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怔怔地看着己方的水晶爆炸，语音里沉默了近十秒。
  项宸和靳亦远安慰队友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哎，还是太着急了，我个人失误太多……”
  “没有，几波团没开好，我的。”
  卿意想说是她的能力太差了，又怕把气氛搞得更糟糕，就默默地站起来，回身与LLX的选手握手。
  要是坐在屏幕前开着直播弹幕的观众，此刻一定看到了无数喷子对她的抨击——
  【这个新AD还是太连清啊，切菜可以，遇到强队就不行了】
  【提前恭喜STE今年S赛止步八强。】
  【女的打职业到底行不行啊，总决赛就给我看这个？】
  【Jinx这个女的，刚开始打职业选手撕-逼，还暂停比赛，恶心……】
  她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内心并没有觉得太过遗憾，或者是不服气、不甘心的感受。
  相反，卿意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AD之间的差距，分毫毕现。
  她没发现，徐则璨始终观察着她的反应，在他们一同下场的时候，另一边的主舞台响起对春季赛冠军LLX的祝贺，并预祝他们在MSI季中冠军赛取得优异成绩。
  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前，高挑的身影隐没在阴影里，五官清晰又冷峻，此刻声音略低，带着沙沙声：“打的很好。”
  卿意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
  第一次打大赛的紧张。
  以及，拿出招牌英雄卡莎却被对方压制。
  想想都知道作为一个新人，心里该有多少压抑。
  卿意回到休息室，面对经理、教练还有工作人员的宽慰，都还表现的挺坚强，反过来抱抱辛冉他们，说等到夏季赛的时候再拿一个冠军就完事了。
  尼诺没了平时的皮性，悄悄地抹了抹眼泪，一双眼睛也红了。
  成都的夜色，在悄然间变得浓郁和深沉，大家输了比赛也没有去吃夜宵的心思，队员们或站或立，围在一起坐着，教练威廉很平静地告诉他们，这几场比赛的关键问题有哪一些，并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语。
  卿意安静地听着，在暗色中流露出一丝疲惫。
  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成都的东郊记忆演艺中心，准备乘车回酒店休息，她走到门口，习惯性地检查身上的东西，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手机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没带出来，如梦初醒。
  “我手机没拿，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其他人决定先上车等着，徐则璨看了一眼女孩焦急的身影，缓慢地想了一下，对身边的队友说了一句“我护腕也没拿”，随即也转身跟下了车。
  靳亦远眯了眯眼，一脸深邃：“你护腕掉了不知几百个了，从来不回去拿的……”
  STE的休息室已经空了，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过来清扫，卿意进去之后，掩了一下门，然后低头去找手机的确切方位。
  随后，高挑的身影走进来，就靠在门旁，一身STE的红黑制服，静静地注视着她。
  卿意回头，“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护腕没带，帮我找找。”
  “哦，好的。”
  卿意将耳边的发箍到耳后，两人不再说话，只沉默地共处一室。
  徐则璨经历过胜利的喜悦比她多，经历过最无法挽回的失败也比她多。
  今晚，对胜利的渴望，被恐惧压过了。
  这就是她经验不足的后果。
  他抬眸，如同审视，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作为职业选手，最稳的就应该是一双手。
  徐则璨无声地叹气，抬步走过去，从女孩的身后扣住她的手腕，突然将她的手抓起来，然后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他这么做，是因为她说过的——
  如果不知道怎么安慰，那就给一个拥抱吧。
  徐则璨只虚虚地环住她，掌心在她背后轻拍了几下。
  温热的液体缓慢地从眼睛里流下来，卿意回身，克制不住地双手张开，用力地撞进眼前的怀抱，把头埋起来，眼泪憋不住直往下掉。
  这就是他说过的那种难受啊。
  明明那么想赢。
  可是赢不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憋了这么久，也不难受？”
  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让这人比平时更显得软和，一点温热就像灼热的光源，在卿意的内心蔓延。
