苏州府那头,我也已经看好铺子,就是掌柜的人选,我有些吃不准。”
  温卢愈喝了半盅酒,“我这头分身乏术,但信得过的人又没几个,你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一下。”
  顾长平帮他把酒斟满,“目前没有!”
  “上次你提起靖文若的二姐夫高正南,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不如请他如何?”
  “不妥!”
  顾长平一口否定:“他要接手高家产业,怕是腾不出时间,实在不行,我问十二郎要人,他身边能人颇多。”
  “成!”
  温卢愈双手撑着膝,“有件事情,搁在我心里很久,一直没敢问出口,事情到这个份上,你总得给我一个明白。”
  “你问。”
  温卢愈看他半晌,拿手沾了点酒水,在小几上写了一个“反”字:“你和昊王,可是想做这个?”
  顾长平目光扫过,轻轻点下头。
  温卢愈只觉得背上凉飕飕,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怕了?”顾长平看着他。
  温卢愈真想把酒盅砸过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他轻飘飘来一句“怕了”?
  屁话!
  谁都他妈会怕啊!
  “为什么?”温卢愈眼神冷峻起来。
  “该从哪处说起呢?”
  顾长平稍作思量,“哪处都不说了吧。若你不愿意,钱庄就只是钱庄,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沾到你身上。”
  “这么大的事情,你他娘的连个理由都不说?你……”
  “师兄!”
  顾长平沉默片刻,“如果理由只是因为我想让昊王坐上那个位置,你可信?”
  “你与他有龙阳之好?你暗恋他入骨?你没他活不下去?”
  “都不是!”
  温卢愈猛的一拍小几,吼道:“你他娘的就不能对你师兄说句真话吗?”
  顾长平缓缓前倾,眼神发冷:
  “繁华红尘中,权势如山,美人如玉,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坐上君主的宝座,那坐上去的人,为什么不是个能者?”
  温卢愈一噎。
  “更自私一点的说,他坐上去,于我更有利,因为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生下来那天,性命都吊在别人的手上。”
  顾长平低下头,冷笑道:“为什么不能由我,决定我自己的生死?”
  温卢愈眼错不眨地看着顾长平。
  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他面上绯色犹存,可真奇怪啊,明明就是个儒雅俊朗的世家公子,偏又生了这样的反骨……
  “顾长平!”
  他连名带姓的叫:“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最恨什么吗?”
  不等顾长平说话,他自己先给了答案:“我最恨规矩二字,最喜欢离经叛道,有人说,做官不能太好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偏我最爱女人;又有人说官有官道,匪有匪道,偏我既走官道,又精匪道。”
  “所以我们是同类!”顾长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是,又不是,你比我还狠!”
  温卢愈与他碰了碰杯:“他日若成大事,我只有一个要求。”
  顾长平眼中发出亮光,“若真能成大事,扬州知府给你留着!”
  温卢愈眼睛骤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长平,许久,才骂了一声:“他娘的,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爷!”
  齐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七爷还在小花厅里等着!”
  “走!”
  温卢愈起身:“好久没看到那小子,我和你一同去见见!”
  “你来凑什么热闹?”
  “哟,这口气有点酸的意思?”
  顾长平不想搭理这人,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说出来。
  两人推开花厅的门,哪还有靖宝的影子。
  “人呢?”顾长平问。
  齐林挠挠头皮,“刚刚还在的,怎么一会就不见了?”
  “这小子定是打翻了茶盅,畏罪潜逃了!”温卢愈手一指。
  顾长平微微皱了下眉头。
  ……
  靖宝逃了,逃得很仓皇。
  回到房里,她把门一关,连阿蛮都关在了外头。
  进到屋里,她没掌灯,在黑暗中脱下外袍,里衣,碰到胸前的长白布儿时,手指不由的颤了颤。
  一圈一圈的解开,胸前的丰盈跳出来,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柔软上轻触……心里数不清的难言涌上来。
  陌生;害怕;担心;难过……
  突然,夜光被闪电撕裂,世界在霎那间一片雪白,随即再次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靖宝收回手,握成拳,握在掌心的指尖深深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