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锅贴的早餐厅里。
  或许是听到秦小慧惊喜地喊声，秦父秦母和王嫂以及朱立成一家三口都不由自主看过来。
  季晟虽然是有备而来，但他肯定不能表现出来，故意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真是小慧呀，我说侧脸看着这么熟悉。”
  先前还低头沉默不语的秦小慧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也没有管她父母和其他人反应怎么样,惊喜不已道：“季大哥，你不是在漂亮国吗？怎么会在这？”
  季晟笑容满面编瞎话道：“哦，昨儿个夜里回来的，打个车想回家，谁知道开车师傅听错地方把我给送这边来了，我琢磨着当时晚了，就在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这会儿退了房过来吃早饭，没想到碰到你，诶，小慧，你来这干嘛？”
  这话明知故问。
  可他必须得这么询问，总不能说自己“尾随”来的吧？
  提起这件事秦小慧脸上露出纠结地神情，好像很怕季晟知道她是被父母硬逼着来相亲的。
  她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呢。
  秦母恰逢其时开口问道：“小慧，这位是？”
  秦小慧赶紧转移话题，道：“妈，他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季大哥，开公司那个。”说着，她又给季晟介绍，“季大哥，这是我妈,这是我爸。”
  至于王嫂和朱立成一家她没介绍。
  季晟顺势问好道：“秦伯伯、秦伯母你们好，我是小慧的朋友季晟。”
  “你好。”
  “小季，你好。”
  秦父和秦母一前一后回应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晟看见秦父在跟自己问好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那边朱立成看见突然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顿时有点坐不住了，他对秦小慧第一印象特别好，连忙道：“小慧,待会吃完早饭我们去百货商城逛逛吧。”
  秦小慧心思全在季晟身上，哪里还有空搭理朱立成，她婉言拒绝道：“噢，待会我还要去看店，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秦父突然呵斥道：“小慧，怎么说话呢？人家小朱好不容易请天假，你待会陪人家去逛逛。”
  秦小慧都快急死了，生怕季晟误会了什么，虽然她现在确实在相亲，可不是她自愿的啊，她着急争辩道：“爸，我真还有事要……”
  季晟一看情况有点儿不对，别待会因为自己出现，再让秦小慧当众和父母争执起来场面不好看，他赶紧打圆场道：“正好待会我也要去百货商城，要不一起吧？”
  秦小慧这才露出高兴的神色，“好，一起。”
  这回轮到朱立成脸色不好看了，相亲正常流程都是先见个面,大家都没什么排斥的话，接下来出去玩上一圈，这时候可是男士表现的最佳时机，结果现在季晟横插一杆，他能高兴才怪。
  秦父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朱立成的父母脸色也不太自然。
  只有王嫂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看得出，这里除了秦小慧，压根没人喜欢季晟。
  季晟自然也看出来了，他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确实破坏了秦小慧相亲，可看秦父秦母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对他感官不好，而是听到“季晟”这两个字就开始不乐意了。
  难道我无意间得罪过秦父秦母？
  可季晟今天真的第一次和秦父秦母见面啊，照理说不存在无意间得罪这种情况。
  随后秦小慧注意力全在季晟身上。
  于是场面变成了朱立成对着秦小慧说话，秦小慧不停和季晟聊着，非常的尴尬。
  一顿早饭很快结束了。
  朱立成抢着付早餐钱，表现得很有礼貌素养。
  季晟倒也没和对方抢，毕竟他是来“偶遇”，如果抢着付钱太明显。
  随后在秦父秦母注视的目光当中，季晟和秦小慧、朱立成三人离开。
  朱立成父母也尬聊了两句先行告辞离开了。
  等到大伙一走，王嫂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揶揄了起来，“小秦，小赵，别怪嫂子说，你俩带女儿来相亲，怎么不先问清楚状况？你家丫头明显对刚才那个小伙子有意思，又让我介绍小朱给你家丫头认识，这不是寒碜人么！”
