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气氛凝滞，聂云抬手缓和一笑：
  “没事的林东，汪处长不是针对你。”
  “他与学者的交流比较多，身后有一个智囊团队。”
  “能让他说这么多，你已经证明太多。”
  汪琛也收了收眼镜，附和笑道：“小林想的非常长远了，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处讨论讨论，大家都会有所收获。”
  就在林东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
  虞郁稍一抬手，压住了他。
  同时满是敌意地瞪向对面：
  “汪琛，你一直坚称自己代表‘科学的观点’对吧？”
  “刚刚林东开诚布公，就事论事。”
  “而你，我已经数不清你用了多少辩论技巧了。”
  “这科学么？”
  “在说服谁？”
  “目的是什么？”
  汪琛一滞。
  林东随之沉声道：
  “我也正要提这一点。”
  “随时会爆炸的核武器。”
  “这是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双重错误表述。”
  “1：成为能力者的前提是，他们必须是人类，而绝大多数人类必然是可控的，即便存在精神问题也是可控的，就连T-001都是可控的，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2：核武器是静态物品，没有主观意志，无法沟通，而能力者有，他们的想法会决定他们的行为，他是否起爆绝非随机，是他自己决定的，而他的决定正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综上，如果非要让汪处长的形容成立。”
  “那我们主观上必须达成一个共识——”
  “【不拿能力者当人，将其视为无法沟通，无法理解，来毁灭我们的怪物。】”
  “有趣的是。”
  “这个共识，恰恰也是汪处长所有表述的目的。”
  “聂主任允许我大胆说，那下一句话就是我最大胆的发言——”
  “汪处长在创造一个逻辑与心理的双重闭环，用以推动《能力者灭绝计划》。”
  “最后，再次重申我的判断。”
  “如果选择了这条路，输的会是我们。”
  与汪琛的煽动之风不同。
  虞郁是一根钉子，林东是一把锤子。
  咣咣两响，将质疑砸进了所有人的脑袋里。
  凝滞之间，聂云又一抬手：“到此为止，讨论归讨论，别扣帽子。”
  “是啊，说观点么，别针对人。”苏勋赶紧起身，“唉，不过你们一处这风格倒也正常。走走走，小林我领你倒杯水去，准备下半场。”
  周磐毅却手一扬，打断了苏勋。
  “我同意一处的意见，除了‘输的会是我们’。”
  “不过这是技术问题，以后再讨论。”
  “今天，首先要解决的是思想问题。”
  “我们都知道，这次的会议，势必会影响后续战略。”
  “所以汪琛，你如果有什么个人倾向，请坦诚交代。”
  刚刚缓和一点点的氛围，又再次被他搞僵了。
  众目睽睽之下，汪琛使劲抓了抓头后，心一横，紧咬了口牙：
  “我……”
  “我承认……”
  “我非常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他们比我们强大太多了，如果让一切自然地发展，被淘汰的会是我们。”
  “更恐怖的还不是淘汰……而是支配。”
  “绝不是支配奴隶的那种支配……”
  “而是从筛选顺从的个体开始，控制生育，统一圈养，追求效益……”
  “就想我们对待畜生一样。”
  “我不想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生活在那样的世界。”
  “所以我必须反抗，哪怕牺牲也可以，总比被驯化要强。”
  “我承认，这些发言……掺杂了相当程度的个人思想。”
  “但我坚持认为，这与本组工作并不矛盾。”
  “必须，将他们视为怪物……不能有一丝仁慈和犹豫。”
  “必须全社会……全人类达成这个共识……”
  “啊……啊……”
  汪琛说着紧闭双眼，恨恨闷叫两声，似乎是在抱怨自己的无能。
  接着，他匆忙整理了一下仪态，起身道。
  “我去冷静一下，停职也可以……”
  “对不起主任，我的意志……跟不上队伍了。”
  “别乱，都是正常的心理现象。”聂云跟着起身道，“你先回去陪陪孩子，不过只给你三天时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调整好了立刻归组。”
  “谢谢主任……”汪琛这便拿起本子，谁也不敢看，闷头朝外走去。
  路过林东和虞郁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歉意。
  “他自己倒更像个怪物了。”虞郁像看垃圾一样送走了他。
  林东倒是十分理解。
  倘若自己处在汪琛的位置上，且并不知悉“篝火众”的事情……
  搞不好，比他还崩。
  “我们也休息五分钟。”聂云手一挥，冲旁边的苏勋努了努嘴，“后面老苏你多调节气氛，别再搞得这么压抑了，我们现在一个人都不能失去。”
  “是是是，怪我怪我！”苏勋忙拿起聂云的水杯，冲林东挑了挑眉，像是课间好朋友一样，邀林东一同去接水。
  林东也是眼儿一瞪。
  好啊你个浓眉大眼的，看着挺牛逼，原来是气氛组的！
  仔细想想，这个设定很妙。
  134组的工作本来就与诡异和恐惧为伍，又要严格保密。
  自己才第一次参会，就几次压抑得要吐了。
  这种强度的工作，心理调节非常重要。
  从这个角度来看……
  苏勋才是组魂！
  不愧是你，我滴阿勋！
  饮水间。
  苏勋续上茶水，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抚着保温杯吧唧起嘴来。
  “可惜了，汪琛是个好同志……”
  “他会回来的吧？”林东接着水问道。
  苏勋饮了口茶，抚着杯子叹道：“不好说。”
  林东忽然有些愧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的发言很好，问题就在于……”苏勋有些不忍地望向林东，“好过头了。”
  “……请苏主任明示。”
  苏勋看了眼走廊，顿了顿才说道：“平庸一些，才能离开一处。”
  “……我在一处呆的挺好。”
  “昨晚也挺好？”苏勋抿嘴问道，“摸过枪了吧。”
  “……”
  苏勋舒了口气，拍着林东的肩头道：
  “我只是告诉你，如果想离开一处，就平庸一些。”
  “不一定来我这里，哪个部门都可以。”
  “我当然愿意看到人才发光发热。”
  “但不该以性命为代价。”
  “就像聂主任说的，我们不能再失去了。”
  “人各有志，你自己决定吧。”
  至此，苏勋也端着茶杯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虞郁如果问我说了什么，你如实告知就好了。”
  “谢谢苏主任。”林东颔首相送。
  虽然阿勋的表述似乎还是在挖人，但林东还是感激他的。
  但也正如他所说，人各有志。
  身为做题家，面对这混沌的未来。
  他所渴望的，早已不是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