  终于还是抗拒不了，全线崩塌。
  “尼诺说过……他是冠军辅助，他只给冠军当辅助……”她哽咽着，停了停才说下去，“可我连一个春季赛的冠军也拿不到，我还有什么脸让一个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给我当辅助啊……”
  徐则璨从没想象过，一个女孩子的眼泪能有这样毁灭性的破坏力，他觉得有什么带着电的火花，从她身上过来，萦绕在他的周身，烧起滚烫的一大片。
  卿意没有了往常的自信从容，一双眼角往下垂，杏眸汪汪，让人看的心底某处倏忽一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柔软，继而塌陷下去。
  “卿意，在赛场上的时候，我们是队友。”他语气沉缓地说道，“所以我就直说了，今天你发挥确实很差，团队执行力很低，操作粗糙，状态不行，我也有过这样，当初打S大赛，我们都有过。”
  她没有回话，就这么怔怔地听着。
  “你要是想继续打职业，很大几率会遇到比今天更难以接受的打击，或者失败，假如你抗不下去，就还是趁早放弃。”
  卿意摇了摇头，“输了比赛我知道赢回来就行了，被喷子骂我也根本不在乎，可只要一想到……是因为我的能力连累大家，我就觉得难受，特别难受。”
  她像抱着救命的浮木，不想轻易的松开了怀抱。
  “我要怎么办，我觉得自己根本带不动，我就是一个菜鸡……”
  徐则璨听得都觉得好笑了，他伸出手指，带着劲儿捏住她的一边脸颊，因为常年碰触鼠标键盘，指甲修的平整，那指尖还有干燥的触感。
  卿意觉得脸颊上有一些奇异的酥麻，神经末梢在抗议似得，迅猛又拙劣地占领大面积的肌肤。
  “你有我的好友位，我的好友位从不给菜逼。”徐则璨是在很认真地下定义，“英雄联盟是五个人的游戏，输赢一起扛，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行了。”
  说着，又不知为什么，重重地捏了几下她的脸，才算罢休。
  “以前我也喜欢一个人去carry，结果就是至今没拿到世界冠军……世界赛结束之后，有段时间压力特别大，还是熬过来了。”
  徐则璨轻描淡写地总结了一句：“就这么简单。”
  是啊，只要熬过来，就还是有希望。
  弱者才会一蹶不振，弱者才会去害怕面对和挑战。
  卿意很久很久都没这样哭过，眼泪盈满在眸子里，直到听见他这样的宽慰，才总算收住了一些悲伤。
  “我哭完这次……就好了。”她还挂着两道泪痕，用指腹擦着脸颊上的眼泪，顺着一寸寸向后抹，“我不会现在就放弃的，我发誓以后不会再随随便便哭的。”
  徐则璨被女孩子这种情绪化的状态逗乐了，低头看她，想起方才捏她脸的柔软手感，食指微颤了一下，指尖微凉。
  啧，又想捏了怎么办。
  “拿完手机就走吧，别让他们等着急。”
  “额。”她吸了吸鼻子，问他，“不对，你的护腕呢？”
  “找不到算了。”
  他根本不在意，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卿意：“……”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哦……
  只是在不知不觉间。
  这一年的春天就结束了。
  ……
  当卿意和徐则璨还在谈心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不理智的粉丝在各大社交媒体网站互相撕了起来。
  【我中单爸爸的沙皇够不够你看？】
  【同是C位差距咋这么大呢，璨神你还是转会吧】
  【你十几岁打职业的时候能打出什么逼-样我倒是想看看】
  【就你们中单是宝？没了我们远神的打野节奏他就是废人好嘛】
  【尼诺真的被埋没了，什么时候你离开我们才松一口气啊】
  【STE你们看到吗，输了比赛各个选手的粉丝就开始撕-逼和阴谋论了呵呵】
  卿意一边往外走，一边刷了几条首页的微博，不禁觉得好笑。
  要是这些人知道，刚才她还抱了他们嘴里的中单爸爸，到底会怎么样啊！
  这么一想，低落的情绪竟然又上升了一些。
  两人刚走到场馆的出入口，从另一边迎面而来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
  是才结束采访任务的LLX站队。
  赢了比赛的几名队友嬉闹着，理当情绪高亢，卿意和他们不是很熟觉得尴尬，更没心思去应付这样的场面，也就急忙退到走道的边上，低头假装看手机。
  徐则璨和赵宇几个已经是熟人了，既然撞见了就大大方方地点头打招呼。
  这边还没聊起来，卿意忽然闻到鼻子底下，有一点清新的味道飘过来。
  是很熟悉的味道。
  她怔然抬眸，不经意间，在春决后台的走廊上，与对方不期而遇。
  眼前男人皮肤很白，穿着深色西装，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鼻梁高挺，眸色在灯光照映下更偏浅棕色，反而显得眉宇神色稍是严谨。
  “你打得很棒。”他望住她，声音丝丝缕缕，带着风，“我很骄傲。”
  说完，才由衷地对她淡淡一笑。
  眼睛里的光影比斑斓的花朵还要美。
  卿意咬了咬唇。
  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