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民并不是很会察言观色，看到老赵进来，笑呵呵打招呼：“赵哥早啊。”
  杨如意更不会了，根本看不出老赵的心事重重。
  杨帆倒是看出来了，好奇问道：“赵哥，我看你印堂发黑，似乎有什么不祥之兆？”
  老赵抱着自己的中年男人必备的枸杞保温杯，不说话，拧开瓶盖，热气蒸腾。
  他小小嘬了一口，然后闷声坐办公室里多余的一张椅子上。
  李卫民和杨如意这才看出老赵心情不佳，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帆也不再理他。
  良久，还是老赵自己憋不住了：“你们平时上班有这么积极的吗？”
  一个中年男人枯坐这里，心情忧伤，你们都不对老人表示一下关爱关爱？
  “有的有的。”
  李卫民和杨如意点头，虽说老赵没领导的派头，跟他们不摆架子，但人家终究是顶头上司不是？
  杨帆跟老赵关系最好最亲近，不由得问道：“赵哥，跟嫂子生活又不和谐了？”
  “嗯。”老赵下意识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少说了个‘性’字？又想唰我开心是不是？没有！这个和谐得很，就跟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一样和谐。”
  “我又没那个意思，赵哥你想多了。”杨帆无辜道：“另外，越缺什么，人们就会越炫耀什么，我懂。”
  “你懂啥你？”老赵脸红脖子粗：“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也年轻过，现在不过是年纪大了点而已。”
  杨帆提醒道：“赵哥，你才四十出头，不算年纪大。二十岁的男人直升飞机，三十岁的男人轰炸机，四十岁的男人战斗机，五十岁的男人滑翔机，六十岁的男人手扶拖拉机……你没听说过吗？”
  老赵有点发呆，是这样的吗？
  战斗机？
  我怎么感觉我现在已经是手扶拖拉机，突突突，一阵一阵的，就没了。
  “小帆，我们办公室是绿色办公室，不许搞别的颜色！”杨如意红着脸说道。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男人的精力、活力。你想什么了？”杨帆问道。
  杨如意脸更红了，想揍人。
  老赵这才舒了口气，原来是我想岔了。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那么菜。
  男人的自信，又回来了！
  不过下一刻，老赵叹道：“我可能要走了。”
  众人吓了一跳。
  “赵哥，怎么了？”
  “赵哥，你要离开电视台吗？”
  李卫民和杨如意急忙问道。
  老赵一走，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大概率会空降一个上司。
  就算不降，顶多杨如意靠着资历和工龄，替补上去。
  但替补上去，就没人罩着她了，她一个弱小女子，可不喜欢这种生活。
  杨帆才转合同工的正没多久，不可能直接就上老赵的位置。
  编制单位，最看重的是资历，而工龄是资历的一种。
  “去管我们电视台的那个局吗？”杨帆问道。
  老赵不高兴道：“你们就这么想我离开电视台吗？”
  “那不是！”
  李卫民和杨如意连忙否认，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老赵不是离开电视台。
  而是调到别的部门别的岗位。
  这应该是他老婆出的手，可能想让他当个闲人，好顾家。
  台里除了有地位的领导，杨帆和李卫民、杨如意等几个有限的普通员工、职工也知道老赵的老婆身份不一般，其他人一无所知。
  “赵哥，你要开始养老了吗？”杨帆问道。
  犹豫了一下，老赵点头：“我可能要去美食与时尚频道养老了。”
  美食与时尚频道，是比文体娱乐这些频道要小的一个小频道，对电视台对民众来说，可谓可有可无。
  曾经，这个频道被台里拿来讨论，要不要马上撤销。
  最后，有人说了一段话，便没撤销成。
  他说，国家铁路部门和电网、邮政等国企都是亏损运营的，为什么国家还要大力支持，永不放弃？
  因为。
  即便在淡季，客运火车拉着一节又一节空车厢，也会奔驰在祖国边远的大地上，可能只是为了那么几个人的出行。
  而国家电网，可能只为几户人家，就把电网拉到人迹罕至的山区，给这几个人照明。
  邮政也是如此，一人一匹马，带着远方的信件，翻山越岭，风雨无阻……
  美食与时尚频道，还有一堆人需要养家糊口，撤销了，他们没有去处。
  “美食与时尚频道的人都在慢慢转出来了，听说未来几年随时会撤销。赵哥，你现在进去，确实是养老去的。”杨帆中肯说道。
  老赵很憋屈：“我不想去，领导安排，说是有人要求。”
  他没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是她老婆整的。
  “赵哥，没事。”李卫民安慰赵虎，顿了下问道：“赵哥，你去带什么节目？”
  老赵说道：“去做那边的频道主任。”
  众人不想说话了。
  那是升职好吧。
  怎么跟上刑场似的？
  就算到时候美食与时尚频道撤销，老赵也应该是去别的频道当主任。
  有的频道主任，不是过几年该退休了，就是该往上走了。
  以老赵的资历和背景，总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
  “调令可能过几天就下来，今晚咱聚聚？”老赵问亲兵们。
  李卫民和杨如意脸色微变。
  “聚聚可以，不喝酒。”杨帆也不想惹祸上身，事先声明。
  杨如意和李卫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老赵生无可恋：“不喝酒还聚什么？”
  “酒喝多了生活不和谐，有科学依据。”杨帆劝导老赵。
  老赵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三十来岁开始有点不和谐后，他就借酒浇愁。
  没想到越来越不和谐。
  越不和谐，他就越借酒浇愁。
  最后恶性循环，变成了手扶拖拉机。
  这么下去，可能没几年就是一个模型了。
  只能看，不能用。
  因为不和谐，老婆和老赵吵了好几年。
  前段时间吵一架时，老婆又说他没用，扶不起的烂泥。
  老赵不服气，说好歹自己底下的人也弄出了一个《幸运52》，算自己的成绩，怎么叫没用？
  老婆说他只是踩了狗屎运，以后没这么好运了。
  老赵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把他丢到哪里，他都能做出业绩。
  于是，他被领导喊谈话，准备调他前往过几年撤销的美食与时尚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