  “王嫂，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秦父道歉道。
  秦母也赔不是，“我和老秦真不知道这丫头情况，她平时一天到晚看店，也没想她会认识什么男孩子呀。”
  “成不成是你们两家的事，成了我无非多喝一顿喜酒，不成也没什么损失。”王嫂一边说一边站起身道：“不过我跟你们最后唠嗑一句啊，这小朱的舅舅在湾区那边的农业银行里当副行长，他父母又在企业里当小领导，家世好的很，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们想清楚啊，我还有一桩相亲要安排，那这就先走了。”
  “好咧，您先忙。”
  “王嫂，今儿个谢谢您了。”
  秦父秦母送走王嫂之后也回到了捷达车里。
  一上车秦父脸上就止不住露出了怒意，“这丫头怎么回事？什么样的人都去结交？”
  秦母坐在副驾驶座上叹气道：“我早就听她说过这个小季了，听说是在湾区那边开进口家电批发公司的，生意倒是做的挺红火，只不过他公司里那群人全是流氓，总经理叫柳……柳什么的，我可是打听过了，这个人以前坐过牢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秦父脸色十分难看，“这公司总经理都是地痞流氓，老板能好哪里去？晚上小慧回来，我要好好训她一顿，让她和那什么小季保持距离！”
  秦母比较疼女儿，叮嘱道：“老秦，你别骂小慧，好好跟她说。”
  老秦眼睛一瞪，“都和流氓头子走一起了还好好说？都是你惯的！”
  秦母委屈没有再搭理他。
  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金钱至上，人们活的很有信仰，与人结交看中人品家世，比如秦父秦母都出自书香门第，自然喜欢自家女儿结交的人也都是老实本分。
  是的，他们不了解季晟，可环宇贸易一群地痞流氓，那么老板能是好人？
  所以刚才秦父秦母在听到季晟名字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么不爽，他们在心里已经给季晟判了死刑，他们夫妻俩觉得，哪怕季晟再有钱，自家女儿也不能和流氓头子走一起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季晟和秦小慧以及朱立成三个人出了早餐厅。
  他主动说道：“我叫个车吧。”
  季晟刚从漂亮国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开自己的车，虽然他可以打电话让柳志开车来接自己，可那么一来就没法和秦小慧培养感情了，所以他说叫个出租车。
  可没想到他这句话说完朱立成来劲了，他笑吟吟语气里略带炫耀地说道：“打什么车啊？我开车过来的。”
  如今买得起小汽车可不是一般的富裕，季晟颇为诧异地看了朱立成一眼，“你有自己的车？”
  朱立成假装谦虚道：“还行，就一辆桑塔纳。”
  如今是一九八九年，一辆桑塔纳要二十四万，当前开桑塔纳就跟现代社会那边开宾利一个性质，确实很值得炫耀。
  朱立成说完这句话就偷偷看了看季晟和秦小慧，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季晟吃惊的表情，想看看秦小慧爱慕的目光，虽然刚才他听到秦小慧说季晟开公司，但他看季晟想去哪还要打车，估摸季晟开的公司也很一般，这才装上了。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季晟和秦小慧反应平平。
  这让想装逼的朱立成宛如拉屎拉了一半那么不痛快，他有些怏怏不乐地去把车子开了过来，然后招呼两人上了车。
  原本朱立成还想让秦小慧坐副驾驶座，可秦小慧看见季晟坐在后排也跟着坐在了后边，他宛如吃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仿佛自己变成了季晟和秦小慧的司机。
  上了车，朱立成问道：“去哪？”
  秦小慧道：“你不是说去百货商城吗？”
  “行，那咱们去华联商厦吧，离这边近一点。”朱立成主动说道。
  华联商厦？
  这不是哥们儿当初做家电生意拿下的第一个大订单吗？
  季晟面露古怪，他真的不太想去华联商厦，因为环宇贸易和华联商厦的订单合同签到了八月份，他生怕自己过去再被郭经理撞见拉着谈续约，毕竟公司要卖了，他不想坑华联商厦。
  “要不去别的地方吧。”季晟开口道。
  “就去华联商厦了，离得近。”朱立成决定了，很大男子主义，他拧钥匙发动车子，“坐好了。”
  车子缓缓发动。
  朱立成太想在秦小慧面前表现了，可是季晟现在挡了路，他琢磨着要踩乎一下，让秦小慧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故而，朱立成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探季晟的底，“诶，小季，刚才小慧说你开公司的？开的什么公司？”
