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碎有声音,那一定是《怦然心动》的片尾曲。
  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林含秋紧紧握了握收回来的拳头，克制着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我要去洗手间。”
  “那个——”
  伏凛接着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眼睁睁看着林含秋风一样地出了门,电影很快结束,房间里一下子就变得和一开始一样,从来都没有人待过，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伏凛才缓缓开口。
  房间里的回音很轻，轻得像是一个幻觉。
  “但是我很喜欢这个电影，也很喜欢你的糖。”他将薄荷糖的包装撕开,轻轻放入口中，对着空气呢喃，“谢谢你。”
  林含秋到卫生间里好好冷静了一下。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以为伏凛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了：但是这狗男人仿佛天生脑袋里缺一根恋爱筋，气氛都这么好了，环境都烘托得这么暧昧了，他竟然还说出这样伤风景的话。
  林含秋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变相拒绝的方式。
  今天这时间点私人影院里压根也没人,不怕有人会进来看到。林含秋摘下口罩，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顺便再次从包里拿东西出来补了个妆,着重化了一下眼睛。
  她就不信了,她等会儿这一双绝美到上天入地都找不出第二双的眼睛,待会儿扑闪扑闪地看着伏凛，那人还会不会和刚才一样冷漠如斯！
  不管他是不是想拒绝自己,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了！
  林含秋毅然决然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上刑场的悲壮。
  ……
  卫生间的门关上,过了一会儿，最里头的一个隔间被悄然无息地打开，从里面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喂，我给你的视频你看清楚了吗，是不是那个Fall？”
  女孩子小小个的，相貌普通，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赫然是刚才前台接待林含秋他们的员工。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忽然一拍大腿，惊叫一声：“对哦！我是说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原来就是她呀！”
  昨天这个戴口罩的少女就来过，不过身边跟着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当时她注意力全放在那个漂亮姑娘脸上，压根没注意到这个戴口罩的人。
  不过当时只扫过了一眼，就隐约觉得是个美女——没想到今早上又看到她了，身边还换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帅到让人过目难忘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目光的那种。
  等他们进房间之后她才想起来，那个帅哥好像就是之前追电竞的姐妹给自己发过的……一个野王？
  她连忙和对方通了气，这才计划好这一出到厕所里偷拍视频的戏码。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她！天呐姐妹！你拍到了全网第一份Fall□□视频你知道吗？！”对面的小姑娘是个电竞狂热粉，WAF又是她在kpl的主队，自然是激动坏了，“不行了不行了你得让我缓缓——所以Fall竟然是之前那个有黑料退圈的林含秋是吗？！啊啊啊啊啊我是说一直很奇怪她明明名字叫林莺，为什么id要叫Fall，而且小名还是秋秋？现在都说得通了啊啊啊啊啊！”
  “桥豆麻袋！”这边的员工小姑娘见自家姐妹的重点偏离，立刻打住了她，“我不管她是谁，但是她和那个Cold今天是一起来的你知道吗？！一起来的！就他们两个人！我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的记录！他们看的还是《怦然心动》这种纯情青春爱情片！《怦然心动》你知道吗？！”
  那边的姐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他们是一起来的？！就他们两个？！”
  “对啊对啊！”
  “啊啊啊啊啊啊当时林含秋还在女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好看来着！结果没想到现在成了fmvp还和野王约会？！天呐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
  “你不是在什么群里吗？快点把这个视频发出去，让大家都看一下呀！”
  那边的姐妹犹豫了一下：“可是秋秋她本来就一直戴着口罩……应该是不想让人看到她长什么样吧？因为之前的黑料丑闻吧？”
  虽然她之前不粉林含秋，但是陪.夜事件当时在微博上都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她也被迫看了两眼。那些营销号的说法都很不堪入目，总结下来就是镜头前冰清玉洁的女爱豆私生活却极其混乱，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背后金主无数。
  但是她当时看了就觉得这些营销号完全就是在放狗屁乱带节奏的啊！！！
  如果林含秋有那么多金主的话怎么没什么好资源？怎么从来见过有人强捧她？这些桃色新闻出来的时候金主们就会立刻封杀，哪里会让他们这种吃瓜群众看到啊？！
  更何况林含秋自从出道以来就这么糊，如果真的背后有金主，那金主当得也太不专业了吧！
  不过那些营销号照片视频都一沓一沓的，虽然都是高糊到根本看不清人脸的像素，但他们全都言之凿凿，仿佛自带放大镜一样，斩钉截铁地确认这就是林含秋本人。
  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网民们可太容易带节奏了。
  娱乐至死的时代，这种新闻就是他们喜欢看到的。
  现在知道自己一直喜欢的Fall竟然就是林含秋，这小姑娘在为自己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所以自己到底该不该把视频发出去呢？
  如果秋秋自己都想隐瞒的话，她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吧？
  对面的姐妹催得紧，她敷衍地收了视频，挂断电话。