  季晟随口道：“哦，家电公司，小生意，不值得一提。”
  噢！
  果然是小生意啊！
  朱立成心里有点底了，开始主动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了，“呵呵，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吧？一年忙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钱，不像我们在银行上班待遇那么好，我跟你说啊，我在银行里一个月能拿两百多块，还有其他收入，一年下来能挣四五千块钱呢。”
  秦小慧：“……”
  她当然看得出朱立成想在季晟面前装大尾巴狼，也确实，当前年代一年能挣四五千绝对高薪了，但秦小慧上次在京城可是见到过季晟一掷千金的，人家上亿都花出去了，你还跟他装一年挣四五千块钱？
  秦小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这人比较心底善良，不想朱立成太难看，故意开口提醒道：“朱立成，别聊收入不收入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秦小慧倒是一片好心，想要借此转移话题。
  可朱立成却以为秦小慧生怕季晟难堪，故意把话题拉了回来，“嗨，聊聊收入有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总要赚钱养家的，小季你说对吧。”
  季晟也看得出来朱立成在装逼呢，不过他如今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跟朱立成计较什么，笑眯眯地捧了一句，“嗯，小朱你这话说得对。”
  朱立成又问道：“诶，你还没说你开公司一年能挣多少钱呢。”
  秦小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晟却依旧好脾气道：“呵呵，没多少。”
  “给个确切数字呢。”朱立成穷追猛打问道。
  季晟颇为无奈地实话实说道：“我目前做的生意其实以投资为主，一年下来有可能挣不到钱不说，还要往里贴。”
  他这话可没有骗人，从漂亮国回来之前，他就往公司里贴了一百二十多亿美元呢，确实是在亏本，倒不是季晟想要扮猪吃老虎啊什么的。
  “咦，你还亏本啊？”
  朱立成这回更加得意了，跟之前在早餐厅表现得谦逊低调截然不同。
  他这回说话还带着一丝教育的口吻在里面了，“小季，你别怪我说你啊，男子汉大丈夫，首先不能没社会地位，当然了，我也知道社会地位这东西不是谁都能追求得到的，那么其次不能没钱，你说说你做生意还亏本，你这生意做的有什么意思？我看你也身强体壮的，要不这样，你来我们银行当个保安，我跟我叔叔打声招呼，一个月挣个百八十基本上没问题，怎么样？”
  秦小慧深吸了一口气，“朱立成，别说了。”
  朱立成还以为这话刺痛了季晟脆弱的心理，心中暗暗偷笑，嘴里却说道：“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他觉得这样刺激够了。
  可谁知道季晟真“不开眼”，还主动送上门道：“诶，小朱，你一年挣四五千，怎么买得起小轿车的？”
  “我负责信贷方面，懂吧？”朱立成反问了一句，随即就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嗨，估计你生意做的小也不懂这方面，这么跟你说吧，有人要跟我们银行借钱，首先要经过我这一关，他们不拿点好处给我行吗？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季晟自然明白当前年代信贷员有灰色收入，他蹙眉道：“这么做不好吧？回头查起来会出事的。”
  “我叔叔是副行长，有什么好怕的？”朱立成不以为然说道。
  他嘴里表现得满不在乎，可接下来却绝口不提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了。
  ……
  车子缓缓来到华联商厦。
  三个人在停车场下来。
  朱立成一直凑在秦小慧旁边讨好，道：“小慧，待会我给你买件好看点的衣服吧。”
  秦小慧客气道：“不用，谢谢，我衣服够穿。”
  季晟摸清楚秦小慧的态度了，这会儿也不着急了，索性在旁没吭声。
  朱立成就一直烦着秦小慧进了百货商城里。
  结果刚一进去，门口的保安看见季晟就立刻问好道：“季先生，您好。”
  华联商厦是环宇贸易客户，想当初订单合同还是季晟亲自谈下来的，再加上之前送货啊之类的，他来过华联商厦好多次，这边上上下下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和他认识。
  他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微笑着点头回应道：“你好，”
  秦小慧知道季晟生意做的很大，也没什么惊奇。
  反倒是朱立成愣了一下，什么情况，华联商厦的保安认识季晟？还主动称呼对方季先生？
  只是他依旧没有多想，和一个保安认识有什么多想的？季晟又不是跟华联商厦总经理认识。
  “季先生，您是来谈续约的吗？”保安热切地问道：“要我通知领导吗？”
  啊？
  谈续约？
  他不是生意做的不大吗？怎么还和华联商厦有生意往来？
  朱立成小小吃惊了一下。
  “哦，不是，我那公司快卖了，以后谈续约应该不是我了。”季晟笑着摆摆手。
  “这样啊，太可惜了。”保安感慨了一句。
  季晟也没再和保安说什么，继续和朱立成、秦小慧朝着商厦楼上走去。
  朱立成却以为发现了新大陆，季晟要卖公司？看来果真和他想的一样，亏本亏得吃不消了。
  这下子他更加不把季晟放眼里。
  然而朱立成的这种思想没持续多久。
  他们才刚上楼来到服装部不到三分的时间呢，迎面就一大群人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梳着大背头西装革履的男子，身后还有一大群也是穿着西装的男男女女，一看就是上流人。
  一眼看去十几个人呢。
  当时朱立成瞥了一眼，也没有往深处去琢磨，毕竟华联商厦那么大，总有人来来往往的。
  可接下来的情况当真让朱立成整个人都懵逼了！
  只见那个大背头直接奔向季晟，大老远就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季先生好久不见，欢迎，欢迎您大驾光临我们华联商厦！”
  “欢迎季先生荏临华联商厦。”
  “哎哟，季先生，您怎么来了也不说声？好让我们拉横幅欢迎啊。”
  “季先生……”
  跟在大背头后边的那群人态度也热切的不得了，甚至有人还用上了“荏临”两个庄重的字眼！
  啊？
  季先生荏临商厦？
  还要拉横幅欢迎到来？
  朱立成整个人都傻了，有点不敢置信看到的，从刚才过来的一路上交流，他对季晟的印象都是做小生意的商人，怎么这会儿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
  而且听这群人话语里的意思，他们是华联商厦的内部高层？
  华联商厦什么性质的单位朱立成怎么可能不明白，该公司的总经理级别可是和一个区的头一样，可以说地位很高。
  且不说这群人里有没有华联商厦的总经理在，就说能够在这种单位西装笔挺的人级别就不会低，而这群级别不低的人，现在在巴结季晟？
  朱立成总觉得这群人肯定认错了人，又或者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社会地位崇高的季先生，甚至，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还扭头看了一眼，但是现在是上午时分，今天又不是节假日，商厦这边压根没多少人，不存在另一个季先生。
  可朱立成实在难以接受啊，他转过头刚想问问季晟什么情况，大背头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大背头一上来就双手握住了季晟的右手晃动，语气略带激动道：“季先生，欢迎，欢迎。”
  刚才在朱立成眼里还普普通通的季晟这回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充满了异样的气质，“郭经理，是好久不见。”他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就陪朋友过来逛逛买点东西，用不着你这个商厦总经理亲自陪同吧？你要这么做，以后我想买东西可不敢来了。”
  “哈哈，哈哈，季先生，幽默，你太幽默了。”郭经理大笑不已。
  两人短短两三句客套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不妥。
  可朱立成在听到眼前这个大背头是华联商厦总经理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
  卧槽，这位是华联商厦的总经理？比他叔叔级别不知道高多少呢！
  当然，这不是朱立成震惊的主要原因。
  他真正震惊的原因是眼前这个级别比他叔叔高不知道多少的郭经理，居然对季晟这么的客气！
  这下子朱立成真惊呆了，同时心里也冒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这个小季不是一般人吧？
  只是他有点纳闷不已，魔都家里有点权势的人，他基本上都有所耳闻，真没听过季晟这个人啊。
  这个小季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