  ……算了，还是再等等，说不定人家有自己的打算，作为粉丝她就远远看着祝福就好，也别瞎掺和这件事了。
  五分钟后，林含秋回到房间。
  伏凛依然坐在之前的座位上没动过。她一言不发地绕到了另一边，手里递了瓶从外面拿来的一听啤酒过去：“给。”
  “这么早喝酒？”伏凛有些意外。
  “想喝就喝，有意外啊？”林含秋的回答戾气不小，不耐道，“喝不喝？不喝拉倒。”
  伏凛愣了愣，乖乖伸手把酒接过去了。
  林含秋豪迈一抬手就把易拉罐上的拉扣掀开，猛灌了两口酒，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凛：“你等我两分钟，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分钟？
  像是看出了伏凛的困惑，林含秋又解释：“我要等一会儿酒劲上头再说。”
  伏凛：“……好。”
  房间里一时间只充盈着诡异的安静。过了一会儿，伏凛像是才鼓足勇气，迟疑着开口：“其实我——”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林含秋大义凛然地一挥手，打断了伏凛的后半句话，“你先听我说，说完你再决定你要不要说你想说的好吧？”
  伏凛迟疑地点了下头。
  “我今天说请俱乐部里所有人看电影，结果大家都有事不能来，其实都是骗你的。”林含秋扭头看着还亮着的大屏幕，语速飞快，一股脑儿全说了，“我其实就是想单独约你出来看电影，但是我不好意思直接和你说，所以搞了这么一出曲折离奇的理由。”
  伏凛：“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也还好。”
  “你已经猜到了？”林含秋猛地扭头看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透了，“那你还——”
  她倏尔笑了笑，有些明白了：“怪不得你刚才那么说。”
  那样说，其实就是变相拒绝自己了吧。
  这么多日子困扰自己的疑问终于有了一个答案，林含秋没有难过，反而觉得释然。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玩游戏赚钱也很香，男人倒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如此安慰自己。
  对面的伏凛没说话，林含秋放下手里的啤酒，紧了紧领口的拉链：“那我就说这么多吧，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我以后都不会打扰你的，队友继续做，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可以吧。”
  “不是……”伏凛皱了皱眉，忽地也把自己手里的啤酒拉开，灌了一口一下子站起身，“秋秋，你先让我说完，好吗？”
  “嗯？”林含秋若无其事地松开要拉开门的手，有些茫然地转过身。
  “你去卫生间之前，我想和你说的就是，我没有哭，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电影，也很喜欢这颗糖。”他用力撕开薄荷糖的包装，把糖狠狠送入嘴里，“我知道他们找的都是借口，所以我今天也很开心你约我来看电影。我只是很自责这件事没有让我来做，是我一直太懦弱开不了口，我也很想约你看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电影。”
  认识这么久以来，伏凛好像从来都是冷静的、理智的、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的。
  他不是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但他一向以来都是不疾不徐的、从容不迫的，林含秋好像从来都没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着急得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在他面前消失。
  墙面上浮动着荧荧的光，像是滚滚而过的流光，让人的心漂泊无定。
  林含秋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伏凛时的样子，那天晚上他来敲她的门，明明是一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酷盖，却傻乎乎地认为她从来都不会用护肤品保养皮肤。
  和眼前的他，有一部分重合了。
  而那一部分，恰恰是能让她内心变得柔软的那一部分。
  她定定地看着伏凛半晌，易拉罐都在他手里不由自主地被按出了一个深深的印——男人的紧张显而易见，而刚才的某些失意与无奈，在这一刻已经不用过多言说，直接化为乌有。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忽然盈盈一笑，眉眼舒展，下巴微扬，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倨傲与矜贵。
  “那你还不约我么，队长？”林含秋说，“再给你一分钟，美少女的时间很宝贵的。”
  伏凛的拇指一下子松弛下去。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对林含秋的纵容笑意。
  “行啊。”伏凛说，“我现在就约你看，不知道美少女有没有时间？”
  “现在？”
  “现在。”
  “嗯……倒是勉为其难可以再挤出一点。”林含秋回身坐了回来，进一步得寸进尺，“不过我想喝奶茶，因为我现在手也很冷，需要用奶茶来暖一暖——你也知道我作为秋季赛fmvp，这双手是很宝贵的，狗哥前两天还说要给我这双手加大投保力度，所以现在冻到了就是很不好……”
  伏凛看了一眼暖气打得很足的空调，一点儿都没想戳穿她的谎言，反而顺手起身非常自然地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靠近他肚子的大衣口袋，被他捂得很暖。
  林含秋的长发挡住了她有些润红的耳朵。
  她刚才只不过是想骗伏凛给自己买一杯奶茶而已，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直接就牵上了小手，害得她老脸都红了。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人的口袋是真暖和。
  “我们看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使然，林含秋的声音都有些软了下去。
  伏凛拿遥控器捣鼓了两下，很快锁定目标：“看这个吧。”
  林含秋抬眼，定睛一看，娇羞的笑容一秒僵住。
  ？？？
  神他妈……《无名女尸》？？？
  不是啊喂大哥，你第一次约女孩子单独看电影，就看这？？？
  就这？？？
  一旁的伏凛还在解释：“听说这个电影很恐怖，甜橙十七他们都不敢看，秋秋你应该不会怕吧？今天终于有机会看了。”
  “……”
  刚才还对伏凛十分满意、燃起了一丝希望的林含秋，再一次绝望了。